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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chapter 8 ...

  •   8
      第二日早晨,严家长子严可昱惊讶地看见,原本以为已经洗心革面、再不剃头担子一头热、装了一整天高冷的表弟,居然在一夜之间被打回了原形,又是乐颠颠、喜气洋洋地跟在景宸后面。
      严可昱忍了一个早上,到午餐时,眼看自己面前最后一个菜都被周一秋推到景宸跟前,咬在嘴里的米饭,都凭空生了一种苦涩之感。
      他望着景宸,心想这个死警察到底给自己的表弟喂了什么药,不但周一秋这个脑子不清楚的围着他团团转,连周琰那个脑子特别清楚的,都好像对他另眼相看。
      接着想起周琰说的留他一命的原因,目光就情不自禁向他脖颈看去——前两天景宸脖子和肩的交接处有一处瘀痕,隐隐还有牙印——大约是周琰干的,只有周琰才有这样不见血不放松的作风——结果周一秋二话不说就背起了锅,死活不肯放,看景宸的眼神更加热切。
      ——这样可不行。严可昱沉吟着,无论是周一秋被景宸玩弄,还是周琰跟景宸的无头账目,于公于私,都是他不想看见的。
      “昱哥?昱哥!”
      猛地被周一秋的声音惊醒,严可昱看着已经凑到跟前的人,问:“一秋,什么事?”他瞥了一眼景宸,还坐在原位上。
      “舅舅和卓哥呢?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啊,我们要回去了。”周一秋在旁边位置上侧坐下,面朝着严可昱。
      “嗯?不多住两天?”严可昱问。
      “不了,”周一秋说,“现在是雨季,都没什么好玩的。我们要走啦,过阵子再来。”
      “哦。”严可昱知道,这八成是景宸的意思,他一边敷衍地回答,一边在想:这个警察到别墅来到底有什么目的,他要求离开,是不是已经有了发现。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惊,更觉得不能让景宸轻易离开。
      “父亲这几天一直在蝴蝶培育室,前几天气候大变,他的蝴蝶损失了不少,可卓昨天半夜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严可昱回答的同时,从眼角观察景宸的神色,没有发现异常。
      “哎呀,还想跟他们好好道别呢。”周一秋满脸失望。
      “我可以见见严可昌吗?”说话的人是景宸,他放下了餐具,望着严可昱。
      “他被父亲关禁闭了,”严可昱淡淡地回答,“对客人动粗,在外人面前失礼,是父亲最无法容忍的,估计这次要好好教训教训可昌,他被我们惯坏了。”
      “对!”周一秋拼命点头,深以为然,提起严可昌,还有些怒不可遏,“他是喝多了还是嗑大了?居然敢偷袭!若不是我及时踹门进去……”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洋洋得意,不过同时又想起了“冬阳”,扭过头来看景宸,“那个冬……”
      还好景宸早有防备,在看到他得意之余露出疑惑表情的一刹那就敲响了警钟,不动声色接上了周一秋的话:“东西不值钱,没关系。”
      周一秋被他打断了话,一时没有回过神,景宸又夹了一块鱼肉到他碗里,他很快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旁边严可昱冷眼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发现景宸哄骗小孩子的技能炉火纯青已臻化境,不由佩服,恨不能早认识他几年,学两手来对付一身反骨的严可昌。
      另一方面看到乐颠颠的周一秋,又有一股无名火起,恨铁不成钢气得牙痒痒。
      “不然我带景先生去蝴蝶培育房看看吧,顺便拜访一下我的父亲,他也有很多话想跟景先生聊聊。”严可昱说,仍旧不放弃暗算景宸的希望。
      “他不去!”景宸来不及回答,周一秋已经风卷残云吃光了碗里所有的东西,跟严可昱说,“他不喜欢蝴蝶。就不去看了。”
      “哦?”严可昱盯着景宸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似笑非笑地说,“那真是太遗憾了。”
      “对了,”吃完饭后,周一秋和景宸走到屋外,周一秋想起来问,“你为什么不喜欢蝴蝶啊?多好看!”
