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 天 霜 之 没 羽 箭》浮游生物

3、第 3 章

　　“你给我再说一遍！”
　　司徒澜廷低着头，“这个帖子，我不去发。”
　　话音未落，就见司徒宏扬手就是一个巴掌，直打得澜廷口角流血，脸孔红肿。
　　“老爷！”
　　“爹！”
　　大厅上的其他人一阵惊呼，尤其是司徒夫人心疼地想去劝阻，却听得司徒宏大喝，“给我跪下！所有人统统站到一边，不许说话！”
　　没有人敢动，而澜廷浑不在乎自己嘴角的伤口，慢慢跪下，一言不发。
　　司徒宏气得浑身发抖，“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是我们司徒家的长子，以后司徒家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你现在天天泡在酒坛子里算什么？”
　　澜廷连一丝感觉也没有，只是静静地跪着，嘴角的血流着流着，滴落到地上，站在司徒夫人身边的许诺已经泪如雨下。
　　“爹，大哥可能是身子不适。这些帖子我去送也可以的。”年方十六的司徒澜珏连忙走上前。
　　司徒宏瞧了他一眼，就去问澜廷，“是吗？是喝多了吗？”
　　大家心里着急，盼着他快些点头。
　　澜廷却抬起头，“爹如果真想过寿辰，我们全家都可以为您好好庆贺的。”
　　司徒宏不怒反笑，“我儿子真是越来越孝顺……你知不知道这是你爹我五十大寿？”
　　“真的是请人来贺寿？”
　　“你说什么？”
　　“明明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却要告知得天下人都知道？”
　　司徒宏慢慢地问他，“你以为你爹我想做什么？”
　　澜廷眼里满是隐藏不住的落寞，“爹的目的不是人尽皆知？”
　　司徒宏勃然大怒。他真的是不明白澜廷怎么会变成这样！想当年他是个多么漂亮聪明的孩子，所有人都认定他前途无量，必是年轻辈里的翘楚！可是现今天下的少年侠士，比他年幼的都意气风发了，而他——愈来愈不可理喻！开朗的个性没有了，飞扬的神采没有了，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孤僻，最后变成酒坛子里的醉鬼……他知道他这个做爹的有多心疼？
　　“廷儿你知道那些叔伯都是你爹的挚交。”司徒夫人也不忍心见相公这般动怒，她自己上前安抚，并使眼色给许诺，让她快些去瞧澜廷的伤。
　　许诺愣愣，慌忙去到澜廷身边，正想用手绢为他擦拭嘴角的血，而澜廷却无意识地用手搁开了她，自己站起身，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我回房了。”
　　不经任何人允许，他就走了。
　　司徒宏指点着他的背影，硬是气得说不出一句话。而许诺呆呆站在那里，感觉这春天比冬天还寒冷。

