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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遇故人 ...

  •   次日,芜婫立在窗前,不带半点头饰,满盘青丝散落,一身素袍也掩不住她秀丽的模样。她静静地看着庭前的青葱树木,没有说话,自然,也没有人跟她说话。
      芜婫如今并不是富家小姐,所以万事待遇都与常人无异,昨日那位尼姑领路,便是把她领到这个院内,她是和两个年岁不高的女尼同住一屋,小尼姑脾气温和,但面对并不相熟又冷然寡言的芜婫,却并不知道该如何相处。而芜婫显然也没有和同舍人打好招呼的打算,只认好了自己的床位,便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从外祖家出来时什么都没带,仅独自一人从何府跑出。她随意地收拾了一下床铺,便换下自己的锦衣,着上尼袍,卸下发上的珠钗,收了起来,再看了眼原本华丽,如今却沾满灰尘的衣裙,一狠心,出门找到正在烧着纸钱的火盆,不犹豫地扔了进去,看着它渐渐地被火吞没,然后半点不留情地离开,不再多施舍一眼。
      她确实不舍得这件为数不多的和自己过去有所关联的衣服毁去,但她也知道如今这个世上能够完全掌握绣锦楼绣技的就只剩自己了,芜府被抄后,所有的家产算数充公,但是绣楼的所有布料却是付诸一炬,原先众人只是关注那些值钱的物品,想着布匹不易保存,便直接烧掉,原本芜府便不是张扬的人,所以众人只知芜府布料舒适,却并不知道有什么特别,而如今内传的芜府绣技,就只剩芜婫熟知了等到他们真正反应过来芜府真正的价值后,那么芜婫身边的这件衣服便会是个烫手山芋了,芜婫可谨记着这世上还有昶息知道自己还活着的事。
      想着这些,她闭了闭眼,忍住伤痛,目无焦距地盯着寥寥无几的几棵榕树,蝉仍然叫得欢快。任由自己脑袋放空,她正在等一个人……
      终于,安静的院落有了些星星点点的声响,芜婫瞬间回神,看向门口。
      来人锦衣玉冠,面貌姣好,丹凤眼,玲珑面,身姿修长,白衣宽袍,低调奢华。他一手执着折扇,另一手抚着扇坠,笑盈盈地看着她。
      芜婫脸色一白,抿着惨白的嘴唇,原本做好心理准备地寒暄却没有出声。她记得,那个扇坠是自己亲手为他挂上的,如今扇坠依旧,人却再也不似曾经了,那个曾经年少爱慕的人,终于成了自己的仇人——昶息。芜婫看着华服加身的昶息,却始终想不起当初那个衣衫褴褛却仍然清澈干净的少年模样。
      “小姐,我来接你回家了。”温和的声音传来,昶息笑着拱了拱手。
      从前昶息一直不愿意改口唤她名字,一直以小姐称谓,可芜婫却觉得小姐太过生分,为此还发过脾气呢。而如今,这一句熟悉的“小姐”,却好似从远方传来,飘飘渺渺,好像不是在呼唤自己。
      芜婫愣了愣,勉强笑道:“施主说笑了,贫尼法号净尘。”她双手合十,十分虔诚,脸上的表情淡雅从容,让人看不清底细。
      “几日不见,小姐倒是变了不少。”
      “人总是会变的,然几日不见,施主倒是风采依旧。寒寺简陋,茶水怕是不合施主的口味,还请施主勿怪。”
      “小姐既然仍然带发,便是凡心未断,为何不愿随我回去?”昶息并不接话,仍然执着地问道。
      “施主执意要我回去,那么我是以什么身份回去?芜府大小姐?还是通敌的余孽?”芜婫缓缓地说道,她淡淡地笑着,嘴角的弧度可有可无:“何况,贫尼如今满头青丝不曾弃,不过是因着这人生爱恨嗔痴贪尚存着恨这一念未曾泯,佛祖不肯收我这满盘清发罢了,施主如何再强求,贫尼也决计没有再出这寒露寺一步的念头了。”
      “我既已答应你父亲要护你周全,便不会让外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私藏罪犯可是大醉,施主不是忠心于陛下吗?若是为了贫尼惨遭重罪,贫尼可不敢当。况且人固有一死,贫尼既已放下红尘,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难道你就准备将自己耗在这庙堂里,直到终老吗?”
      “贫尼如今已了无牵挂,以己终生,常伴佛祖,有何不可。”芜婫顿了顿,平复一下心情,才继续道:“贫尼年幼懵懂,却陡然遭逢家变,本该随亲而去的,如今苟活残世,不过是知晓这家难的始作俑者,恰恰是贫尼自身,自觉无颜面对芜府百人冤魂罢了,而今青灯古佛,虽然仍难却心头之愧,却也不过聊胜于无。如今能和施主安然说话不曾逐人,不过是因着佛祖面前,不敢放肆,施主何必强人所难呢。”
      这话已经是说的非常严重了,然而昶息却好似并无感觉一般,继续劝道:“你父亲一生荣华,不想小姐竟如此甘于现状。”
      芜婫看了昶息一眼,冷讽地笑了一下,平淡的脸上终于有了种别样的表情像一块完整的冰块裂开了一个细缝一般:“施主谬赞了,先父虽然地微势弱,但却也不是施主能妄论的,还请施主今后勿要再提及先父半句,以免扰得先父黄泉之路仍然不得安宁。”她冷冷地看着昶息,口中吐出的话语那般的不冷不热充满嘲讽。
      昶息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小姐这般脾气,怕是将来要受委屈的。”
      “父亲一生逐利,未曾教导过贫尼什么大道理,如今身故不久,贫尼能记得的,却也只剩敢爱敢恨这一性子,佛祖慈悲,不曾夺了贫尼这性子,施主与贫尼已是故人之交了,贫尼尚不知,竟还有资格说教与我。将来,贫尼就算是受了委屈,要哭诉伤心时,面对的,也该是父母的陵墓,及我芜府一百二十一的仙魂,而不是施主。”
      “你当真,这般恨我?”昶息说道,原本和熙的面色很是惨白。
      “施主那般伤我的时候,不是全然不顾及我是否会恨你吗?如今何必庸人自扰。”芜婫看向冷却的茶水,浅笑道:“贫尼这边茶水简陋,如今看来是入不了施主贵口,想来寒舍破败,施主也是不愿多待的,贫尼尚有事做,还请施主自便。”
      昶息定定地看着芜婫,突然转身离去,不做片刻停留。芜婫的声音从身后幽幽响起:“贫尼劝诫施主一句,贫尼先父的结局,施主还没有参透么?这般追名逐利,就不担心步先父后尘吗?”昶息顿了一下,大步离去。
      等眼睁睁看着昶息离开,芜婫便像用光了所有力气一般,跌坐在了青石凳上。原本她决定入寒露寺便知道昶息定会查到自己的行踪,她也用了一晚上时间来劝服自己不可冲动坏事,只是等到真正见了面,才知道控制自己是多难的一件事。她眯了眯眼睛,饮尽那一杯凉了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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