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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风水师(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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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喜欢的姑娘。”
秦昌微听闻目眦欲裂,白青州这孩子,不过三四岁年纪就被他带上这道家圣地云门境内来,五岁就承天地大道登顶清心台,这一去,就是十三年。在那种地方养育出来的人物,呼吸都温吐天地万物,秦昌微实在是想不明白,几天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够让这样一个已快参破大道的云门掌镜,私自度下清心台。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才见了这么几面,又是哪来的原因,会让青州说出这样的话。道士确实没有禁令说不能嫁娶,但这个“道士”的范围里,绝对不包括云门掌镜和云门掌门。而对于镇守清心台的掌镜青州,这个要求更是严苛——就是连动心、喜欢谁、讨厌谁这种情绪都不能有。
你不能喜欢谁,因为你不能偏爱;你不能讨厌谁,因为你必须博爱。
苍生万物对于你而言,他们不分人类还是其他,因为他们的所有在你眼中而言,都只是你必须守护和保护的存在。世间给你尊崇,你就应该坐落神台,施予无上恩泽。
这就是云门掌镜。
秦昌微这一刻,不知道该向这个挺拔温秀的徒儿说些什么,他对这个自己一向极其喜爱的小徒儿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又是担心。“你不能偏爱,”秦昌微苍老的目光盯着白青州,避重就轻地说,“你可怜她,但这不是你偏爱的理由。”
罗罗真的不太明白这个看起来挺温柔的男人为什么会这样对她,他的目光里都是故事,但这个故事似乎和她有关,又和她无关。
她不讨厌他,但是一点也不想回应他。
白青州收回看着罗罗的视线,他笑着说,“师父,这不是偏爱,是钟爱。”
这一句,连安高黎都抬起头,颇为不可置信和一头雾水——马罗这姑娘是怎么被自己骗到手的,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怎么临了又和自己那个最是出尘世外的师弟有瓜葛?
东浮眯着眼,没有再给秦昌微开口的机会,直接说,“掌镜,你毫不隐瞒,必然是想好了接下来云门的惩戒了?”
白青州颔首,“当然。”他笑容温煦,“我回来,自然是来领罚的。”
东浮说:“私下清心台,一根符文柱一条胳膊,再历一回九重境——”
白青州颔首:“恩。”
东浮又说:“掌镜触犯私戒——”
白青州温言:“扣锁主殿,永世不下清心台。”
“那便走吧。”东浮根本不等秦昌微反应,直接给白青州扣上拘灵锁,他屈指弹了弹冰蓝色的链身,链扣之间相互撞击,那声音冰凉清脆,如玉击石。
这锁链一出,秦昌微脸色才是真正大变。
“东浮!!”秦昌微喝了一声,看着白青州瞬间被冻的乌紫的唇色,秦昌微心里疼得不行,他朝着东浮质问,“你这是要毁了他吗!”
拘灵锁那是个什么东西!至冷至阴至寒之物,被扣上之后不要说妄想动用一分灵力,这期间的万分痛楚刺骨入髓,最要紧的是,这戴的时间长了,是会耗阳减寿的。
秦昌微气得发抖,“不过戒律堂会审,私下扣押就算了,直接带上拘灵锁,东浮你这般做,难道就合规矩吗?”
东浮平静地摇头,“正是不想毁了掌镜,我才这般做。你好好想想吧,掌门。”
秦昌微愣了一下,东浮看了白青州身后的小姑娘一眼,慢吞吞地说,“拘灵锁拘久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就都没有了。”
东浮这样说,秦昌微这才想起来,拘灵锁这东西,还锁七情六欲。
白青州还很小的时候,秦昌微教导他,要为人克己,是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温淡清和的人。东浮那时劝他,坐镇清心台太过寂寞,干脆绝了这孩子的七情六欲,没有动念,便不存幻想,对谁都好。秦昌微当时不同意。白青州这孩子眼睛澄澈干净,但他一点都不希望这双眼睛没有色彩。没有色彩又怎么能看见万物美丽,从而从心底里对万物怀以温柔呢?