      景宸皱着眉,看着花房和蝴蝶培育室的方向,摇了摇头:“我只讨厌透明的蝴蝶。”

      ——除了始作俑者们,最早发现蝴蝶的秘密的,是一个小学生。
      十八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植物流感席卷了全球,它的症状很像流感,细菌却会入侵人的脑部,在极短时间内,造成人的死亡。致死率极高,万幸,传染率很低。
      六月,出现了年纪最小的牺牲者。死者是一名二年级小学女生,从发病到死亡,不到十个小时。
      看了照片,长得十分可爱。她的班主任说,在她发病前的几个小时,班上还有两个男生因为她打了起来。
      ——看资料看到这里时,江夏跟景宸感叹,连小学生之间都这么腥风血雨了。
      然后,警察和打架的两个小男生聊了聊。
      胖胖的那个抽抽搭搭地说:“是他,是他摸鲁青青的耳朵!我看不下去才跟他打架的。”
      另一个小男生吼道:“才没有!我是看到了,有蝴蝶……”
      这个小男孩很漂亮,耳朵有点大,老辈人都说这是有福气的象征。
      眼睛也很大,不过是通红的,据说因为摸女同学的耳朵,被老师告到家里,让他爸狠狠揍了一顿。
      “什么蝴蝶?”当天和小男生聊天的,是个很有耐心的老警察,后来,他说他孙子也和这个小男生一般大小,所以看见他们,就起了慈爱之心,想跟他们多聊一会儿。
      “不说了,反正你们也不信!”小男孩自暴自弃地说,鼻子一皱,像是想哭,但是忍住了。
      “我信,我信。”老警察安慰着。
      小男孩怀疑地看了老警察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图画课的时候,我看见有只蝴蝶,正在往鲁青青的耳朵里面钻,我想把蝴蝶抓出来,才会碰到她的耳朵的!”
      老警察的笔顿了顿:“你是说有只虫子要飞到鲁青青的耳朵里,你想把虫子抓出来,结果他们说你摸女孩子的耳朵?”。
      小男孩点点头,又认真地摇摇头,纠正道:“不是虫子,是一只大蝴蝶,透明的!”
      后来,有人在小男孩的对话记录下面批注:“小孩子的异想天开,不足为据,还是请家长和老师好好教育引导吧……体罚是不对的,家长也要好好受教育。”

      饭后,两人又晃到了花房。
      这几天,好像花房的花疏于照顾,滴灌的水管出了故障,水漏了一地没有浇到花根,不少已经蔫蔫地垂下了花苞。
      “哎!”周一秋叫了一声,跑到水笼头边,换了一套浇灌设备。
      景宸没有说话,也没有帮忙,在一旁出神地看着周一秋把浇灌的滴头移到每一簇花根的位置。
      突然,旁边传来了一阵链条的声音,两个人都是一惊,周一秋站起身,只见旁边的地上,浅草中间,有一圈十几个隐蔽的排风口。现在,所有排气口上细密的铁网升了上去,首先是一两片蝴蝶从里面飞出,像是被风吹起的落叶和纸屑,贴着地面飞舞,随后成百上千只蝴蝶从风口飘到花房的每一个角落,五颜六色,五彩缤纷。
      周一秋抓住景宸的手,说:“是舅舅的蝴蝶,又破茧了好多,”他仰头看了看漫天的蝶影,拉着景宸的手紧了紧,说,“你不喜欢蝴蝶,我们走吧。”
      有蝴蝶的翅膀撞到他们脸上,轻轻的如微风拂过一般的痕迹。
      景宸目光在蝶群中穿梭,试图寻找当年的小少年说过的,透明的巨大的蝴蝶的影踪。
      “景先生,一秋。”有人在背后喊他们。
      转过头才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蝴蝶培育室的电子门打开了,严雁声站在那儿。
      “舅舅!”周一秋说,跑过去问,“培育出您想要的品种了吗?”
