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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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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丹蕾觉得自己仿佛在冰火两重天中挣扎,浑身上下没有不痛的地方。有一时又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心里只是怕,忍不住又叫爸爸叫妈妈,可是朦胧之中想起爸爸早就不要自己了,那种感觉比自己要死了还要怕些,便呜呜哭起来。然而似乎听到谁说:“别哭,乖孩子不哭。”这声音是妈妈的,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地温柔,于是有一刻又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爸爸把她高高地举在头顶,她咯咯笑起来,那么幸福。不过只是转瞬之间就看到一张她痛恨的脸,看到爸爸手里抱着的不再是她而是那张让她痛恨的脸,她咬着牙尖叫着,她觉得心要炸开了,她拼命挣扎想要抓住爸爸叫他不要离开,可是不能够,有人按住她的手,让她一动不能动,绝望地看着爸爸就那么走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看着爸爸离开是一种什么感觉?
张丹蕾喘息着,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还是要活着,即使一个人也要活着,何况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妈妈和弟弟,她要为他们活着。可是头这么痛,身子这么痛,心也这么痛。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总是对自己说:不要哭,不能哭。可是有一天老师告诉她:你干什么不哭也不笑呢?人不要这样,孩子尤其不要这样,开心的时候要笑,不开心的时候要哭,老师喜欢这样的申丹蕾。
是的,那个时候她还是申丹蕾,那个人说,那个曾经是她父亲的人曾经这么说过:你是一朵红色的蓓蕾,世界上最美的花园里最美的那一朵红色蓓蕾。
那个时候她还是申丹蕾,很幸福的申丹蕾。会哭会笑的申丹蕾。
后来她就变成了不会哭也不会笑的申丹蕾。
后来她想让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她想给自己改一个名字,可是究竟还是只改了姓。她变成了张丹蕾,她想要做一个会哭会笑的张丹蕾,还是最美的那一朵蓓蕾,可是不再是姓申的那个花园里的了,而是姓张的花园里的。
她时常想起那一个耳光,很痛的那一个耳光,她长大了之后学了物理之后,知道力和作用力,她想当手掌给她的脸上一个力的时候,她的脸会不会也会给那个手掌一个反作用力呢?她受力的时候能够感到痛,那么那个手掌受到反作用力的时候会不会也有同样的痛感呢?
这个问题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困扰着她,这个问题也已经被她抹掉很久了,可是,此时,这个问题又冒了出来,随即答案也冒了出来:不会,那个手掌不会感到反作用力给与的痛。这个答案似乎不符合科学,可是它符合人性。
“痛!妈妈!痛。”她想到痛便感觉到了痛,她忍不住又叫起妈妈来,她想要妈妈的手掌温柔的抚过,她想要……
果然有一个手掌贴了上来,不过不是她希望的地方,而是太阳穴,轻柔的为她揉着。
这不是妈妈的手,不过也是那么温柔。这不是她喊痛的地方,不过也让她有了一丝可以依靠的满足感。她动了一下,沉沉睡下去。
这次的睡着很沉,没有了那么困扰人的梦境,等她自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看到一个男子,似乎有些熟悉,可是脑袋沉沉的,又想不起是谁。她又闭上了眼睛,睡了那么久,却只是觉得累,觉得虚脱的无力。
“你醒来了?”有熟悉的男声问候道。
张丹蕾再次睁开眼睛,这次她又清醒了一些,想起来这是谁了,这个是让她讨厌鄙视逃避的那个男人,他叫张继尧。
看到丹蕾醒来,张继尧觉得心里一颗石头扑通落了地。已经十多个小时了,她一直处在昏迷之中,一会儿哭,一会儿哀哀地叫爸爸妈妈,眉头从来没有舒展过,洗下了残妆的脸瘦小苍白,让人看着就心痛。
“要喝水吗?”张继尧低声问。他看到丹蕾迷茫的眼睛,似乎还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便又解释道:“你病了,发烧,已经睡了十几个小时了。”他说着,已经拿了水过来,细心的用棉棒蘸着水擦着丹蕾的嘴唇。
“我自己来。”张丹蕾说着,想要坐起来,可是一动,浑身上下哪里都是痛的。
张继尧没有说话,站起来转了一圈,回来时水杯里有了一个长长的吸管,他把吸管放到丹蕾的嘴里,示意她这样喝水。
张丹蕾的第一口水就把自己呛住了,这情形有点怪异,她不能想象这个男人做这些事,更不能想象自己接受一个男人对自己做这些事,她咳得满面通红,咳得水洒的到处都是。
张继尧把水杯拿走,用毛巾帮她擦水。做这些的时候他显得非常熟练,而且,自然。
张丹蕾却更觉得不自然了。
医生的到来化解了屋子里的尴尬气氛,医生给张丹蕾做了简单的检查之后说:“你以后要小心,没有得肺炎是你幸运,可是人不会每次都幸运的。”医生然后又对张继尧说:“她营养严重缺乏,你要注意,女孩子再爱美,也要惜命,瘦了就好看吗?你不要由着她的性子。”
医生走了之后,张丹蕾觉得屋子里的气压更低了,可是她不懂得怎么调解气氛,只好沉默。
张继尧说:“饿不饿?”
