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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一笔落成长相思(下) ...

  •   天色青晦,乌云低垂,大雨势急,从玉山上高坠的流瀑如织,声如音鼓。凌霄孤绝的琼宫上点着彻夜通明的灯火,宫娥行走在飞架的复廊上,衣带当风,四周水雾氤氲,仿佛走在云阙之中。

      沈芊刚服侍了王后用药睡下,转出内殿的时候远远听到殿外有纷乱足音越来越近。一名值守宫女一路飞奔而至殿中,步伐踉跄,竟连礼数也一时顾不得了,只喘息急道:“王上驾到,沈夫人快接驾……”

      沈芊沉默了一下,薄唇轻抿,神色间却有点冷淡,至王上最近一次前来琼宫探望王后是有多久了?那时候琼宫里长阶覆雪,雾隐长阑,冷清的像是月中广寒。而后在漫长的日子里,看尽了冬雪消融,春风涤荡,如今夏已至末,一去大半年后,清寂的琼宫今日终于又迎来了王驾亲临。

      殿外宣驾声传来,殿内宫人跪了一地,唯独沈芊站在那儿。殿外天色沉如夜,雨水吹入宫门大敞的殿前,扑湿了织锦的华丽地毯。殿内宫灯和煦敞亮,照向殿外幽幽长阶。

      在大雨中匆匆而来的君王,身披风氅,衣衫袍角有雨水溅湿的痕迹,容颜俊美如昔,只神色间有些疲惫。

      “参见王上。”沈芊附身见礼,声音冷淡平缓,“王后已经睡下了。”

      晋王的目光越过垂帷珠帘,似要望到内殿里,他低声,“不必惊醒王后。”

      沈芊垂首退立在一旁,看到晋王脱下风氅,在殿内一角的熏炉前烘干了衣衫,不将一丝一毫的雨水寒气带到内殿,怕她着了风寒。

      拂开帷幄垂帘,内殿里药香涩苦的气息铺天盖地的袭来,他的王后此刻正躺在帷后的凤榻上,青丝披散了满枕,气息绵沉,似是在深眠里,昔日美艳的脸庞如今也添了些憔悴,连睡梦里双眉都是微蹙着的,仿佛睡得并不安宁。

      在凤榻旁边架着一只覆了锦缎的摇篮,萧樾走近前去看向摇篮里,此刻正恬然安睡的孩子是他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萧樾屏息,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起,放在自己的臂弯里。小小的婴儿柔软且轻,如琉璃般美好而脆弱。

      萧樾细细审视着婴孩的眉眼,眸光中尽是温柔,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孩子仿佛能看足一生一世。滔过血海越过尸山去夺取这天下江山,往后也终于有了承继者。他俯下身,亲吻婴孩的额头,这一举动似是惊动了他,小小的身子扭动了一下,脑袋不安的晃了晃,嘴巴砸吧了两下就又睡了过去。

      从凤榻上传来一声呜咽,萧樾抬起头看向榻上,看到她并未转醒,呜咽声却断断续续。他将孩子放回摇篮里,转坐到凤榻上,看到她眼眸微阖,眼角却垂下泪来,似乎是仍旧沉在梦中并未醒来。萧樾伸手,拇指抚过她净如清瓷的脸颊,擦去那两行泪水。

      她朦胧里睁眼,望着他的双瞳仿佛将梦未醒,却喃喃低唤了一声,“晋王……”

      “慕卿。”他柔声低语,将她从恍惚中唤醒,“作噩梦了吗?怎么哭成这样?”

