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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
      时隔两天的清晨,天还没亮,垂儿将醒未醒时听见有人敲门。
      “垂儿,垂儿?”
      垂儿快速穿戴整齐,把门开了一角,出去后又轻轻阖上,问来人:“明月姐,有事儿么?”
      明月不好意思地笑笑:“有,还不是小事儿。”
      “嗯,您说。”
      “是咱娘娘的事儿。她今日……怕是又不打算起来了。”
      “不起就不起罢,依她的意思,多睡会儿。”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明月见她意会不到,有些着急:“不是,你忘啦,娘娘的意思要去毬场练习,这都歇两天了,再这样下去,总不是个事儿。”
      “娘娘都不急,你急什么。”垂儿也有些奇怪。
      “诶呀!”明月难为情地说,“你不知道,娘娘跟陛下立过‘军令状’,这季马球赛不夺魁,到时候被罚的还不是我们底下人。”
      垂儿这会懂了,笑笑说:“娘娘不愿起,是她的意思,我们不好左右,到时候不行了,也赖不到我们头上么。”
      说罢,正要转身进门,谁知明月一把把她拉回来,双手定住她的肩膀,目光直直逼过来:“不!她一定会赖到我们头上的!”
      垂儿这会有些懵:“啊?”
      “姑娘,您别看咱娘娘平日里雷厉风行四平八稳的,私底下惯会使性子,说要多歇会,是她的意思,说要赢,也是她的意思,你说,怎么办?”
      “那还是叫起罢,长痛短痛,大局为重。”
      明月郑重点点头:“我也是这么个意思,不过娘娘起床气大着,你留心些。”
      “我?”
      明月嘿嘿笑:“我看在毬场那会,娘娘最听得惯你说话,这不正有一个提拔的好机会给你么。”
      垂儿想了想,也回了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合着那么多弯弯绕,在这里等我了。明月姐,你费那么多心思,还不是一样跑不了。”
      明月没明白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但当垂儿拉着她一块往刘娘娘内室时,她便开始在心里打鼓了。
      刘容的卧房宽敞华丽,看似沉闷端庄的格局也被她精心料理过,多了些女儿家的趣味。明月打进门起,将那碧窗阁的纱窗拉开一条缝,便站得远远的。
      “娘娘,六更天了,不是说今日要到毬场去么?”垂儿隔着床帘对里面的人说。
      里面的声音懒洋洋的:“过一个时辰再来,你先出去。”
      明月开始用眼神示意她,垂儿倒依旧镇定,说:“那奴婢去替娘娘备下早膳。”
      说完起身,退了几步,“对了,”她忽然转头对一旁的明月,“明月姐。”
      明月被她笑得有点怵,忙应说:“姑娘还有事?”
      “请问明月姐,娘娘一般花多少时间用早膳?”
      “……半个时辰罢。”
      “用完早膳呢?”
      明月看了一眼床帘,见里面没动静,才说:“用完早膳,一般溜溜鸟儿,逗逗猫,写写字,就该用午膳了。”
      “那下午呢?”
      “下午听曲儿,吃茶,然后晚膳。”
      “这两天都如此?”
      “都如此。”
      垂儿嗯了声:“大概以后日日都如此了罢,那娘娘您什么时候打……”话没说完,不防备床帘里一记枕头砸过来。
      等垂儿接下枕头,再看明月,对方早溜没影了。在刘容掀开帘子前,她先一步扎实跪下了。
      “娘娘!”垂儿差点声泪俱下,“奴婢也是迫不得已!……”
      “本宫一句话还没说,你就敢抢先哭?!”
      “奴婢是高兴……再不这么着,您下次砸的就该是石头了。”
      “……”
      刘容又闷闷地呈大字躺下来,“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我提不起劲儿来,胳膊酸,腿疼。”
      垂儿听罢,走到床沿替揉她肩膀,不料无意间瞥见她敞开的领头下白花花的锁骨和□□,顿时燥热得口渴。
      “您歇这两日该好了。”她停住手,目光晃向别处。
      “……”
      “下月初九就是马球赛了。”
      “……”
      垂儿见她久久不说话,躺在床上卷被窝,细眉微微皱起,朱唇紧抿,真是难受的模样,不免也开始担心起来。
      “您……”半晌,她小心翼翼地问,“难道是来小日子了?”