　　“穆方叔叔啊，”段霜坐在木亭里，支着头瞅在药圃里晒药草的白衣人，“是五年了对吧，你怎么一点模样也不变，我认出你了一眼就。”
　　阿德从亭子后面走出来，叹息着，“你的模样怎么一点也没变，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不过你的进步已经很大了。”
　　段霜瞪他，“你别要在鸡蛋里找针！”
　　“刺，”阿德把一副晒架送到穆方手里，忍不住要与她说，“鸡蛋里找骨头，蛋里挑刺。”
　　段霜将头一扬，“哼，有差别吗？迂腐！”
　　反被骂的阿德很委屈，段霜来了不知不觉已有三个多月，也亏得自己这般勤勤恳恳、孜孜不倦的牺牲，才卓有成效得让她把中土语言重新说得那么溜，虽然偶而里还是要说出些奇奇怪怪的词和句，但已经是完全拾回来了。
　　穆方微笑，这两个人你言我语的，最后吃亏的总是阿德，“我这个年纪当然不会有什么变化了，倒是你，你不说我还真认不得了。大了，是个精神的姑娘家了。”
　　“很抱歉，没能长成大美人。”段霜嘟嘟囔囔。精神？就不能用个更好的形容词，是啦，她是好吃好睡，精神得不得了！
　　这回阿德很机灵，他笑嘻嘻道，“谁说我们段霜不漂亮！”
　　“当然！”段霜马上抬起下巴，“容貌之我鱼沉雁落的！”
　　穆方和阿德彼此互望一眼，满脸的笑意。
　　这时，段霜忽然道，“叔叔，我想下山了。”
　　此话一出，让他们全怔住了。
　　“为什么要走呢，住我们这里多好啊，”阿德舍不得，急急走到她面前，“现在雪水已经化了，下山很危险的。”
　　段霜白他，“能难倒我吗？”
　　穆方微一吃惊，却知道，她总是要走的，这座山是不可能留住她的，只不过——“霜儿，下山后就是江湖路。”
　　你已能面对了吗？五年前的那个女孩受的打击比谁都重，受的伤害比谁都深。在昏睡了三天三夜后醒来的她说要去个陌生的地方，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不要再见到那些人的嘴脸！穆方知道这是她的极限了。于是一边让她安心运功调理，一边他改道不回栖霞山而直奔了一直有使船往来本洲岛的登州。临登船时，他问什么时候回来？她摇头说不知道，觉得能够回来时就回来吧。只是漫长的等待几乎让人泄气，整整五年，从本洲岛又去到新罗，她花了五年时间才回来了……
　　穆方话里的意，段霜懂。五年前是他不顾天下人的指责，一意孤行地护送自己去到登州，因为运功不能分神，他们几乎不曾多说几句话，但对于自己的决定，他没有一丝犹豫地接受，仿佛什么都明白，他只是嘱咐回来的话一定先去栖霞山。只身在外的日子里总觉得还是有人在等待……如今终于回来了，他——还是记忆里的他。
　　已经五年过去了啊……段霜看着那双温净如水的眼眸，“叔叔，我都不知道是五年。从海上到陆地，从这里到那里，从陌生到熟悉……我已经算不出时间和年月……我连语言都生疏掉了……叔叔，重新回来，这条江湖路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细细体味她的话，穆方惆怅，她吃的苦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霜儿，随着自己的心意，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可以约束你。”
　　段霜大笑，她已经是个英姿飒爽的神气女子，洋洋得意的神情与她最为相配，恣意，洒脱，没有人比得了！
　　“那是当然！”
　　穆方也笑了。
　　只有阿德听得似懂非懂，也跟着嘿嘿笑，“那要常常回来。“
　　“回来？回来做什么？”段霜去瞪他，“这么大的地方就你们两个人，没劲！”
　　阿德可怜兮兮去瞧师父，而穆方笑得有些无奈。
　　段霜双手环拢抱在胸前，“叔叔，你也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是一个人，你以为这个小徒弟能陪你一辈子吗？”
　　阿德自觉很无辜，但也奇怪——师父人品条件简直就跟神仙似的，居然现在也没见到师母的影子？
　　穆方被这两个小鬼头用一式一样的眼神瞧得好气又好笑，“缘分是注定了的，不必强求。霜儿你届时儿女成群，不忘来栖霞山就行了。”
　　“咦？”段霜吓了一跳，一脸不敢苟同的神情，忙不迭摆手，“这世界最要不得的就是情情爱爱！我啊早就看明白了。如果想要快快乐乐，长命百岁就还是一个人天地逍遥，无牵无挂。我段霜最聪明，才不会着这个道！”
　　穆方听她语气笃笃，不由想起少林寺里那相拥而去的夫妇……其实在骨子里，心口上的烙印还是挥之不去吧？
　　段霜很义气，她继续道，“这样吧，等我老了你也老了，我就孝顺一点多到山上来陪陪你。”
　　段霜离开后，阿德发觉师父眉宇间总有淡淡的愁，他有些不解，段霜聪明机灵，武功又好，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而师父轻轻叹气，他说，怕只怕她能放下，别人却放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