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风华》安凌末

4、第三章

　　第三章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一声号角，将士们骑马的骑马，步行的步行，我穿着一身帅气的盔甲，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小兵的行列。
　　好兴奋哦！第一次亲身经历这激动人心、气势恢宏的大场面。街边的百姓在欢送我们，写着“杨”字的军旗在蓝天下飘扬。
　　我是典型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别人脸上或多或少有些许决绝，只有我咧着嘴不知道傻笑什么。
　　这时，耳边传来一个欠扁的声音：“蛾子，好好打，别死在战场上！”
　　死七郎，我白他一眼：“是啊，我要是死了，你为我收尸！”
　　“金娥哥，我在家等你回来~”郡主挥着手里的帕子……

　　一大堆人浩浩荡荡走了不知道多久，才驻扎下来。我一路上都很开心，感觉在春游一样，大柱和三儿表示很无语。
　　一切都很好，直到上战场的时候。
　　我终于见识到战争的残酷，终于见识到电视剧里那些场面，只不过这次是来真的，终于见识到了。
　　所有人都在奋力拼杀，为了大宋江山，也为了自己的命，没有人想死，但谁都愿意为国而死，当然也包括我这个女流之辈、外来人口。
　　到底是女的。
　　辽人力气很大，若不是我在间谍学院修炼过几年，也许早就被剁成肉泥了。
　　看着自己的兄弟倒下，辽兵倒下，我都感到心痛。大家都没有错，我想没有一个人希望打这场仗，也许我刚刚砍死的那个辽兵，正等着打完仗回家吃老婆做的菜、抱抱可爱的儿子呢。只是，被我砍死了……
　　想着想着，下手便轻了些，冷不防被别人在手臂上划了一刀，血流出来，生生的疼。我回过神，不进则退，砍死眼前的敌人，是我现在的任务与责任。
　　杨家军的确所向无敌，赢了，却只是暂时的。无疑，这场仗打得很累，听说，辽国换了新的将军。
　　“他们仍会卷土重来。”收兵时，杨业仰起头，望着远方的幽州城，来了这么一句。
　　伤口的血已凝固，不那么疼了。我伸伸懒腰，管他呢，现在要去吃点东西，然后睡一觉，来庆祝我保住了这条小命。
　　这只是首战而已，而以。

　　之后的几场战争，都有些吃力，但因为有杨业的指挥与大家的奋力拼杀，都以胜利而告终。
　　只是，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宋军在日渐减少，辽军却总有新面孔的加入。他们似乎在拖延我们，等我们筋疲力尽，再一网打尽。这招真够损的。
　　“哥，这几天伙食一天比一天差，好久不见荤了。”三儿苦着脸。
　　我拨着碗里的粥，努力寻找着饭粒：“是啊，连油花都很少见到。”
　　大柱说：“我昨晚上还梦见吃闹钟来着。”
　　三儿问：“啥？啥是闹……闹钟？”
　　大柱说：“嘿嘿，不晓得吧，闹钟就是公鸡，是哥教我的。”说着还抬头望了我一眼:“哥，是吧。”
　　“嗯嗯。”我强笑着点头，完了完了，又误导一个。
　　三儿恍然道：“哦，这样啊，我明白了。”

