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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又是一年花开时3 ...

  •   常盛殿。今上正恼于宋临婵的自作主张,在后阁静坐了半晌,方对平日侍奉在侧的中贵人说:“此事必要查出真伪,还无辜之人以清白。”中贵人叩首说:“万乘,奴已拷问过诸人,内殿有送果食瓜果的宫娥,今不知清白与否,昨日有一个熬不住…便自尽了。”

      今上瞥他:“可查过她与诸世家有何渊源?”中贵人战栗不敢言,许久后禀道:“万乘,此宫娥之母曾侍奉于宋府,是随嫁宋夫人入府的侍女,前几年不知为何忽地入内廷,后因做事本分受遣来御前侍奉。”

      一阵缄默。如今已快入冬,中贵人伏于地,只觉得地龙灼热温暖,然而身上却不住发着颤。许久后,今上吩咐道:“宋府不会特地送人入内廷,如是为临婵而来,她便该在和光藏拙侍奉而非御前,如真有心想放耳目于孤身侧,亦不该如此明显。”

      后他继续说:“先按下此事,休要走露此宫娥身世的风声,继续查探她近日去何处走动。”

      中贵人闻此言如蒙大赦,立即疾趋出了常盛殿,此后一连数日,因栎州水灾一事,今上均未再入内廷。直到宋临婵有孕将近八个月,入了腊月,经缪关诊断她产期将至,是以郭秋杏几乎日日守在她身侧。是日两人围炉夜话,郭秋杏倏忽笑道:“听闻昨日在朝堂上,有言官竟提出册贵嫔为圣人的旧言。”

      宋临婵手里攥着一个香袋,笑的苦涩:“时至今日,我与他便有整整三个月未见了。”郭秋杏始料未及,一时不晓得要回她甚么话,宋临婵兀自摇摇头说:“我入禁中时,只想安身立命,得一隅之地容身便足矣,如今想要的却越来越多。什么时候我竟觉着常盛殿中人可以只是我的枕侧之人了…”

      郭秋杏凝视她半晌,起身坐到她身侧来,笑握了握她的手说:“贵嫔欲见万乘不难,明日我陪贵嫔去常盛殿见万乘,如贵嫔不肯,我亲去请万乘来。”宋临婵回握郭秋杏,头倚在她肩上:“天下人不认可一个出自武将之门的中宫,我亦不欲中宫虚名…难道便因我是宋族之人,天下人便容不得我,他亦不肯信我了?”

      郭秋杏见她神色哀凄,忙说:“听闻御前近日人人自危,前日里事未有断言,便连自幼侍奉万乘的平女官亦去了宫正司受讯问,这样大的阵仗,那日只怕真丢了样要紧的物什。”宋临婵起身,勉强答说:“或许罢。”郭秋杏知晓她近日多思虑,胎象又有不稳之态,本想服侍她就寝,谁知宋临婵顾首说:“近日多劳郭姐姐,今日我图个安静,姐姐早歇。”

      是日二更天。内廷忽地有宫娥四处逃窜,郭秋杏急急披了衣裳往正殿去,见宋临婵衣装整齐,正在同御前女官说话。她上前去,只听御前女官急禀道:“贵嫔切勿忧心过甚,如今虽未查出缘由,可万乘…”她话尚未言毕,宋临婵已然推开她疾奔了出去。

      御前女官不禁大惊,一壁让人去拦,谁知因宋临婵有娠,宫娥们怎敢真将她拉扯住,于中途她几次骤感腹痛,宫娥上前搀扶,说要传轿来送她回藏拙,她均不肯。

      她急急奔至常盛殿时,候在丹陛的中贵人反反复复瞧了三遍。直到冯圆说:“还不快去禀万乘,贵嫔听闻常盛殿有人意图行刺万乘,便速赶来探望万乘。”此刻今上亦正与廖柯在一处,闻言他亦不顾廖柯在侧,直接朝外行去。他先是搀起宋临婵,宫娥簇拥上来搀扶,今上提一步将她打横抱起入了内殿。宋临婵几月未临常盛殿,常盛殿中燃着今上许久搁置的安神香,今上接过宫娥奉来的茶碗,宋临婵揭开,见是桂花羹,顿时泪如泉涌。

      今上将她搂入怀中,虽是责怪的话,却无半点严厉语气,挥手摒退左右:“才要遣人去各殿传话,你便来了。”宋临婵窝在他怀里,半晌没有回言,后她抹了抹泪痕:“我只听御前女官说有人行刺,起初虽觉得并不能够,可前些日常盛殿便有人偷盗,一时忧心才会不管不顾的过来,如今想来…常盛殿有廖将军戍卫,该是安然无事。”

      今上取了绢子耐心替她擦拭,手搁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就算真有什么…”宋临婵抬头,语气严肃:“能有什么?”今上反而无话,握她手说:“临婵,放宽心,这一胎…你与孩子都定要平安无虞。”倏忽后,廖柯入内禀说:“万乘,刘内侍已然捉住,但人已然畏罪自尽了。臣遣人查探,说此人或许与怀家有些干系。”

      今上迅疾站起身来,廖柯随之抱拳道:“臣明白,请万乘放心。怀家冒犯万乘,安插耳目在先,今又牵扯弑君大罪,臣必立即将其下狱,给前朝言官一个交代,亦可安抚万乘女眷之心。”