      严雁声慈爱地看看外甥,说:“没有那么容易。”说着,他的目光转向景宸,说,“景先生来参观一下我工作的地方吧?”
      “他不喜欢蝴蝶!”周一秋抢着说。
      “是吗?”严雁声目光深邃地看着景宸,说,“往往不喜欢是因为不了解,来看看,指不定就会喜欢上了。”
      景宸闻言,也不好再推托,走到了电子门边,对周一秋叮嘱道:“你先回去吧。”
      周一秋一下睁大了眼睛,说:“我当然也要进去。”
      景宸知道严雁声的秘密恐怕就在这个花房里,他不愿意周一秋在严家牵扯更深,正想再找个理由随意诓骗下周一秋,只听严雁声说:“一秋也进来吧,有景先生在,也让你进来看看。”
      ——里面到底是什么家长指导级的东西?!要有长辈陪同才能观看吗?

      在另一边,不是准点,也不是半点,墙上的钟却意外地响了一声。
      这是一个信号铃,严家别墅位于山林之中,人迹罕至,管家帮忙的人也很少,于是在来路上安排了一些机关,这个信号铃便是会在有车辆靠近的时候响起。
      严可昱放下报纸,走到正门边,拉开门,随着发动机声的靠近,二弟严可卓的银灰色轿车绕过了灌木,驶到近前。
      “你去哪了?”严可昱走下台阶,对拉开车门走下来的二弟说。
      严可卓原本一尘不染的衬衣现在撕开了好几道裂口,沾满了泥灰。他拔下车钥匙,看着大哥,还是温和地笑:“我去了一趟梁家。”
      ——当年,在洞穴事件的七个幸存者中,有一个活泼跳脱的年轻人,地质系二年级的梁觉衡。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现在的梁觉衡应该也是儿孙满堂了。
      “你去梁家干什么?”严可昱脸色一变,追问道。
      “我去告诉他们,能让更多人变得跟我们一样、加入我们的蝴蝶已经快绝种了!我们需要培育新的品种,需要新的卵床。”
      严可昱脸色阴沉:“这种事情我们自己可以解决,为什么要告诉梁家?”
      “因为我们的蝴蝶跟别人的不一样,”严可卓面对大哥,语气依旧不紧不慢,温和如话家常,“普通的蝴蝶幼虫吃树叶,喝露水。我们的幼虫在长成蝴蝶之前,吃活肉,喝鲜血。”
      他的语气平淡,内容却犀利刻薄,严可昱无法分辨弟弟的真实情绪,又明白他的心结在哪,无言以对沉默了下来。
      “五年前,那个女人放火烧掉了花房,我们上万只已经培育好的蝴蝶毁于一旦,现在,他的儿子来了,为什么我们不马上杀了他?或者用他的血肉来培育新的蝴蝶?我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
      “父亲有父亲的想法。”严可昱说。
      “好,”严可卓点了点头,“就当我不懂他的想法吧,那么周一秋呢?原本说,真到透明蝶快消耗殆尽的时候就让他成为饲主,为什么现在反而是可昌……”
      “周一秋还有用。”严可昱打断了他。
      严可卓安静了一会儿,疲惫地说:“好吧,我承认,可昌是没用的。”
      严可昱看到弟弟这样,转头看了看废弃的水塔。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退后了一步:“那你去梁家,有什么收获?”
