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泠泠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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琛奈缺今日一早就见到了等在院子里的泠泠雨。
他门一开，便对上了少女明媚的笑容，还有关切的问询：“老师，您起了？”
琛奈缺很想关门。
不是对泠泠雨有什么意见，而是——
“你怎么在院里放了这么多的艾草和菖蒲？”
泠泠雨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老师，您闭关这么久，可是都忘了时候？今日是端阳呀！”她笑道，“清明插柳，端午插艾，这般习俗，实乃自古有之。”
端午习俗众多，但插艾草和菖蒲也是重要内容。在这一天，家家都会洒扫庭除，以菖蒲、艾条插于门眉，悬于堂中。
这事琛奈缺当然知道，他一看就瞧出来院子是被清理过的，想来洒扫一事也被泠泠雨包圆了。但：
“也无需准备这么多吧？”
门口——不管是他的房门口还是更远一些的院门口，密密麻麻的插了好几排的艾草。菖蒲则更多，廊下院墙，触目所及，皆是一片青翠之色。
琛奈缺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过端午节，旁人插艾草与菖蒲不过几枝便可，哪里像是泠泠雨这般？
这种数量，不管怎么瞧……都过了很多吧。
泠泠雨心道正是要多呢，若是能有些用处也不枉她发动学子们去采摘这些艾草菖蒲。
菖蒲是水生植物，叶片狭长呈剑型，插在门口可以避邪，所以方士们称它为“水剑”，后来又引申为“蒲剑”，据说可以斩千邪。艾草代表招百福，是一种可以治病的药草，插在门口，可使身体健康。
泠泠雨当然明白这不过是一种美好的祈愿，这两种植物当然是药，却没有这么神奇，不可能因为挂了艾草菖蒲，就能治好琛奈缺的病。但端午原本就是天地纯阳正气之吉日，正适合进行驱邪祛病——泠泠雨对自己说，信一信这些又如何呢？
无法成为现实，至少、至少，也让她在心中祝愿一番吧。
泠泠雨跟着琛奈缺见过不少的大夫，其中不乏成名之辈，却没有一个能说能治好他的。淮上月当然很好，但她更擅长的是辅助之术，而非是医术，她给琛奈缺开的药方的确有些效果，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儒门之中秘术众多，正是学海无涯海纳百川之地，却也找不到能治好琛奈缺的办法——
越是寻找，就越是绝望。
便是言灵能够暂时缓解又如何呢？随着时间的推移，琛奈缺的病情日益加重，泠泠雨的言灵却无所进步，终有一天她会再也控制不了琛奈缺的病情。
看不到前路，找不到能够完满的办法。很多时候，泠泠雨都觉得自己捧着冰雪走在烈日之下，时时刻刻都在惶恐着怀里的这一捧雪要融化在烈阳之下。
那么害怕，却一点挽救的主意都想不到。
是自我折磨。
更是不愿失去。
泠泠雨将这些情绪都藏在心中，不愿拿自己的烦恼去打扰师长。但她到底年轻，功底不够，心中的忧虑被琛奈缺看的一清二楚。
自认冷漠心肠之人对此毫无所动。
却半点不察，自己到底有多纵容眼前这人。
换个人把他院子弄成这样，又岂会是这般无声应允，甚至默许能够做的更多？
——但这也不是他被学生逼着洗澡的理由啊！
琛奈缺面无表情的盯着泠泠雨看，被盯着的那个笑容明媚至极，语声轻快，居然还有点小得意？
“艾草，菖蒲，白玉兰、桃叶……”泠泠雨一个一个的数着自己往水里加的配料，最后说道，“老师大可放心，我已经问过淮月啦，她说这些您都能用的。”
琛奈缺：……
琛奈缺最后还是败下了阵来。