      宋临婵随之颔首,今上抚她肩说:“有劳廖卿,此事必要查个水落石出。清白之人,不该受牵连,无罪之人,不该侥幸逃脱。”廖柯望两人,终抱拳告退。今上见御前女官递上药汤,递到宋临婵手中握着,外间有吵闹的声响,宋临婵侧耳听间,仿佛是怀暇前来,今上坐近了,手贴上她的双耳“你歇着罢。”宋临婵握紧了他的衣袖,面容苍白:“陛下…”

      今上攥她手道:“缪关很快就来。”宋临婵阖眸,反而笑了:“妾想起第一次有孕,那一夜只想让陛下相陪…后来想想,真是胡闹。”今上侧眸,烛火余晖之下,眉眼竟也温柔:“那时倒还好,闹的起来。自己觉得不安心,便想着找孤护着,而今却只顾安分不懂其他了。”

      宋临婵闻言骤然抬首,后便垂首下去:“妾是内廷之人,宫娥们皆说,如今没有中宫,妾理应为内廷表率,可却总耍小性子,屡屡冒犯陛下,还留了把柄给言官指摘。”今上抬眸,莞尔笑道:“你竟还在乎这话?内廷的舌头,向来是听命行事的,怀氏居心叵测,挑拨佟氏在先,栽赃嫁祸在后,是该处置她了。”

      今上欲起身,却听宋临婵平静道:“陛下,荀贵嫔前些日子病逝了。”今上顾首,放缓了声音:“是病逝,你不必多想。”宋临婵微显怆然:“陛下,荀姬是荀家的女儿,妾是宋家的女儿,那宋临婵和荀臻最后的结局会是一样的么?”

      今上眉心狠蹙,重新坐下来说:“在你心中,孤待你跟待旁人皆是一般模样的?孤如当真属意旁人,这段时日岂会不召旁人?”宋临婵点头,松开了他的袖摆:“妾要留住这个孩子。”

      今上睨着腰间香囊说:“明日孤会请宋夫人入内廷,缪关禀你近日胎像不稳,如调理不当,恐生产艰难,我询问何故,他说是惊厥焦心所致。”

      宋临婵蹙眉,手抚向小腹:“这一胎生后,妾不想再生产了。缪关说,妾的年纪本不该接连有孕,如若孩子有何不妥,妾不知该如何自处。”

      今上点头道:“好。”后外间哭喊声愈发大,宋临婵蹙眉,怏怏的躺下去,今上吩咐御前女官几句,出去便示意女官将人带至侧殿。守殿的内侍皆知今上那日同怀氏说了许多,从平和稳重到愠怒难以自抑,最后怀氏撞柱而死,外间降鹅毛大雪,今上迎雪而出,丝毫不顾近侍所劝,再回归常盛殿寝殿那一刻,今上忽地又平静下来,在宋临婵榻前坐了两个时辰,待天蒙蒙亮便去议事。

      距一位言官所记,那日是今上践祚以来最有帝王之仪的一日。方十八岁的少年,在言官指摘前毫无所惧,直至最后,他的伴读廖柯终激进问道:“万乘嬖爱宋族幺女,臣等明了。然以武将女为中宫,我朝未有先例。宋族幺女便如万乘所言,本性纯良,秉以真意,却可衬中宫之位否?万乘喜其,此喜可止,天下人自有天下人所喜,臣等荐梁公嫡次女,请万乘慎以虑之。”

      今上不以为然,起身从容道:“孤将其视若珍宝,却不想天下人弃之如敝屣。卿等不过因武将之女四字而低看,然而疆土平安,四海升平,哪一样可缺武将之能?国朝历来重文轻武,因此太祖险些失天下,自此设太尉一位,意在护卫天下,不可只有文官笔墨,亦要有武官刀戈。文官之女育自书香门第,着实娴雅得宜,却不免孱弱娇贵。孤先册先父所指,其不为孤所属意,却仍为国朝皇后,天下百姓所仰所慕,贵女表率,然宋族幺女又差在何处?”

      众人闻言仍旧摇头晃尾,仍有言官连连说宋临婵乃宋迟亲女一概旧话。今上嗤笑:“你们说这话,却很有意思。尝宋卿为太尉,无人敢出一词,今宋卿空有虚职而无兵权,你们便横加指摘。将一代忠君之臣偏说成嚣张跋扈之辈。孤如信你们那点酸苦文墨,都枉费了先父多年教导!”众人不迭请罪,今上续道“昨日常盛殿亲侍造乱,可有人入宫探望?”

      众人缄默。今上斥道:“不曾!你们只知常盛殿万乘遇险,连夜递请安奏疏的不尽其数,昨夜却唯独孤的贵嫔连夜奔至常盛殿来问候安危!”廖柯沉默后,言官们跟着沉寂下来,今上复说:“她不过一个孱弱女儿家,又有八个月的孕事,可听闻孤遇险便不管不顾的前来问候,那时你们又在何处?平日里一句句的忠君体国,一旦遇事便只顾自己安危,孤的臣子竟都是如此胆小如鼠之辈,这天下可还有望吗!”

      廖柯首先叩首说:“万乘息怒!”而后众人亦随之而言此。今上环视后归座道:“孤看重贵嫔,不仅因她为股肱重臣的幺女,更因其为人坦然赤诚,待孤以真心实意。孤欲册其为中宫,以妻为先,以名为后。不欲藏之,而欲宣于天下人,孤所喜临婵也,望天下人珍之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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