      她的脸色苍白,嘴角微掀露出一丝苦笑,眼中尽成凄凉,泪水无声泅湿枕巾,“我梦到家国破碎,王兄也不在了,从此归途已断……我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她的语声哽咽,字字吐出都是凄楚。齐王当年以儋州为嫁奁送她出嫁晋国,她也曾想过待到往后无处可去时,还有一处可供她容身思故,此刻只怕当日一番落魄念头终会一念成谶。从心头漫出的惧意让她骇怕不已,北齐到底怎么样了,千言万语想问的,然而在面对他的时候却一个字都难以吐出,只有铺天盖地的绝望攫获心神。

      萧樾心头微沉,中都大军已经快至邯兆,齐君若不弃城而降,恐怕下场不会太好。到底是一母所出的双生兄妹,彼此间心念相应,神思相牵。

      “慕卿。”他为她轻拭去眼泪,将她从塌上扶起,揽入自己的臂弯里,轻轻拥住,“北齐现下是有些艰难,但也没有那么糟糕,你不要多想。”他软语轻声的安抚着她,五指抚过她的青丝长发。

      她埋首在他颈项边,将朦胧泪眼掩藏。他揽紧了她,温存说道:“待过几日,你身子安稳了,我便将你和济儿一起接回晋阳。”

      “济儿?”她喃喃低声,在他怀中抬起头,眼中似有光芒一闪而逝。

      “萧济。”他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的写下一个字,“我们儿子的名字。”

      江山永固,兼济天下。这便是他的心愿,亦称量着他雄视天下的野心。

      “将来他会继承下我所有的一切。”他的一言一诺恍惚过她的耳边,压下她心中的惴动不安,“慕卿,你有夫有子,你并不孤单。”

      夏雨骤急,去的时候云雨一收,乌云渐散,太阳从云霭后头洒下点点金灿。

      安抚了王后又睡下,萧樾回到了自己的寝殿,然而在殿前已经有人静站侯立着。

      “王上。”来人见晋王到来,振衣叩拜。

      “王卿,免礼。”萧樾随意拂袖,抬步跨入殿中,身后随侍的宫人全留待殿门前听候差遣。王綦理了一下衣冠后跟随萧樾步入殿中。殿内素香焚烧,是宁心静气的莲花香,香氛幽绵让人顿觉心旷神怡。

      殿内静悄,王綦目不斜视,眼角却瞥见一道白色影子如惊雷掠过一般从内殿珠帘后窜出,撞得珠帘梭梭触响,待那白影站定在萧樾身旁时,他才看清那只四足落地,大脑袋蹭着萧樾的白色雪豹。王綦时常入宫议事,也经常见到王上身旁有这只雪豹,似乎十分得王上喜爱。倒是没想到王上知王后诞下王子后,快马疾驰来到琼宫,竟也把它给带上了。

      萧樾弯腰抚摸雪豹的额头,雪豹十分亲昵的蹭着他的手掌心,连眼瞳都弯成了新月,一条粗长的大尾巴在身后甩动。

      “王卿,坐。”萧樾抬手拂袖,转至桌案旁落座,雪豹乖巧的俯卧在他的椅子旁,大脑袋搁在交叠的前爪上,睁着一双金灿灿的双瞳。

      “谢殿下赐座。”王綦见惯了这只雪豹,倒也不在意,恭敬的在萧樾对案落座。内侍进殿奉上新沏好的茶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你如此急切的从晋阳赶来琼宫,是有什么要事吗?”萧樾端了茶盏在手,一手揭盖拂过茶汤,新贡的碧螺春白毫显露,色泽银绿,翠碧诱人,茶香袭面幽幽沁人。

      他离开琼宫未久,王綦就紧随而至,若非大事,他决计不至于等不到他回晋阳,亦或者差人带来口信,并不必亲自前来。

      王綦端坐椅上,面色沉凝,“王上刚离宫后不久前线就有消息传回,王上也知帝都里的天子不久前曾有过调兵的举动。”

      萧樾眉梢略挑,已经觉出他话中意味不同寻常,那时中都大军盘桓泸州日久,早已兵疲马乏。虽不久后破了泸州,收降了三万倚天骑,但大战过后兵员有损,皇帝后又调大军前往北齐充沛兵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皇上的后继之兵所去的地方不是齐境。”萧樾咽下一口香茶后将手中茶盏搁回桌案,一句话说的波澜不惊,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王綦点了点头,双手握拳撑在膝上,“前线有消息送抵晋阳,说的是中都大军所前往的目的地是崇左。”崇左是皇都边境重城,左邻齐国阜邑,右过澜江便是儋州,“此刻正值漓江汛期,北越齐境的中都大军怕是暂时过不了漓江,此刻皇上添兵崇左,若不是要从南往北打歼围齐国,那便是要对我国发兵了。”