他对自己说，左右他闭关研究了好些时日，此次出来原本便该清洁沐浴一番，况且端午浴兰汤本就是应当之事……文曲尽墨给自己找好了理由，强行压下了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沐浴去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这些苍术……鸾儿，你要点？”
泠泠雨跟着看了一眼，轻快道：“不了，放着就成啦。”拿一捆苍术点了之后的确是会有清香、能够令人神清气爽驱赶蚊虫。但她家老师这么时不时的就要咳几声，还是别点了吧，到时候反倒令老师咳嗽就不好了。
“我准备这些，原也不过是为了摆着做个样子罢了。”
她说的理所当然，琛奈缺也就信了，片刻便将这事放下，前去沐浴了。他走之后，泠泠雨面上笑容便收了起来，变成了有点庆幸的表情。
秋色连波拍拍胸口，叹道：“幸好院子里的艾草菖蒲够多，不然还真瞒不过去……唔，老师一会儿就回来了，得在这之前就把东西准备好才是。”
只是在投入忙碌之前，泠泠雨心中又有一个疑惑。
“奇怪，老师今日怎么起的早了些……难道是昨晚没睡吗？”
这个困惑自然没人回答她，在紧迫感的驱赶之下，泠泠雨也很快就把这问题抛到了脑后，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了如何在短时间内为老师准备好一份具有端午特色的早膳的奋斗之中。
于是等到琛奈缺打理好自己之后，被泠泠雨送到他面前的早饭就是这样的：
艾草糕、打糕、煎堆、茶蛋。
这些都是辅食，还有怎么挑都不会有错的清粥小菜在一边放着。
琛奈缺：“鸾儿？”
泠泠雨：“嗯，老师有何吩咐？”
琛奈缺：“无需紧张……唔，你用过早饭了吗？”
泠泠雨……泠泠雨她当然是没吃的，
她可是个先天！
先天、懂这个意思吗？境界高是必须的，成了之后寿命就长的看不到头，说是另一个层次的生命体都没问题的那种！到了先天这种境界，那还能和一般人一样吗？
寻常人需要进食，需要从食物之中吸收营养以供身体活动生命延续。先天就不需要，他们根本不需要吃东西，反而能够自发的从天地之间吸收能量供应自身，这种方式的效率要比进食快得多。当然这只是理论上而已，事实上先天人吃不吃东西完全随便的。
不吃死不了，吃了……也就是满足一下口腹之欲而已。
毕竟你吃的又不是什么灵花灵草灵丹妙药。
泠泠雨就属于不执著口腹之欲的那一波。
秋色连波虽然并非是以勤勉出名，也不是为了学习废寝忘食的那种人，但对饭食还真没多少执念。还不成先天的时候她倒也觉得一日三餐真是令人烦恼，后来成了，她又觉得这其中也有趣味了。
但她的用餐习惯也没多好的。想到了就吃一点，忘了就忘了——换成她以前那身子，这么折腾，胃早坏了。
琛奈缺也知道泠泠雨这习惯，这一问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他道：“既然未用，那便与我一道吧。”
泠泠雨：“哎？”
秋色连波几乎都要跳起来，能够和老师一起吃饭当然是一件大好事，但这早饭是我给你准备的啊老师！
琛奈缺一手搭在她的肩头，语声平平：“太多了。吾吃不下。”
泠泠雨：……
泠泠雨觉得自己需要自我检讨一下。
连个早饭都准备不好——不对啊老师，你连这些都吃不下，待会儿的药怎么办？
你得喝药啊！！！
*
虽然是端午节，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不可能真的就跑出去玩——这点专门指琛奈缺。
此人简直恨不得能做一个不见天日的死宅！
偏偏他还理由充足，大家都知道文曲尽墨身体不好，真要有那种很执着的，咳咳咳的咳得撕心裂肺……好了不用说了，你去休息去看大夫啊！！！
被琛奈缺教出来的泠泠雨就要好一点，虽然依旧是个活泼的性格，但是热闹什么的还是会参加一下的。
不过那也得是在课余时间。
现在的重点还是学习啦！
琛奈缺毫无疑问是个足够好的老师，他学识渊博又长于教导学生，泠泠雨发自内心的认为能有这样的老师是自己的幸事。不过琛奈缺也同样严格就是了……放假当然是有的，但那也得是在他有事脱不开身的时候。想要节庆假？