      “你!”这一问,教刘容的脸憋得通红,随手拿起床上的什么东西就朝她扔过去,“你是猪长的脑子?!平日怎不见你有这等挖苦人的本事!”
      刘容正闹着,那边明月端茶进来,见这阵势,刚要劝,便被垂儿一个眼神支开了。
      她看刘容好像有些不对劲。
      “好了,好了,”垂儿生挨了几下,好不容易两手包住她其中一只手哄着,“仔细手疼。”
      “倒不是你说对了,”刘容另一只手抚过小腹,吸吸鼻子,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掉了,“而是我一听这三个字,我就想起崔敏君来……她现在有了,我再做什么,都是徒劳。”
      垂儿沉默了一会,只是一味对她说,好了,好了,不要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呜……”
      房间里还是渐渐传出了刘容的哭声。
      明月在外头越听越不安,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哭的还是刘容刘娘娘?她忍不住推门进去,一进门就看见垂儿坐在床边,手掌着刘容后脑勺,将她脑袋压进自己怀里,另一手紧紧环住她,脸色同样阴郁。
      她动了动唇,会意她,别看了。
      *
      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静悄悄的。
      刘容哭完冷静下来,思忖是什么时候对眼前人放松戒备的,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一时仍不想说话。
      相比起来,垂儿反像个没事人一样,先把茶递给她,说了声奴婢去换件衣裳,就走了。
      明月看不透里面的情况,等垂儿出门,便追过来问娘娘怎么了。
      “崔婕妤有了身孕,娘娘不痛快。”
      明月懊恼地说:“我怎就没注意到这些……那娘娘现在好吗?”
      “你放心,没事儿了。一会儿娘娘起来就劳烦您了,再备些东西,今儿肯定会到毬场去。”
      明月终于笑了笑:“诶,多谢。”
      “不用谢,明月姐,还有件事想问问你。”
      “你说。”
      “咱娘娘有与谁走得近么?”
      明月想了想,说:“没听说与谁好,她们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垂儿怅然若失:“难怪了。”
      难怪什么?明月正要问,却发现她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走了。
      明明就是个二门外的宫女,明月却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
      所幸经此事,刘主子发泄后开朗不少,扬言输人不输阵,定要在下月扳回一局。
      后来日子转眼到了九月初九,苦练终于有了收获,刘容果然在马球场上出尽了风头。
      那日晴空万里,建章帝杨政亲手把她扶下了马,拉着她往侧座上坐。文武百官也来了,席上刘容雍容明朗地笑,是真正的贵族风范,与当时埋在她怀里哭的女子判若两人。
      毬场上,垂儿随着那列打马球的宫女悄悄离开了。
      *
      “垂儿!快来帮帮忙!今晚陛下要过来,小厨房忙不过来啦!”
      她一回到珠镜殿,便见刘容身边的一个大丫头招呼她。
      垂儿习惯性地露出笑容:“姐姐消息可真灵通。”
      “嗨,你是夸我还是损我呐,怎么了这是,笑跟哭似的。”
      “是吗?”她摸了把脸,忽然觉得与四周格格不入,“没什么,娘娘今日准了假,先回房了。”
      这样就很好了,她想。
      夜幕慢慢降临,杨政的仪仗来了,珠镜殿张灯结彩,从远处看有一小撮攒聚起来的人头,很是热闹。
      垂儿则和一帮不用出去的小丫头在廊下喝酒吃茶,她们把锅头支起来,下面垫着炭和柴火,上面煮着小厨房未用完的山珍海味,互相聊着家长里短,宫内闲史,秋天的晚风习习,吹着很是舒爽,这大概是高墙内最惬意的时候了。
      可惜转变发生时酒还未过一巡。
      首领王伴伴领命进门,朝杨政耳语了一句:崔娘娘孕吐了。只这几个字,便使珠镜殿好像人去楼空一样。
      明月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垂儿你快过来!”
      “怎么了明月姐?”
      “是娘娘,”明月小声道,“陛下走了,娘娘不好了……!”