　　两个士兵走过。
　　一个说：“哎，我听说我们快断粮了。”
　　另一个惊道：“什么？怎么会呢？”
　　又说：“听说辽兵用麦秆调包了我们的粮草。”
　　带着哭腔：“那毁了，我们死定了，你这消息准确不？”
　　又说：“不知道。”
　　我惊出一身冷汗，连夜溜到将军营帐外，帐中烛光明灭，有说话声。
　　杨业问：“焦赞，救援的粮草即使能到？”
　　焦赞答：“运送的要道已被辽军封锁，送不过来啊。”
　　杨业问：“孟良，我们仅存的粮草还能支撑几天？”
　　孟良答：“将军，最多只能撑两天了。”
　　两天？！我差点没滚进帐里。这么说调包之事早就发生了，杨将军却可以掩饰得这么好，临危不惧。我佩服他。
　　焦赞问：“将军，几时把断粮之事告诉将士们？”
　　杨业沉吟道：“若说出去，全军必会崩溃。”
　　焦赞问：“那下一步怎么办？求和吗？”
　　“不！”杨业回答得很坚定，“不到最后一刻我决不会低头！”
　　“说得好！”我大吼一声窜入帐内，只感到小宇宙即将爆发，“这些辽人太不是东西，竟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简直猪狗不如，不要脸！”我骂完，叉着腰愤愤地喘气。忽然发现面前的三个人正以一种诧异的目光盯着我。
　　啊哦……我好像又做错什么了……
　　“呃……将军，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的……真的不是……”我努力使自己的眼神真诚一点，努力发射小星星。
　　杨业问：“你是？”
　　我陪笑道：“嘿嘿，我叫杜金娥，嘿嘿。”
　　杨业道：“哦，你是七郎的朋友，你的功夫不错。”
　　“呵呵，过奖过奖。”
　　孟良怒道：“你可知擅闯将军营帐是死罪？”
　　我抓抓头：“知道啊，因为在外面听得太气人了嘛！”
　　杨业笑道：“真是个心无城府的孩子，怪不得与七郎合得来。”
　　“将军，我有一计，可解断粮之急。”我眨眨眼睛。
　　三人眼睛立刻放光。杨业到：“快说！”
　　我说：“由我带一百人出营应战，引开封锁道路的辽兵，粮草就能运进来啦。”
　　杨业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这办法我也想过，可我不能牺牲你们这么多人。”
　　我笑道：“死不了啦！”不过打一仗而已。
　　“也只能这样了。”杨业将手搭在我肩上，“你是好样的！”另两人也用敬佩的目光望着我。
　　小宇宙彻底爆发了。

　　我穿上鲜红的战袍，骑上高头大马，率领一百个将士出营应敌。
　　临走前，三儿和大柱拉着我的手竟掉了泪：“哥，下辈子你还是我哥！”
　　我敲他们一人一个大栗子：“咒我死是不是？”
　　“不是不是~”他们俩夸张地抹把泪，又强颜欢笑。
　　后来我才明白，我们这支队伍，俗称“敢死队”，也就是用我们一百零一个人的生命换取其他人的生命。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以为我也知道，可我不知道。

　　从刚出营帐起，身后就有人一路跟踪，我心知肚明，却不动声色。直到上了要道，辽兵才现出身来，拦住我们的去路。
　　一场恶战拉开序幕。因为都是训练有素的杨家战士，几个回合下来，倒也没死伤多少。
　　我佯装不敌，拍马逃远。几个辽兵追赶上来，我反手一人一刀，搞定！正当我欢呼雀跃之时……
　　“在那里！”一声呼喊，几百个辽兵哗啦啦从各个角落涌上来，竟落入了包围圈。
　　“靠~搞偷袭啊！”真不厚道！我咒骂一声，只好赌一把了
　　有一个穿黑袍的人向我冲来，眉眼间倒有几分七郎的影子，只是多了些许凛冽。好一个帅哥！可惜就要命丧本姑娘刀下了。
　　可是，我错了，他的功夫远比我好。手中的长剑似牵引着无形的线缠绕着我的刀。我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防守，拿刀的手已酸痛难忍。
　　那人对我勾勾唇角：“小子，身手不错。”
　　我哼一声，闪过他的一剑。保命要紧，没空和你罗嗦。
　　他冷笑，反手挑飞了我的刀。剑架在我脖子上，冰凉，我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放心，我不会杀你。”另一只手朝我颈椎击去。
　　“不要~”我还没叫完最后一声，登时眼前一黑。