可今天他突然觉得自己错了。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孩子,秦昌微用那把苍老的声音疲惫地说,“但青州毕竟没有铸成大错……”
东浮打断他:“到那个时候就晚了。”他神色冷漠,“爱恋是哪怕没有土壤和水,只要有一点光,都能扎根发芽的混东西。没有什么可以毁了一个云门掌镜,但这种东西可以。”
秦昌微哑然。
东浮严肃地看着白青州,“你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掌镜,你的道不该这般。请恕我无礼,代你师父教一教你。”
话落,他抬手一挥,场景陡变,万物颠倒,忽的罡风烈烈,无数的道剑倏然凌空漂浮,风与剑的共鸣金戈铮然,他们一行四人落于太极两仪阵图上,四周是浩瀚的星海。
这里与安谧清净的清心台很类似,却又完全不同。这里一样的静,一样的人烟不至,百鬼不扰,一样的正气浩然,但这里更为压迫、闭塞、令人窒息。这里的星海广袤无垠,这里的黑也似乎无边无际。
“这是虚——”东浮说,“九重境的入口,望掌镜道心稳固。”
说罢,东浮取了一滴眉心血,在空中虚化一个圆,血气淡薄地化开,脚下的太极两仪开始旋转,星辰似乎都开始在颠倒般令人眼花缭乱。
“开!”东浮一声清喝,那血色炸裂开来,在半空的道剑齐齐聚来,竟然是在太极盘上搭成一道森然的天门。
里面汹涌而出的气息澎湃凶悍,令人感到窒息和绝望,不要说马罗和被废了近九成修为的安高黎,就连秦昌微和东浮在九重境门面前,都忍不住往后落了几步,退远了一些。
只有白青州,像一把不可摧折的剑那般,伫立在九重境门前,巍然不动。他眼里翻腾的情绪从未有过的激烈,然而一瞬间,那些情绪便全部压在他无悲无喜的目光里面。
不过片刻,他便恢复笑容,回过头来,对着罗罗说,“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马罗对上白青州的笑容愣愣地,那个男人穿着白色及地的长袍,罡风肆无忌惮地刮裂他周身静寂,他腕上的冰蓝色锁链也跟着叮铃作响。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啊——十五六岁的马罗没办法看懂,但她有种直觉,好像这个男人这一脚踏进去之后,就已然超脱生死,而她现在的生活也都将随之天翻地覆。
她很害怕。这个男人又温柔又疯狂。
马罗一点都不想答应说好,可是只要一对上白青州那双眼,她就忍不住点了头。点了一下,就回过神来,她急促地出声拒绝,“不好。”
因为着急甚至破了音,细细的,她懊恼地闭了嘴,下意识地去看安高黎,安高黎大拇指按着剑柄,另一只手握着拳头,因为用力而青筋突起,神色之间,总不像以往待她那般潇洒温和。
她看着安高黎,白青州看着她,她面容还有几分青涩,不像他初次见她那时那般侬色艳丽。
等了片刻,白青州说,“也好。”
没等马罗明白过来“也好”两个字是个什么意思,白青州就转过身去了,嗓音淡淡地,“我走了。”
秦昌微几次想开口,终究是闭了嘴——走一回九重境,按自己徒儿的心境悟性,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还能稳固道心,唯一的麻烦就是他腕上的拘灵锁,现在也显得颇有助益。而且他们在外,也能看见青州在九重境里的经历,要是真的有些什么不好的潜藏心魔,他们看清楚了也能及时帮忙解决。
东浮也是看重青州,看似不近情面,但实在是替他操心。有些东西确实不该碰,一旦碰了就是万劫不复。
至少东浮和秦昌微都从未想过,这一遭九重境,会出什么问题和意外。
但令人万万想不到的是,白青州在踏进九重境门之时,忽的甩起冰蓝色的长长锁链,直直扑向安高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一两息时间内,直接把安高黎也一并拉进了九重境里!
秦昌微只来得及叫出一声“住手”,境门就蓦地消失了。
这个变故发生得太快,马罗都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就只剩下东浮和秦昌微两个人。
东浮气急败坏:“掌镜这是在做什么?!九重境是可以随随便便进去的吗?”
秦昌微看着白青州和安高黎消失的地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算了,”他很清楚自己大徒儿的性子,就算这次他走得出九重境,道心道行必定也是废了个七七八八了,“先安心看看他们在境内的情况吧。”
秦昌微刚说完,就看见前方虚虚化开模糊的影像,影像里,安高黎背手站立,那张温和俊秀的脸上出现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戾表情——
“那老不死的,”他朝着一个跪在地上磕头的道士啐骂,“先不提他,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那个道士额头点地,看不清面容,只听见他的声音充满恐惧,“找、找到了——”
“在哪?”
“……北河边上。”
“哦?叫什么?”
“马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