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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澜廷刚从马厩处回营,很远就听见有人喊自己,他站住回头一看竟然是多日不见的褚遂良。
      “我说司徒校尉你可真不好找啊,”褚遂良来到澜廷面前就笑着道,“我们皇帝都亲自带着铁骑军来跟你们会合,谁不冲到前面去迎接?就你这个小小的校尉真胆大,只顾着照料那些马。”
      澜廷总觉得自己与这位黄门侍郎是一见如故,他忙笑着答,“皇上亲驾远征,鼓舞将士士气。我们为国效力,更要做好分内的事。”
      褚遂良不以为然得摆摆手,一把拉过他,“你不喜凑热闹也罢,来来来,随我去帐里饮酒,我与你介绍几位同僚,咱们畅饮一番。”
      澜廷自知不能推却,等关好马厩的门就随他匆匆去到中军营帐。
      营帐里早就坐着两人,皆都三十出头,从衣着就看得出官品不低,澜廷进来先行礼,“先锋营司徒诺见过两位大人。”
      褚遂良哈哈大笑,从他身边走过去,先坐到了席上。那两个人看着澜廷,竟也十分客气,“司徒校尉不比多礼,快来坐下。”
      “是啊端明,你不必拘泥,”褚遂良让澜廷坐到侧席,对他道,“这二位是随皇上来的左散骑常侍张瓒,张文先,职方都事裴铮,裴安生……”
      不等他说完,颇有些急性子的裴安生笑呵呵得道,“褚黄门你别唠唠叨叨,今天我们可是特地来看看英国公攻打盖牟城时一鸣惊人的司徒校尉。现在一见真是不得了啊,本来以为神乎奇技,英勇无敌的司徒校尉应是威武凛凛的骁勇大汉,虽知竟是不让文人才子的年轻俊秀,文先老弟,你是不是也觉得?”
      张文先也不住点头,“英国公攻打盖牟城二十八日,双方僵持不下,后听说有一士卒讨领三十人马,深夜攀上城楼,偷袭守城敌军,并且生擒敌方主帅,打开城门引军入内,大破盖牟城。我们一路过来可都想见见这位极得李将军器重的大将风采,谁知司徒校尉的人品走出去竟是连世家公子都比不上,当真是俊杰啊。”
      澜廷颇为尴尬,褚遂良哈哈大笑,替他道,“你们二位真是以貌取人,难道行军打仗里都是些粗鲁汉子才不奇怪?”
      大家都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裴安生还是打量澜廷,“司徒校尉来从军家里没有异议吗?”这样的气质应该是大富人家出来的呀。
      澜廷并不吃惊,也不觉难回答,他淡淡道,“大人,在下一心为国出力,已经没有任何牵挂。”
      那三人相视,也就不去追问。张文先道,“司徒校尉经过一役从无名士卒,升入先锋营,任校尉一职,他日必能平步青云,得这样将才,真是我大唐之幸。”
      澜廷道,“这都是将军提拔,端明无意求官,只想战场杀敌,尽一份心力。”
      “司徒校尉这般看得淡名利实属难得,”裴安生斟了杯酒,赞许地看着澜廷,“来,我们再喝一杯。”
      酒入三旬,他们不由得谈起这次皇上的远征,“可叹皇上一世英武,竟从未收复国高丽。”
      裴安生的感叹,张文先很有共鸣,“正是!皇上现在年事已高,却还不能放下这个心结。我看这次远征势必要破釜沉舟的。”
      褚遂良是爽直的个性,他一摔酒杯,哼了一声,“高丽的问题乃隋朝遗留,非一朝一夕能解决,而今再次调动全国军饷,我倒没有诸位的乐观……”
      “哟,我道又是谁说这了不起的话。”
      突然帐外的声音让张文先、裴安生面色一变,澜廷不明就里,去看帐帘门一掀,走近个四十多岁金镶华服的微胖男子,面容倒也端正,但不知为什么浑身透着令人不舒服的浮华。
      张文先和裴安生站起身,虽然面有不悦,但也没有表现出,依然客气着过来道,“原来是侍中大人,怎么大人不陪着皇上,来我们这个地方了?”
      这人名叫刘洎,原是散骑常侍清苑,贞观十八年封了侍中,为人刁滑,朝中很多人都不屑于他,但是他位高权重,所以常日里大家都是躲着。
      刘洎脸上笑着,眼睛斜里看着褚遂良,“侍郎大人是说皇上这次亲征是要败的喽?”
      张文先和裴安生都急急看着褚遂良,连澜廷都觉出苗头不对,但褚遂良却浑不怕,挑衅地看着刘洎,道,“清苑男,打仗这事你懂吗?这是你不停拍着皇上的马屁,喊着万岁万岁,千秋万岁就能赢的了?”