      “我见到梁漫城了,他说他们家前阵子出了个叛徒,可以丢给我们处置。”严可卓说,走到车后,掀起了后盖。
      严可昱见事已至此,无可奈何,走到后备箱边,只见里面放着一个大行李袋,微微起伏,里面装着一个人。
      严可昱迟疑地看了看弟弟,伸出手来,慢慢拉开行李袋的拉链。
      最先看见的,是一缕乌黑的长发,然后是苍白的额头,有浅浅鱼尾纹的紧闭的双眼。
      ——里面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
      严可昱猛地松开手,回头,一拳重重打在二弟的脸上。

      严家的别墅盖在半山腰,玻璃的花房更是背山而立。
      严雁声带着景宸和周一秋穿过长长的甬道,走到一个广阔的空间,停下了脚步。
      景宸抬起头看,这里竟然是一处洞穴,人为挖出了四四方方的空间,砌起了墙隔出几个房间,刷出粉白的颜色。
      旁边周一秋打了个喷嚏,稍稍落到了后面。
      “怎么了?”景宸低声问,可能是在地底的缘故,他也感觉到了这里的阴森。
      “有点冷,”周一秋也轻轻回答,揉了揉鼻子,提高了声音,“舅舅,这真的是你养蝴蝶的地方吗?你养的该不会不是蝴蝶,是蝙蝠吧?”
      确实,这个山洞阴森潮湿,遥远的地方还有隐隐约约的水流声,怎么看都更像是蝙蝠的栖息地。
      严雁声慈爱地看看周一秋,没有回答,带他们穿过了两个房间。
      这两个房间的墙壁上的玻璃罩里,都挂着各式各样的蝴蝶标本。靠墙摆着的,有一些太阳灯,和从上面花房搬下来的盆栽,都有些零落的样子。
      刚刚才有一批蝴蝶被放归自然,培育室里空荡荡的,偶尔有一两只落单的蝴蝶飞过。
      “真有点冷。”周一秋压低声音,跟景宸说,“你冷吗?我外套给你。”
      对于景宸来说,山洞里虽然潮湿阴凉,但真的还没到冷的地步,周一秋年轻人,更应该火气旺盛才对。可是当景宸看向周一秋,发现他确实冷,手在微微发抖,脸色有点青白。
      景宸没有说话,脱下自己的薄外套,披在周一秋身上。
      周一秋怔了一下,停住了脚步,落后了好几步之后又加紧追了上来,又攥住了景宸的手。
      ——为什么,严家的别墅后面会有个山洞?
      严雁声是当年洞穴事件的幸存者,他难道不应该是有心灵创伤,从此对密闭的地下空间退避三丈吗?
      景宸想着,回头看看来时蜿蜒的路,轻声问周一秋:“你还记得来时我们走的路吗?”
      “啊!”周一秋也回头看看,然后对景宸点头,“我记得我记得!”
      ——记得怎么回去就好。
      景宸看着周一秋的脸,欣慰地想。
      景宸觉得严家父子十有八九要向自己动手了,他难以脱身,最好的希望也不过是跟严家父子中的一个或几个同归于尽。还好,他昨晚在水塔已经有所发现,并且想方设法通知到了江夏。也算是任务完成,虽然称不上圆满。
      如果他死在这里,周一秋还记得怎么出去就好。
      “到了。”严雁声说,他们到了最里面的人工房间,更靠近地下的方向被石块和水泥堵死。
      “里面深不可测,怕有人迷路,所以就封起来了。”严雁声跟景宸介绍。
      这个房间空荡荡的,除了四周的灯具,只有正中间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深色的绒布,绒布上方摆着一个透明的箱子,长宽都是一米左右,里面空无一物。
      周一秋忽然握紧了景宸的手,他使力很大,景宸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脉搏跳动。
      “里面有东西……”周一秋喃喃地说。
      景宸一惊,仔细观察玻璃箱,清晰剔透,里外看不到一个黑点。
      “蝴……蝶……”周一秋缓缓地低声说。
      严雁声和景宸都吃了一惊。
      严雁声严肃地看了看外甥,说:“一秋能看见?”