没可能的，放弃吧。
梦里比较快。
泠泠雨倒不是很在意，能有好老师教就该感激涕零的学啊，知识是多么珍贵的东西，能多学一点是一点啦。而且跟着琛奈缺这么多年，她也早就习惯了这人的教学方式。一开始的时候听的满头雾水，现在倒也能够同步吸收跟上教学进度了。
但越是学习……就越是明白琛奈缺的深不可测。
他到底还知道多少呢？她又还能够从琛奈缺的身上学到多少呢？
“老师下次又会教我什么呢？”
琛奈缺道：“可是在想，要如何才能达到我这种高度？”
泠泠雨道：“老师知我。”
琛奈缺道：“无他，时间罢了。我年长你多少，又比你多见过多少事？鸾儿尚还年轻，还有大把时间去体会。”
泠泠雨说道：“老师也很年轻，何必说这种话？”
琛奈缺道：“哈，鸾儿呀……”
泠泠雨问道：“老师？”
“你若是继续学下去……”再经历一些事情，“会成为很优秀的人。”
“我是老师的弟子，这本就是必然之事——名师出高徒嘛。”泠泠雨说的理所当然。
琛奈缺摸摸她的头发，笑容淡淡。
青涩的小姑娘，还天真着呀。
尚未经历真正的风雨……这也无妨。不久之后，他会亲自为鸾儿补上她所缺少的磨练。在经受过了这些之后，她自然会成为非常优秀的人。
也会是他最出彩的学生。
嗯，原因？要什么原因呢，他在泠泠雨的身上花费了最多的心血，陪伴了她最长的时间，也教导了她最多的东西——
“老师？”泠泠雨仰着脸，困惑的望着琛奈缺。
“无事。”
琛奈缺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他说道：“今日的功课你已经完成了，下午，鸾儿你可有什么安排？”
泠泠雨便道：“我和淮月说好了，下午要和她一起出去采药。”
端午之日，时在仲夏，当其时也，万物生长，其势盛极。又是午日午时，阳气旺盛，众多草叶茎叶成熟，是草木一年中药性最强的一天，可谓遍地皆药。
当然这一天也很适合制药，天时在此，所合之药的药效也会保持的更久一些。
“你既有打算，那便去玩吧。”琛奈缺道，“记得别闹太晚，早些回来。”
“夜里路难走……你当注意一些。”
泠泠雨自然应下。她收了书本，转而去拿午饭。琛奈缺对她这抢了仆役工作的做法不置可否，直到他面前摆好了饭菜。
还有一碟子粽子。
包粽子的人手艺自然很好，叶片也选得好，蒸熟了之后颜色也依旧漂亮，青翠可爱的很。拨开之后卖相也依旧很好，一连三个都是晶莹可爱，饱满玲珑。
但琛奈缺没法说服自己下筷子。
泠泠雨偏还坐在他对面，满怀期待的看着他，等着他给出一个评价来。
琛奈缺：“是你和淮上月一起包的粽子么？”
泠泠雨：“是呀，老师尝尝？”
琛奈缺说他不想尝。
毕竟他分不出来到底哪个是泠泠雨包的，哪个是淮上月的手艺。
下午泠泠雨跟着淮上月出去采药了，陈奈何和夏戡玄相约喝茶（闲聊），发现他俩碰到了一样的问题。
中午一碟粽子，吃不吃都是问题。
不吃吧，对不起包粽子人的殷殷期待，吃吧，分不清到底哪个是谁的手艺。
琛奈缺说生病不是没好处的，比如他中午就拿这个当借口没吃那粽子，毕竟糯米不好消化。这话其实并不如何高明，但泠泠雨惯来忧心他的身体，很轻易的就被骗了过去，当即便将那粽子收了起来——嗯，用过饭之后就又送来了煎好的药。
分量又加了一些。
夏戡玄：“……好友，果然是不重口腹之欲。”
你徒弟煎的药大家都知道，效果没差，但可能是手艺问题，难喝的要死。她一天三餐的给你煎药，你居然还一顿不落的全喝完了——
这是何等的勇气！
也就是你把她惯的，叫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搞出来的是什么奇葩东西。
琛奈缺道：“好说。”他坦然承认：“我实在是分不出鸾儿与淮姑娘的手艺有何差别。”
夏戡玄以淮上月竹马的身份提出建议，他说道：“其实很好分的。”
琛奈缺：“嗯？”
夏戡玄：“味道上的确分辨不出，淮月与泠雨用的是一样的馅料和米，包的数量也有点儿多。”所以前几她俩就凑一起，到处送粽子，蔺天刑制天命方御衡玉儒无瑕等人都被送了个遍。“但淮月有个习惯，她打结的时候喜欢多绕一圈。”