张丹蕾点点头。她刚才在沉默中把病房打量了一下,没有看到什么吃的东西,所以她点点头,希望张继尧能够发好心去给她弄吃的,让她独自呆一会儿,思考一下。
张继尧没有出去,他只是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水兰来了,带着吃的。
张丹蕾只有苦笑了,她怎么忘记了还有这个无所不能的人。
吃了东西,张丹蕾躺下,闭上眼睛,表示自己累了,要睡了。她听到低低的说话声,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又听到有人在她床前坐下的声音,她心里烦躁起来,她睁开眼睛,看着坐在她面前的张继尧,刚要说话,可是张继尧已经开口了。
“我有话要说。”张继尧说。
丹蕾睁开眼睛,心里有点跳,她看到过张继尧的不羁、无赖、冷酷、温和,她还没有看到过他这么一本正经。
“我有话要说,你不能再去唱歌了。”张继尧的语气带着不容驳斥,“你出院之后,开学之前先住在我那里,你的一切费用我来负责,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
虽然有那么一点预感他会说出此类的话,可是真的听到耳朵里,丹蕾的心里还是有点说不清的情绪在滋生,她瞪着张继尧,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你的理想不是做老师吗?我来成全你。我要照顾你,所有的事你都交给我,你只用按照你本来的理想活着。”张继尧又说。
张丹蕾心里更混乱了,按照平常的她的脾气,她应该要生气的,她应该冷冷的恢复他说:“滚远点吧,你!”可是她却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看着张继尧,很久了,不,应该是从来都没有谁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我来照顾你,我来成全你。她愣愣地看着张继尧,这个男人,她觉得他是不是傻了?张丹蕾有那么好吗?好到让这样一个男人说出了这样的话?或者,他只是因为没有得到她,所以才说这样的话?
看着丹蕾满脸茫然,没有想象中的恼怒,当然也没有感激涕零,张继尧的心里没有底了,他刚想再次强调一下自己的决定,就听到丹蕾轻声问:“为什么?”
有一刻张继尧似乎没有弄到丹蕾的问题,他看了丹蕾一眼,见丹蕾正盯着自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没有恼怒,没有嘲笑,没有故找麻烦,而是很认真地带着问题: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这么想。”张继尧不想说那些肉麻的什么我爱你,我对你一见钟情之类的话,说实在的,他也并不能肯定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他就是想要这个女孩子在他身边,他想保护他,他看不得她生病、受气、操劳、对不相干的男人露出笑脸,这算是爱情吗?不知道,他没有对那个女人产生过爱情,而书上写的,他不相信。
这样的回答并没有让丹蕾满意或者失望,她早就学会的不对事情抱希望,而且对于这个男人,她真的没有什么期待,她只是好奇,自己真的这么吸引人吗?可是为什么,最亲的人却不能……打住,她把飘远的思绪收回来,看向张继尧,却又突然想到田莘,疼痛慢慢从心底里升腾起来,有一刻甚至想流泪了,她别过脸去,冷冷地说:“我不结婚,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结婚,我也不用你来可怜我,用不着。”
张继尧有点恼怒地看着这个一脸冷漠的人,他的身边还没有出现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呢。“我要。”他硬硬地说,“我想要结婚,你还是老实按照我的安排来比较好,你也知道,我总有办法让你同意。”
那种无力感又来了,对自己的命运的无力感,对自己身边人身边事的无力感又来了,伴随着这种无力感来到的,还有张丹蕾一直恐惧压制的不可控的情绪,张丹蕾恨恨地盯着张继尧,恨不得眼睛里对他飞出刀子来,她像疯了一样,突然尖叫起来,然后毫无征兆地向着张继尧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只觉得恨,这恨在心里到处乱窜却找不到出处,牙齿狠狠地咬下去,直到嘴里有了血腥气,才觉得恨有了出处,才从疯狂混乱的状态中有了一点清醒,才害怕地知道自己又被那种不可控的情绪控制住了,她猛然松了口,瞪大了眼睛看着被自己咬的出血的手臂,再次尖叫起来。
张继尧摆摆手制止了水兰的喋喋不休的唠叨,他不准备离开这间病房,就算是张丹蕾现在处于昏迷中,就算是她不知道或者根本不在乎他在不在这里也无所谓,这个女孩子或者冷漠或者骄傲或者脆弱或者无奈,而现在表现出的却是一种伤人伤己的暴虐,是什么让这么一个本该简单的女孩子变得这么复杂?仅仅是因为父母的离异?
打过针而睡着的张丹蕾的脸上没有了那些复杂的挣扎,只剩下了安静。张继尧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那张安静的苍白的小脸,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会让他内心悸动,还从来没有谁给过他这种感觉,这样的牵着他的心。或许这真地就是爱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