      萧樾缄默,一手闲搭扶手上,似在沉思。王綦又道:“而今长公主大婚在即,南秦三十万大军驻在广阳平原上,怕是目的也不简单,所幸佑州有宁郡王压阵,届时即便南秦用兵我国也不会被打的措手不及。”

      如今局势,说明朗却又有着一丝微妙的变数,他一直按捺不发,等的就是一个时机,一个兵不血刃拿下半壁北齐江山的时机。他并不着急,齐君宁愿邯兆陷落都不愿调动东南的守军骑兵,数十万大军戍守在漓江之南,只怕也不是简单的防着晋国,萧樾一时猜测不透他的用心。只是他并不想把兵力用在北齐,他真正要直面的对手是中都的皇上和倚向帝室的南秦。

      他一直是个很有耐性的人。

      “王上?”王綦目不转睛的盯着萧樾,看他面色沉着宁定,心中忧急也渐渐缓了下来。

      萧樾并未立时回应他,殿内静寂,偶尔听到他座下雪豹喉间发出的呼噜声。忽而殿外传来内侍低禀,“王上,北齐有来使请见。”

      此时此刻,北齐境内战火荼靡,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刻齐君都没有派使者来过晋国,此刻邯兆危急,齐君终于按捺不住要向晋国求援了吗?

      萧樾与王綦面面相觑,彼此眼神交汇,萧樾扬了扬手,王綦会意起身,转到内殿垂帘后隐匿去声息。

      “传。”萧樾语声淡淡,不时片刻,内侍已经将人领至殿外。

      殿门推开,雨后阳光肆烈,照在那人一头火红的长发上,如烈焰般灼目,他从容上前朝萧樾执礼拜见,“兰炎见过晋王殿下。”

      齐国境内唯有一人深得齐君倚重,天生一头红发瞩目耀世,当年中元节,亦是他代替了齐君在雾影台承主祭祀,对于他,萧樾是颇有些耳闻的。正思量间,他座下本在瞌睡的雪豹蓦然站立起来,爪足踞地,脊背弓起,竟然是露出了扑杀的姿势,往日里憨态可爱的脸上此刻全是杀气漫延,一双璀璨金瞳收缩成幽月之光,口中低喝有声。萧樾几番安抚摸头,它这才收敛起凶相,退走到椅后蹲坐下来。

      “齐君遣你来晋国的?”萧樾抬眼,深邃目光望向他。

      “不是。”他回的果断,反倒是出乎萧樾意料。

      “你的来意。”萧樾也不迂回。

      兰炎笑了笑,“先恭喜殿下喜得麟儿。”

      萧樾见他神态松弛,只身一人来到晋国,不受齐君驱使,他的目的只怕并不简单。

      兰炎见萧樾神色冷淡,一双狭挑的凤眸天生风流,此刻静如深渊让人瞧不出一丝情绪。

      “还请殿下先看看这个。”他不疾不徐的举起手中一直紧握着的一只狭长匣子,宫人接过后转奉于萧樾面前。

      萧樾的目光从他淡定自如的脸上落到匣子上,宫人打开木匣,里面躺着一副丝帛卷轴用明蓝丝穗系着。萧樾抬手取过卷帛,解开丝穗展开,卷上笔墨字迹俊逸挺拔,行笔的楷书独树一帜,与当年沭阳公主嫁奁同来的齐君贺书中的字迹一模一样,他不会记错。

      卷上君书洋洋洒洒,至最后,有齐君王玺盖定。

      兰炎负手身前,看着面前君王泰定的面目在阅下那些词句的时候终于有了些微动容,他嘴角勾出一丝淡淡的笑。

      萧樾缓缓合起卷帛,再抬起的眼中神光复杂,“不是齐君谴你送来的?”