      垂儿正吮着一截河蟹腿,被她领着往正殿带,顾不得什么,只得把后半截蟹腿一起嚼碎吞入腹,前脚刚跨进殿门,就这么与盛装的刘容打了个照面。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叫半天没来,敢情你才是主子?!”她生起气来还是那个样子。
      “主子息怒,奴婢刚在二门外,是翻墙过来的。”
      “……你怎么又跑到二门外去了!”
      “奴婢的差使本就在二门外阿。”
      “你现在的差使是随叫随到,听明白没!”
      垂儿心里虽乐开花了,面上仍诚惶诚恐地谢恩:“听明白了,遵命。”
      “……”
      刘容烦躁地在屋里踱步,再不打算多说一句话。
      明月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时不时瞟一眼垂儿,指望着她想辙。
      “都下去都下去!烦死了!这里,都给我收拾了!”看着面前当盆栽的两人,刘容终于发话了。
      明月松了一口气,刚准备招呼人收拾桌上的晚膳,忽然听到垂儿问:“娘娘还没用膳?”
      陛下刚来就走了,这不明摆着么。明月瞪了她一眼。
      垂儿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奴婢是觉着,这晚膳倒了挺可惜的,不如娘娘给我个恩典,将它赏给我罢。”
      刘容给气笑了,说:“奇了怪了,头一回听你要赏。”
      垂儿继续厚着脸皮问:“那娘娘给是不给?”
      刘容脸色很不好:“你拿去吧。”
      垂儿继续不依不饶:“娘娘好人做到底,也将就我在这里用吧。”
      “你……用完就给我滚去浣衣局!”
      刘容甩袖进了内室,连脚步都迈得凌乱,“不识好歹!”
      垂儿僵在原地半晌。
      “还不去给娘娘赔罪。”明月低声提醒她。
      她摇头:“明月姐,是你错了。”又一字一句地对她说,“我再不这么着,娘娘该饿坏了。倘若这次过不了这关,娘娘没收回成命,我也认了。”
      她话里颇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无悔果决,使走到屏风后面的刘容一怔,脚步也不由自主停住了,接着肚子就开始不争气叫嚣起来。
      垂儿开始气定神闲地拿着小碟子,布好菜,用托盘端着盛好的食物坐在下首。她吃得并不狼狈,却很吊人食欲,饭间时不时和明月说起盘中趣事,香味铺满了整间屋子。
      “明月姐,这桌家常菜很有讲究,不说肉菜,只看素菜吧,嗯,就光说这白菜吧。您知道是怎么去它身上的土腥味儿么?”
      “都说通过尝菜可以知道厨子的手艺和心意,那这桌子菜,您知道哪个厨子偷懒吗?”
      刘容骑了一下午的马,这会饿意已经抓肝挠心往上涌,她听着她说的那些趣闻,再从屏风后看她吃饭的样子,就再也走不动路了,最终只能从里面出来,懊恼地看着那个正在吃饭的人。
      “奴婢谢娘娘赏。”见到来人,垂儿放下碗筷起身行礼。
      刘容抿了抿唇,没做声。
      垂儿也一言不发,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奴婢该走了。”半晌,她才吐出这句话,然后转身,轻轻和她擦肩而过。
      她以为两人的缘分就到头了,结果没走出几步,却发现旁边安静的刘娘娘不知何时悄悄地拉住了她的衣角。
      前厅里气氛有些微妙,刘容开始明白眼前的人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棉花,如果不挽留,她真的会走,就算是绝路,她也会照着你的意思,甘之如饴趟过去的。
      “娘娘?”垂儿惊讶地看着她。
      “没让你走!”她局促地收回手,“用膳!”
      明月忙过去布菜,垂儿站在一旁静候吩咐,手里捏着她刚刚攥过的衣角,直到那一处被手心的汗沁湿。
      “你也吃,”刘容见她杵着,平白心里怪怪的,“你就像刚才那样吃,你不吃,我就没胃口了。”
      往后每日,刘容用膳时也都会让她陪着吃,刘容坐在上座,另叫人布一张小几,上面放着同样的饭菜,与其说是垂儿陪刘容吃饭,不如说是刘容很喜欢看她吃饭,这会使刘容食欲大开。有时甚至她夹什么,刘容也会跟着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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