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惘然》迷途之爱

6、第 6 章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酒吧的，但醒来时，张丹蕾立即发现自己不是在宿舍里。张丹蕾吓了一跳，摸索着开了灯，发现这是一间漂亮的卧室。这是哪里？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回忆起睡着之前的事情。可是头痛欲裂，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她打开房门走出去，黑黢黢的屋子里什么也看不清楚。她站在那里定了定神儿，慢慢摸索到窗户前，拉开了窗帘，月光立即投进来，屋子里的家具电器这才显出轮廓来。她也不敢开灯，更不敢乱走，轻手轻脚地摸到沙发边坐下，心里的不安却更甚了。这是哪里？这又是怎么回事？她现在只记得自己喝了几杯酒，后来就吐了，那么，再后来呢？

　　她正自忐忑不安，却听到脚步声，随即，啪嗒一声，灯亮了。突然的亮光刺得她禁不住捂住了眼睛，耳边响起颜姐的声音：“你醒了？饿不饿？”

　　张丹蕾慢慢挪开手，问：“我怎么在这里？现在什么时候了？”随即又想起一件事，脸色顿时变了，腾的跳起来。

　　颜姐笑道：“放心吧，早帮你请好假了。你饿了吧，还帮你准备了粥。吐了酒，这个时候，胃一定难受。”说着，走进厨房里，不一会儿，果真端着一锅粥出来。

　　张丹蕾却不知为什么心里难过起来，也不说话，闷闷地坐着。

　　颜姐瞟了她一眼，说：“人这一辈子，经历的事情可是多着呢。”盛了一碗粥给她，自己也端起一碗来，吃了一口，吁口气说：“不论有多难过，只要有这热腾腾的粥吃，就觉得人生还有希望。”她突然老气横秋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张丹蕾的心里再难过，也被逗得一笑。颜姐立即又说：“是么，是么，你一笑多美，干什么老是沉着一张脸。”她却不知这一句话更戳到了张丹蕾的痛处，她竟然落起泪来。颜姐一鄂，忙说道：“怎么还把你的眼泪勾出来了？我……”

　　张丹蕾努力控制住自己，抹了眼泪，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好像特别感慨。”她端起碗了吃了一口粥，却是没有一点胃口，又放下碗，说道：“我小学的时候，总是一个人玩，我不理人，人家也不理我。我的音乐老师说：张丹蕾，你干嘛不笑笑，小姑娘笑起来多好看，干什么沉着一张脸，像个老太太。”她说到这里，声音又哽咽起来。

　　颜姐看着她，这时的她，带着点伤心不甘和怀念，神态语气都幽幽的，才像一个十几岁的受了委屈的小姑娘。颜姐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笑着说：“原来你从小就是自闭症儿童呀，你妈妈养你可真不容易。”说着，把那粥朝张丹蕾推了推，说：“凉了。”

　　张丹蕾不再说什么，只低头吃粥。

　　颜姐这才说：“你要好好谢谢尧哥。是他送你回来的，粥也是他想起来的。”

　　张丹蕾仍是低着头。

　　颜姐叹了口气，说：“你们的命都比我好，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从前喝到吐，胆汁都吐出来了，半夜醒来，自己挣扎着倒杯冷水喝，租住在一间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弥漫着恶心的气息，可是也得活着，第二天还是光鲜地去上班，不然怎么样呢？我需要钱。”

　　张丹蕾吃完了粥，把两个人的碗收到厨房里。她无法想象颜姐住在十平米不到的屋子里的模样。她慢慢地洗着碗，抬起头来看去，厨房连着一个大阳台，此时，隔断两者的门没有关，明晃晃的月亮就挂在阳台外面，那么近，仿佛伸手可及。张丹蕾想起从前的那个有月亮的晚上，心陡然缩成了一团，她低下了头，飞快地将碗洗净了，像是逃一样地出了厨房。

　　颜姐已经不在了，她打开的窗帘也已经和上了，屋子的一角留下了一盏小灯，黄黄的光，使得一切都不真实起来。颜姐的卧室门紧关着，可是因为夜里静，还是听到有音乐声传来。张丹蕾站了一下，回到自己睡得那个房间里，可是这一夜，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周六的上午，张丹蕾有在图书馆的工作。一大早起来，颜姐的门还是关的紧紧的，张丹蕾没有叫她，只留了个条子便走了。

　　胃还是不舒服，也没有吃早饭，张丹蕾来到图书馆。她在图书馆里做兼职以赚取学费，在酒吧找到赚钱的方法之后，她也没有舍得放弃这个工作。她喜欢呆在安静的书架后面，慢慢地修补破损的书籍，也喜欢抱着大摞的书本，走在一排排书架中间，把这些书本放回原处。她一向是个寂寞的孩子，所以喜欢干这种孤独的工作。

　　头还是很痛，她自己偷偷吃了一点止痛药，可是没有用。她于是躲在角落里，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头舒服一下。