琛奈缺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夏戡玄，深觉这人对他青梅的观察真是细致非常。
说你对淮上月没心思，谁信啊！
现在德风古道里面，大家都以为你们是一对，就是没公开好吗？
夏戡玄坦然以对，他就是喜欢他青梅怎么了？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小秘密……只可惜淮上月太迟钝，或者说完全没多想。
也是个非常悲伤的故事了。
除了慢慢等心爱的姑娘开窍，他还能怎么办？
琛奈缺心道好友你这么发愁的时候，能不笑出来就更好了。
嗯，把你腰上系的香囊也遮一遮吧，我家鸾儿都没有给我准备呢。
夏勘玄：……
夏主事总觉得自家老友和他学生之间有点角色颠倒。
请问，老友你手上的五色长命缕是怎么回事？
知道你学生担心你，期望你长命无忧，但是吧——
这难道不是长辈给小辈系的吗？
“泠雨你还系了这个呀。”正在外头采药的淮上月有点儿好奇的瞧了瞧泠泠雨腕上的那一缕五色丝线，有点儿羡慕的说道。“真好呀。”
长命缕一般都是长辈给小辈系上的，淮上月从前也曾经系过……只可叹她与父母缘分浅薄。千百年过去，她仍在红尘之中，父母却不知去往何处了。
竹马虽好，却也到底代替不了其他。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系过长命缕了。
“是老师编的线。”泠泠雨笑容甜蜜，正如鲜花盛开，“其实也无需太过固收前规，五色缕本意不过祝福，谁来系都是一样的。”她笑吟吟的说道：“老师为我系了五色缕，我也给老师系了呀。”
淮上月：“嗯？”
泠泠雨热情建议：“淮月你也可以去给夏主事系一条的嘛！”
补充梗·豆娘
写完之后才想起啦有这个梗落了，补上补上。
是在泠泠雨和淮上月消磨了一个下午之后发生的事情。
端午的时候有个习俗叫做佩豆娘，前人有云：“江谁南北，五日钗头彩胜之制，备极奇巧。……加以幡幢宝盖，绣球繁缨，钟铃百状，或贯以串，名曰豆娘，不可胜纪。”
泠泠雨玩回来的时候就被送了这么一只步摇。
开心的当即就抱上去了：“老师你真好，我最喜欢老师了！”甜言蜜语不要钱的往外倒。
被抱着的琛奈缺从从容容一点都不带晃的，摸摸泠泠雨的头发，有点微妙的问：“最喜欢……吾？”
泠泠雨就超肯定的点点头，大声表白：“是呀！”
琛奈缺笑笑不说话。
傻鸾儿。
现在说的最喜欢，日后——都会变成恨吧？
补充段子·荔枝
某日，淮上月拿了一碟子荔枝去找夏戡玄。
夏戡玄拒绝了青梅的好意，并且表示他现在空不出手来。
淮上月欣然表示，我给你剥嘛——然后剥了壳就往夏戡玄嘴边喂。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骨头发冷的夏主事坚守阵地绝不退后——
然后在青梅一声戡玄哥哥面前兵退三千里。
淮上月：我觉得这荔枝很像你呀，戡玄哥哥。
夏戡玄：……你也只有在撒娇弄乖的时候才这么喊，淮月。
说着荔枝像我你还剥了来喂我？
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像是你在扒我衣服准备给我下针似的？
鉴于真的朋友，就该一起受罪的原则，问奈何这边也面对着相同的局面。
泠泠雨：荔枝……唔，老师你要尝尝吗？（剥好递过去）
问奈何：那便尝尝吧。（坦然接受）
泠泠雨：只是这荔枝上火，老师您可不需多吃，两个最多啦！（时刻不忘病号餐。）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泠泠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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