      兰炎淡笑,“中都大军一天攻不克邯兆,这传位诏书便不会传出。”他顿了顿,语气悠然,目光直直望向晋王,“更何况如今胜负未定,齐君也不见得会输。”

      “不会输么?”萧樾似笑非笑的回望着他,手中卷帛重新系好放回匣子中,放在了手旁,“你是齐国国师,怎算不到齐国国运么。”他随意的一句话似调侃又似讥诮。

      “一国运势如何,非是我能左右的。”他笑了笑,仿佛真诚无伪。

      这人五官轮廓与汉人无异,唯有一头红发显得突兀不寻常,然而在他倜傥的面貌下却难掩城府算计,是萧樾不喜的。

      “说吧,你的来意。”既然知道送来诏书不是齐君的意思,这人却不顾齐君意愿将诏书送至晋国,必然有不寻常的目的,萧樾也不跟他迂回,让他直道来意。

      兰炎垂下目光,“晋王殿下此刻按兵不发,应该也是在等着什么吧。”他语声悠然,徐徐说道,“此刻殿下确凿了齐君的意思,眼下是用兵中都还是兵发南秦,不都好决断了么。”

      萧樾默然,搁在桌上手指轻敲桌面,却是一言不发。

      兰炎并不以为意,缓缓又道:“在下愿为殿下江山略尽绵薄之力。”他翩然欠身,说的极为诚恳,“殿下将来若能取中都皇帝而代之,在下也只求晋王殿下赐予一样东西。”

      萧樾目光变幻,指下不疾不徐的轻叩桌面, “你要的是什么?”

      “待殿下能取了帝室江山,届时在下自然会问殿下讨来。否则,此刻在下说了也是无用。”他盯紧了萧樾面容间的细微变化,从容笑道:“很简单的东西,殿下动动手指便能赐予。”

      萧樾冷笑,“你原为齐王近臣,如今齐国深陷危难,你转而与本王谋求合作,你叫本王如何信你?”

      对于萧樾的质疑,他仿佛早就料到。他抬起手指了指桌案上放着卷帛的木匣子,眼中有锋锐的光一闪而逝,“这道传位诏书原本是齐君托付于英郡王的,只要齐君一日在位,这诏书就不能见天日。”他指尖收回,敛了袖口负在身后,“在下为殿下取来这卷诏书也是颇费了些心思。”

      萧樾低头,目光瞥过桌上匣盒,仍旧沉默。

      “英郡王也算得上齐国王族里的老人了,手中有数十万大军戍边在两国交界,手握齐王传位诏书,焉知他没有窃据北齐江山之心。”他一瞬不瞬的望着萧樾,一双棕色眼瞳里似有火焰在烧,“晋王殿下即便在北齐边军中安插了眼线,只怕也不过是获取些情报,左右不了半分局势吧。”

      萧樾脸色却有些微微变了,晋国在北齐军中确实安插了不少人,然而那些人品阶都不高,除了能获得些军情消息,于局势而言起不了大用。他确实需要一个倚靠向自己的人能暂时牵制住北齐边军,待以后慢慢将北齐高阶军将撤换成心腹,这才是万全之策。

      “难道你能左右英郡王?”萧樾不动声色的问。

      “我此刻仍是北齐国师,有官衔在身。”他唇畔勾笑,“而我既然能从英郡王手中得来齐王诏书,自然是有办法钳制住英郡王。”

      萧樾一声冷笑,他亦敛去笑容,神容冷冽,“若非齐君刚愎自用而至如今难以翻身,我也不必转投晋王殿下。”他略微昂首,显出淡淡倨傲,“至于谁得了这天下我并不在意,我只需要一样东西。”

      话已至此,他的心机也明白的袒露,萧樾半垂下眼,似深思又似在决断。

      殿内香烟浅浅弥散低熄,一室静悄,而那人早已走远。良久后,王綦才从内殿转出。

      “王卿,刚才的对话你可听清了?”萧樾低声开口,掌心里捧着的一杯茶已透出凉意,“这人,本王能信他几分?”