      周一秋点了点头。
      而景宸却在想将近二十年前透明蝶第一次出现的时候,那个能看见它的小少年。
      严雁声又看了看景宸的神色,知道他看不见,于是走到桌子后面,拿起了一盏镁光灯——外面的灯罩是深蓝色。老人用遥控器关掉了日光灯,在玻璃箱后打开了镁光灯,蓝紫色的光顿时铺满了大半个房间。
      “啊!”周一秋轻轻叫了一声。
      ——在深蓝的光下,景宸终于看到了那只透明的蝴蝶。蓝色的光洒在它的两片蝶翅上,它轻轻扇动着翅膀,光华流动,晶莹剔透,世界上最美的珠宝也不能及它万一。
      光投照到另一边的墙上,深蓝的、泛着紫色的光,像是置身于深海之中。
      蝴蝶也在墙上留下了淡淡的影子,在深海中游走着,像是溺水窒息的人,死前看见的,一簇触不可及的光。
      “这是最后一只。”严雁声没头没尾地说,和景宸一起看着墙上的影子,他的语气平淡,眼神却复杂。

      三十年前,6月17日,清晨。
      西南,山区,背阳的一座矮山上。
      一群穿着探险装备的人站在山腰上,回过头,对山脚下的同伴们挥手。
      山脚下是他们的大本营,一座座帐篷边,插着旗杆,风一吹,扬起旗帜,上面写着“石西大学地质科考队”的字样。
      山脚下的人们向山腰上的人欢呼。
      两边人的欢呼声响彻山谷,飞鸟从林中扑簌簌惊起。
      “出发吧!”山腰上,最年长的那个男人说。探险队里,除了他和另一个红皮肤的外国人,其他都是些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有两个人拨开山崖边一人多高的杂草,石砾中露出了一个两米长、半米宽的裂缝。
      “这个溶洞是第一次被发现,这个地方的地质非常特殊,我想我们此行一定会有收获。”年长的男人对旁边的外国人说。他率先打开头顶的矿工灯,进入了洞穴。
      红皮肤的外国人紧随其后,然后一个一个学生从裂缝中爬进山洞。
      ——一共十八个人。
      时间回到三十年后。
      在严家别墅后面,山洞改造的蝴蝶培育室里,严雁声站在蓝光灯的后面,他的脸藏在阴影中,仿佛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透明的蝴蝶在玻璃的牢笼中翩然飞舞,离光源忽远忽近,映在墙上的淡淡的影子忽大忽小,时而覆盖整个墙面,时而缩成小小的一团。
      “为什么只剩一只了?”景宸问。
      “五年前,来过一个女人,她发现了蝴蝶的秘密,”严雁声缓缓地说,“她有一个杀手锏,于是我们损失了很多蝴蝶。”
      景宸忍不住回头看严雁声,严雁声正好也看着他,那双灰色的眼睛仿佛在说:我知道她是你妈妈。
      “它真的是蝴蝶吗?”一边的周一秋问,他真的很冷,虽然已经穿上了景宸的外套,可是他的牙齿还在打战。
      周一秋的问题让严雁声沉默了一会儿,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玻璃盒,里面有一只景宸和周一秋曾经见过的,翅膀周围是红黑色的,但中间是透明的,原产地南美洲的透明蝶。
      严雁声把两个玻璃容器的开口对在一起,把红色蝴蝶放进了大玻璃笼中。
      红蝴蝶先是停在玻璃壁上,扇动了两下翅膀,然后慢慢地,飞到了中间。
      它好像没有发现笼子里还有另一只它的同类,在小玻璃器皿中禁锢了不少时间,空间虽然只大了一点点,它还是上下翻飞。
      景宸也只能从墙上的投影看见两只蝴蝶的影子,时而交叠时而远离。
      突然,两只蝴蝶碰到了一处,只见透明蝶竖起翅膀,停在了红蝴蝶的身上。
      红蝴蝶不停地下坠,它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拼命地拍动着翅膀。
      墙上,只剩下了红蝴蝶的影子,透明蝶在一瞬间不见了。
      “啊?它去哪了?”周一秋沉不住气,问道。
      仿佛是回答他那句话一般,玻璃箱里,红色蝴蝶身体一歪,它的半边蝶片像是被刀削过一样,从身体上掉落,落到了箱底。