      全帐里偏偏就只有刘洎听了这话脸色一点也没有变,他居然还笑呵呵道,“皇上乃天命之子,自然洪福齐天,高丽这战必能大胜而归。”
      褚遂良用鼻子狠狠哼了声,转过头,自己喝了杯酒,看也不去看他。
      裴安生心里着急,正想说些什么,那刘洎却自己走到澜廷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这让澜廷觉得自己好似一块肉正放在称上掂量着,“这位器宇不凡,是……”
      张文先抢步过来,“侍中大人一定是听说过的,这位少将正是英国公当前最为器重,盖牟城大役中一人独上敌城,轻虏敌将的司徒校尉,他日必是英国公手下第一猛将!”
      澜廷看着刘洎脸上慢慢,慢慢露出的笑容,到最后是快乐得哈哈大笑,“原来是早就闻名的司徒校尉啊,连皇上都已有所听闻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来,让我来与你喝个三杯,校尉一定要赏脸啊!”
      “这……”论官职,刘洎不知比自己高了多少,澜廷看到裴安生和张文先暗里点头,只得举起酒杯,“恭敬不如从命,大人请。”
      刘洎痛快得喝掉三杯,但褚遂良却在一边自己喝着,冷哼出声。
      这是刘洎倒也自觉,放下了酒杯,就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他一走,裴安生和张文先一脸忿急走到褚遂良面前,裴安生一把抢掉他手里得酒杯,“你做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与他结这个梁子做什么?”
      褚遂良道,“紧张什么?梁子结了又不是一天,再多个怕什么的!”
      张文先冲着他,“今非昔比,当日他是个清苑男,你倒不在乎,去年他被皇上封了侍中,现在他更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你得罪他有什么好处?”
      “我就是看不惯这人!”褚遂良冷笑笑,“想我褚家也是世代忠于皇上,怕个刘洎作甚?我管他红不红,这等小人,我就不愿敷衍!”
      这话说得张文先和裴安生直叹气,澜廷却微微一笑,对褚遂良道,“侍郎大人豪言,在下敬大人。”
      褚遂良看着澜廷,裂嘴一笑,“好,痛快!”
      看着他们互相一饮而尽,可把裴安生给气坏了,“司徒校尉啊,你是什么都不知道还给他叫好,真是!唉,你知不知道方才亏得张大人话里用英国公压着那刘洎,想他还不敢招惹到你……你们,你们真是都不知轻重。”
      眼看真把老友给气恼了,褚遂良终于换了口气,对他们道,“好了,分寸我也是知道的。我堂堂黄门侍郎,这刘洎还不能拿我怎样,而且我的脾气朝里谁不知道,就算直接跟皇上说了,他也不会介意。”
      这话说出来真是让人无力,张文先对澜廷道,“司徒校尉你初涉庙宇,不知其中纷杂,举步为艰,日后言行都要谨慎,多长个心眼,识人要知其心。”
      澜廷感激,其实这话他早懂了,如果不懂,他便不会成为今日的端明了。
      张文先对褚遂良无奈道,“你呀,能改改这性格,就万事大吉!”
      所有人讪笑,属兵部的裴安生长叹口气,现实还是要面对的,“不管输赢,这仗是必打无疑。李贺已经先行渡辽,只怕就在眼前了……”

      辽水东岸乃高丽守城辽东城。作为攻克高丽的第一道关卡,皇上与李绩亲自领兵城下督战。这日强风大作,东北的沙子仿佛是磨了仞,刮到脸上生疼。
      澜廷与其他先锋营士兵站在大军最前面,随军后他细读兵书,知道自己的一身武功打架时以一当十是没有问题,但打仗绝不是个人英雄,指挥的谋略布军才是关键,所以古话才有一将难求的感慨,英国公李绩乃将门之后,澜廷从军后更是深有感触。
      “校尉,这,这仗怎么打呀?”
      一个士兵终于忍不住拉了拉澜廷的战衣,他已经从军十年,小仗小仗也打过不少,但这样的天气他也没有了方向。
      澜廷点了点头,向这样烈风,决不是常理作战的好天气。眼见风不会小,他回头依稀去望将军帐的方向,有了决定,“我去将军帐,你们等候。”
      英国公李绩亲自扎营战场之上,皇上龙体尊贵,虽也亲临,但因为身体欠佳,还是被安置在了数里后比较安全的营帐里。澜廷是小小的校尉,但名声在外,英国公颇有些另眼相看,所以他匆匆赶来求见,传讯的士兵还是尽责得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被请了进去。
      澜廷来到帐里,黑压压已经战了十几号人,统统都是官阶较高的将领,英国公正坐中间,面色肃然,看着澜廷。
      “司徒诺见过大将军,诸位将军。”
      李绩点头,“司徒校尉请起,先头军有什么异动?”