      “是。”王綦端端垂首,不卑不亢的回道:“这人原是齐王近臣,而今齐国势微,他便转投我国,忠臣不事二主,此人品行实不堪大用。”萧樾看了一眼他,面无表情,他顿了顿后又道:“不过殿下若要成大事,倒不必拘于这小节。此人不倒投帝室却转而向殿下求取合作,怕不是与皇族有什么过节。不然他得了齐王诏书,大可呈于帝都皇上,想要什么封赏没有?”王綦两手一摊,振振有词,“如此转投殿下麾下,是他唯一的选择了吧。殿下何不人尽其用,如他所言,用他牵制住北齐边军,而后徐徐图之。”

      萧樾低了头,座下雪豹突然立起身子,前爪按住他的膝头。萧樾伸手抚摸雪豹的额头,清寂的眼中露出淡淡温柔。

      只是他要的什么东西是连皇帝都给不了的,而他却可以?

      夏已至末,秋天也快来了,一夜风声过去,吹落满地的树叶。天还没亮,皇家行驿已经点起了灯火,数百名仆役将长公主要途径的长道路上打扫的干净,铺陈的细沙里撒了点点朱砂金屑,远远看去金光闪烁十分的贵气耀目。

      宫人为长公主着上凤鸾嫁裳,用花油抹发,青丝绾作龙瑞髻。在一旁典仪女官颂祝的吉词声中,宫人为长公主戴上光耀璀璨的凤冠,宝钿珠花从两颊垂下,与长公主殊丽容颜相映,愈发衬出长公主烈焰红妆,明艳逼人。大婚之前的更衣之礼,在宫人的环伺下完成。最后,宫人捧来一盒花钿供长公主挑选,长公主却提起妆镜台前一支细笔,沾了金箔朱砂点在自己眉心,一点深红,凝作血艳。

      裴桓作为司仪礼官,一路送嫁南行千里,此刻终于到了鄂城,城外连接广阳平原,南秦三十万大军静驻在平原上,为了迎娶长公主,南秦君王竟摆出如此浩荡声势,似是威慑又好似什么……裴桓一时想不透,总觉得南秦意图怕是不简单。他虽心中有些忧烦担心,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十分细心周到的检视各处,务必要做到尽善尽美。

      此刻辰时刚过,天色也已亮起,长空清澈,万里晴好,裴桓立在廊下,凤鸾驾车都已经准备就绪,仪仗鼓乐也已齐备,只待长公主驾至,鸾驾便可启程了。

      算了算时辰也该差不多了,裴桓转身回望,正巧看到长公主一袭凤鸾嫁裳,似云霞蔚蒸,那灼目艳光几乎耀的人不能直视。

      “殿下。”裴桓振衣行礼,“鸾驾仪仗已经备妥了,南秦迎亲仪队也已到了广阳平原。”

      长公主缓缓行来,红裳潋滟,长裾逶迤,朝阳晨光落在凤冠上,明珠花钿垂下,一步一摇曳,耀的人目眩神迷。

      “一路南行,有劳裴大人了。”长公主含笑说道,奕奕容光映得满庭红掌花都失了颜色。

      说谈间,远处廊下有脚步声急促行来。只见吴归正领着一个礼衣侍者朝这厢走来,看那人衣着配饰不是宫中随嫁长队中的人。

      “吴大人。”裴桓拱手寒暄,吴归正作为南秦专使出访皇都,也不知因什么缘由被皇帝扣了下来,直到圣旨颁下,长公主出降南秦才允了他一同跟随鸾驾仪队回返南秦。裴桓与吴归正都是状元出身,两人俱是文采风流的学士,政治见地也相似,这一路行来两人颇有些惺惺相惜。

      “长公主殿下,裴大人。”吴归正上前行礼,而后让出身后来使,说道:“鄙国王上乘夜命人送来一副聘礼,望请长公主过目。”

      使者捧着匣子上前躬身,在长公主面前打开,珠光宝气的匣子内躺着一柄乌梢蛇绞筋的鞭子,鞭身泛着金黑光泽,非同凡响。

      裴桓和吴归正看到匣子内躺着的长鞭俱是愣了一下,却见长公主目光深凝,唇畔忽然露出一丝笑,那一笑的容光映得天地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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