　　“你怎么了？”突然的问话声吓了丹蕾一跳。她赶快睁开眼睛，立即看到一个熟悉的男子正低头关心的看向她。看到她睁开眼睛，那男子又问：“你不舒服吗？脸色很差。”张丹蕾摇摇头，这个男子，昨天晚上在酒吧里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帮她喝酒，今天又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是谁？“或许，我可以送你到校医那里去看看。”那男子继续说。张丹蕾再次摇头，她突然想起来了，有天颜姐告诉过她，这个男子叫卓然，好像从前他的女朋友也在水晶宫唱歌来的，可是，他认出自己来了吗？张丹蕾突然有点紧张，她低下了头，轻轻道了声谢，收拾起正在整理的书籍就走。那男子在身后又说：“如果不舒服就去看看，不要强忍着。”张丹蕾没有回答，只是快步走开了。

　　卓然这次回到母校，一方面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母校的百年校庆，另一方面，是为了怀念。在离开母校将近十年的时间里，他从来不敢让自己回到这个地方，从来不敢让自己想到过去，他仿佛鸵鸟一般，只是将头埋在沙堆里，现在他终于有勇气回来了。原以为会很伤心，会痛不欲生，可实际上的情绪却并没有这么强烈，这倒让他有点失望。他以为妹妹会永远扎根在他的心里，就像一根刺一样，不能碰触呢。

　　在图书馆借了两本书，他忍不住又走向地下室的那间小屋去了。一切都还是十年前的模样，只是少了琴声。他心里刚刚这样对自己说着，却立即听到一阵乐曲传来。有一霎那，他有些恍惚，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凝神又仔细听了片刻，果然，是有人在弹钢琴。他的心里一阵狂跳，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涌上来，不由站住了脚步。这时钢琴声却突然消失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怦怦跳着，忍不住四下看去，只希望那熟悉的少女的笑脸就在周围，哪怕是幻觉也好。可是四下里一片静寂，什么也没有。卓然突然流起眼泪来，无法控制地站在那里，眼泪簌簌而下，心好像被一双手揪住了一样，痛不可抑。就在这时，钢琴声又响了起来，伴随着琴声的，还有一个女子的歌声，好熟悉的歌声。

　　张丹蕾的歌声被开门声打断了，不知道还有谁会闯入她的领地，她愕然回头，看到卓然正盯着她，那副神态仿佛是一个丢失了宝贝的母亲又找到了自己的孩子一样。张丹蕾的心里一沉，还没有说话，就听到卓然问道：“是你吗？水晶宫里唱歌的是你吗？”

　　张丹蕾不吭声，只是看着卓然，心里却在想：他认出我了，他是要揭发我吗？

　　卓然又问道：“你是在水晶宫唱歌的吧。”

　　张丹蕾紧张地看着他，却用一种坚决的口吻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卓然换了温和的口吻又说：“我没有恶意。我只想帮你。”

　　“那么就忘了那件事好了。”张丹蕾也不再否认，但是那严厉的神色却表示出自己对他所谓的帮助的拒绝和戒备。

　　“你知道自己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卓然还是温和地说，“你会失去一切的。”

　　“你不告密，我就不会失去。”张丹蕾直直的看着卓然，她弄不明白这个男人要干什么，昨天他莫名其妙地帮她喝酒，今天又说要帮她，怎么帮呢？“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你要怎么帮我，这些对我都不重要，我只想求你，忘记我是谁，忘记我在哪里干过什么，这些就是我真正需要的帮助。”

　　卓然惊讶地看着张丹蕾，这个女孩子看起来是那么柔弱，可是说起话来却表明她是一个强硬的不会随便改变主意的人。卓然斟酌了一下，说：“我叫卓然，我也是从这个学校毕业的，我这次回到母校，是应邀参加校庆的，我现在经营着一个广告公司，我不是坏人，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帮你。”顿了顿，卓然又说：“你让我想起一个人，当初如果有人能够帮她的话，她今天也许是另外一种人生。为此，我想帮你。毫无恶意。”

　　张丹蕾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不喜欢这样的谈话，一个人居高临下的对着她，她不要谁居高临下的对她，她从来所要的都是平起平坐。她站起来，对着卓然冷冷地说：“我再次强调，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能自己帮助自己，如果你愿意，你忘记我是谁，如果你不想，你去告密也无所谓。”说完这话，张丹蕾抓起自己的东西就走，卓然一把抓住她，着急地说：“你怎么这么犟？你以为我不说，就不会有人发现你在酒吧唱歌吗？你不知道学校的纪律吗？”张丹蕾没有料到他会抓住自己，一时间又怕又恼，使劲甩开他，尖声道：“别碰我。”她用的力气太大了，手里的东西甩了一地不说，手一下子碰到钢琴上，顿时流起血来。卓然没有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看到她的手出血，呆了一下，张丹蕾已经把丢到地上的东西扫到怀里了，也不管手上还流着血，冲出了这间小屋。

　　卓然没有追出去，他颓然坐下，想起好多年以前也是这样的一幕，妹妹一把甩开他，不顾流血，就那么走了，跟别人结婚去了，卓然的心里又痛起来，这次真的是撕心裂肺的那种痛，原来，时间并没有冲淡一切，原来他还会这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