      “啊!”周一秋面色煞白,盯着还剩半边翅膀的红蝴蝶。
      只有他能肉眼看见透明的蝴蝶,景宸和严雁声只能看着墙上的投影,寻找透明蝶的下落。
      在他们的目光中,红蝴蝶的身体里突然“刷”地伸出半边透明的翅膀,然后,只剩半边身体的红蝴蝶四分五裂。
      透明蝶重新出现在他们的眼中,随着翅膀的扑闪,抖落了身上红蝴蝶的残骸。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还是那么剔透,那么妖冶的美丽。
      蓝紫色的灯光下,景宸、周一秋、严雁声,三个人的脸都显得怪异。
      “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蝴蝶,如果不是蝴蝶,它应该是什么?”良久,严雁声叹着气说。
      周一秋忽然一个踉跄,景宸正站在他旁边,伸手扶住了他。
      “我觉得冷。”周一秋抬头望着景宸说。
      “我们出去。”景宸说,手扶着他的肩,回头看了看严雁声。
      “你们去吧。”严雁声对他们点点头,但是他自己留在原处,沉思着什么,没有阻拦他们,也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的意思。
      景宸连扶带背地把周一秋带出了培育室。花房里是扑鼻的花香,头顶上是雨后的阳光。
      成千上万只蝴蝶在他们上方飞舞。
      “好冷。”周一秋还是说,在阳光下,才看出他的脸没有半点血色。
      景宸摸他的手,像是握住了一块冰。他的胸口也是冰凉的。
      景宸伸出手,抱住了周一秋,心口贴住他的胸口。
      ——严可昌说得没错,严雁声收留周一秋,其实是有更可怕的目的。
      周一秋马上反手回抱住了他,用额头蹭他的脸,声音发抖地说:“哥,我觉得冷。”
      这是重逢以来,景冬阳之外的周一秋,第一次喊他“哥哥”。
      景宸用手摸他冰凉的后颈,仿佛能感觉到被冻住的血液重新开始流淌。
      周一秋难受得像是要哭出来,抓着景宸的另一只手,从衣摆伸进自己的腰间,给被冻僵了的后背带来一丝丝热气。

      三十年前的那一天。
      石西大学科考队的十八个成员进入了西南洞穴,向深处前进。
      才走了不远,一个队员蹲下了身,手臂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全身都在颤抖。
      “小姜,小姜你怎么了?”前后的队员焦急地围了上来。
      “我觉得冷。”这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队员,也是科考队年纪最小的一个,带着哭腔说。
      “啊?”其他人面面相觑,“还好啊……不冷啊……”
      “真的好冷!”女队员说,确实是的,旁边其他两个女队员摸她的手脚,都是冰冷的。
      “是不是昨晚野营的时候冻着了?感冒了?”有人猜测。
      “看起来是生病了。”身边的女队员用纸巾擦掉她额头的冷汗。
      “那你先回去吧,身体第一。”领队的教授说。
      小姜似乎还有些不甘心,伸头看看黑暗的洞穴深处,还是被骨子里散发出的寒冷难受得哭了起来。
      “回去吧。”其他人安慰着。
      小姜站起身,谢绝了同伴的护送,一个人向着来时的路攀爬过去。
      “只剩我们十七个啦!”一个留下来的队员说,“我们继续前进吧。”
      一个人向透着阳光的洞口走去。她将平安地、一无所知地度过这幸福的人生。
      十七个人向着更黑暗的山洞深处摸索去。
      三十年前的6月17日,一切从这一天真正开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chapter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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