　　好痛！我醒过来，揉了揉针扎般的脖子。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辽国的天牢，屁股底下全是稻草，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儿和潮湿的霉味儿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周围很阴暗，只有一扇小窗投入一地碎银子般的月光，是晚上了。
　　竟把姑奶奶我关在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我一骨碌爬起来，嗵嗵嗵走到栅栏边，一边哐哐哐敲着门，一边破口大骂，把我所知道的脏话骂了个遍，要是死秃头在，也许早就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估计那些狱卒被我吼得要抓狂了，气急败坏地奔过来：“吵什么吵什么？你不想活啦！”
　　“有种的来和我单挑！”我灵机一动，用激将法让他们把我放出去，这样就有机会逃走了。
　　可是，我又错了……
　　他们把我拎出去吊了起来，说道：“你不是厉害吗？就让老子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实话，我怕死，也怕疼，但这点骨气还是有的，于是我瞪圆了眼睛盯着他们，他们也抡圆了鞭子盯着我。
　　正僵持着，一个冷冷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那些人立刻像老鼠见了猫，扔下鞭子，毕恭毕敬地哈腰：“将军！”
　　我抬眼看去，一个一袭白袍的人，额前的碎发遮住深邃的眼，刀削般的面孔轮廓清晰。
　　好看！真好看！辽国人长得挺像混血儿的。他身旁站着的就是白天抓我的那个黑袍小将。
　　“你是将军啊，那就快放我下来！”别以为是帅哥我就会对他客气。
　　他走到我面前，好奇地打量我，然后垂下长长的睫毛，波澜不惊地讲了一句让我透心凉的话：“难道杨家军还收女兵吗？”
　　周围静了下来，我愣在那儿抽抽嘴角，微笑着掩饰心中的慌乱：“哈哈哈！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是男的啦！”
　　我的易容术真的应该闭关修炼了。
　　“哦?是吗？那好，你们两个，把她裤子脱下来。”他转过身坐下，眼里有坏坏的光，“既然是男的，看一下也无妨，嗯？”
　　我忽然感觉自己吞下了一只蟑螂。
　　“有没有搞错！你有病啊！”我狂吼。两个狱卒不由分说上来拽我的裤子。
　　不要啊~我还是花季少女一只啊~
　　于是，我死死夹住双腿。两个人狠命地拽，我拼命地夹，我夹我夹我夹夹夹！
　　两个人研究了很久，鼻尖上已渗出了汗，又捣鼓了半天，裤子仍然完好的穿在我身上，我得意地瞥那个将军一眼。
　　他竟“扑哧”笑了出来：“好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然后对身旁的黑袍小将说：“无烟，你也下去吧。”
　　“是，将军。”无烟一边往外走，一边困惑地望了我许久。
　　我别过脸装作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一个箭步跨到我面前，捏住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我怒视他。
　　“现在没人了，不用装了吧。”
　　我哼一声，思索着怎么对付这个将军。
　　突然，他“刷”的一下扯开了我胸前的衣服！红色的束胸展露无遗。
　　他轻佻地说：“男人也需要穿这个？”
　　然后又轻吐一句：“不过，即使不穿，也看不出什么。”
　　卑鄙无耻下流肮脏龌龊！！！
　　此刻我的脸一定臊得像猴子屁股，我杜金娥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等侮辱！
　　“不要脸！”我狂吼一声，使出吃奶的力——“啪！”狠狠踩在他脚上。
　　这个世界安静了……
　　他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紫，最后变成猪肝色，真好玩。
　　他轻咳一声，忍住疼痛，扯开话题：“杨家军果然不同凡响，舍得牺牲这么多人。”
　　我又没想到会牺牲，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白他一眼。
　　他玩味地看着我：“我很感兴趣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我不屑：“要你管！”
　　“一个小丫头有如此胆识，我佩服你。”
　　什么？我没听错吧？他说他佩服我？
　　“所以……”他举着刀走过来。不是想灭口吧？有一种人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比自己优秀。
　　然而他只是砍断了铁链而已。
　　“……你走吧。”
　　“你放我走？”我不可思议。
　　“怎么，不想走吗？”他眼中有一丝狡黠，只一瞬又寒冷如冰。
　　“不是不是。”我连连摆手，我巴不得离开这个鬼地方呢。
　　我扣好衣襟，理好头发，迫不及待地往外跑。
　　“耶律墨轩。”他在我身后说。
　　我站住脚。
　　“我叫耶律墨轩。”
　　我没回头，也没说话，管你叫什么，我可不想见这家伙第二次了。

　　辽军营帐内，耶律墨轩正翻看军书，无烟立于一旁，犹豫好久才开口问道：“将军，您为什么要放了那个……姑娘？”
　　耶律墨轩勾勾唇角，淡淡说道：“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