      盖牟城一战建功的司徒校尉不是在场每个人都见过,今日见了,却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这个校尉年纪轻也罢了,那张脸真是过分漂亮,在强悍的军营里颇为显眼,于是有些不屑的气息在营帐里暗愫起来。
      澜廷浑然不觉,他道,“回禀大将军,将士紧等号令,决不松懈,只不过……”
      “司徒校尉但说无妨。”
      “大将军,这样的天气作战对敌我双方都不利,如果强攻辽东城只怕伤亡惨重。”
      一人道,“哼,你能想到了,英国公早就料想到了。”
      李绩一摆手,示意那人,“那么司徒校尉从战场赶来见本公是想出了应对之策?”
      澜廷知道帐中有许多人看不起自己,不过他不在意,他本来就是想当个兵,为国家出份力,有个安身落脚的地方,名利之争他还是看得很淡,所以他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也不在乎是不是有用,何不何时宜,“回禀大将军,当年赤壁之战,周瑜施巧计火烧连环船,打败曹操,几乎不伤一兵一卒。今日辽东城烈风如刀,敌方必定窃喜,我军如不撤退,强攻只会损失惨重。但俗话说风纵火势,我们以火弩攻之,必定以逸待劳。”
      所以人都一愣,倒是李绩哈哈大笑起来,他手拍桌案站起身来,道,“没想到你的主意和我们这些人商讨出来的对策不谋而合。好,好,好,今日辽东城一战,我们必定首战告捷。”
      澜廷出营帐,骑快马赶回先锋营,英国公全军下令,准备万只弓箭,片刻之后火把齐举,澜廷接过虎皮大弓,一手拿起孔雀羽长箭,将箭头送到火把里,顷刻长箭口吐火舌,澜廷拉满圆弓,向他身后望,火光冲天,千名将士手拉火弩弓,只等一声号令!
      澜廷举目望见辽东城,瞬间想到那柄小小没羽箭……许诺、段霜、铭戌,他们好似就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司徒澜廷你要对得起你自己呀!
      “放——”澜廷大吼一声,火弩离弦,势如破竹,一瞬间千支火弩划破天空,直射辽东城头!
      何谓火纵风势,本来只是书上写得,这次终于让所有人见识到这四个字真正意义。辽东城土墙砖瓦,怎么能抵挡得了这强劲火势,听着火声伴着城里凄厉的叫嚎,军队里的一阵鼓声牵动了每个人的神经,澜廷翻身上马,手拿长枪,大喝一声,纵马就带领先锋营第一批冲进了火势燎原的辽东城!
      史书记载这场战役,只四十个字不到,最后‘乃拔之’就总结了性命与鲜血换来的胜利。
      六月,全军进至安市城,高丽别将高延寿、高宪真帅军十五万出城抵抗大唐军队。皇上亲自登上一座无名山峰,督军俯视战况。英国公李绩亲自领兵,澜廷已任右郎将,率领部下三百余人一马当先,高丽大溃,死伤不计其数。高延寿率军投降,退回城中。
      安市城大捷令全军士气大振,皇上大喜,命李绩摆下酒宴犒赏全军。
      中军大帐里都是高官将相,澜廷觉得能被邀请,就算是只坐在最外侧的小桌案边,也是最大的奖赏。
      突然刘洎就端着酒杯晃到他的面前,大叫着,“来,来,右郎将,今天你一定要和我大醉不归,否则就是不给我面子!”
      澜廷看着他的醉态,不知该不该理会,他只得去看英国公。
      李绩皱眉,沉声道,“侍中大人醉了,来人带大人下去休息。”
      眼看着有人上来扶,刘洎大甩手赶掉他们,呵呵笑着,“我知道英国公是舍不得了。这次出征高丽,大人得如此将才,令我军如虎添翼,打得高丽人连招架之力都没有!难怪大人一再提拔,只怕这次吾王宿愿达成,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上今年四十八,却因为沉迷丹药,将身子折腾得已经衰败,但这次出征是他一生心愿,这气色神情倒也振作许多,他听了刘洎的话,倒感起兴趣,“李卿家,朕也一直听闻你手下出了个骁勇善战的猛将,今日就引荐给朕看看吧。”
      李绩忙站出来,对皇帝道,“皇上召见,是他的荣宠。司徒右郎将上前。”
      澜廷在席下听得清清楚楚,此刻再想故作平静已是不可能,怀着忐忑的心情,他迈步走向席中,褚遂良见他自自己身边走过,不觉欣慰得笑。赵国公已许久未见到澜廷,这次却看他与数月前大为不同,人的精神气一下子提拔上来,结实壮硕了不少,神情气质里的萧瑟之意已经淡不可闻,换来的是一身潇洒磊落的气魄,身穿军袍竟然十分贴称,想来战争的历练真是非常人所能想,这原本一身好武功的翩翩公子,已经成为不折不扣英武不凡的出众将士。长孙无忌手捋长须,神情温和。
      皇帝倒是精神一振,远远走上来的戎装将士不过二十四五岁,原本他还以为会见个三四十岁的英武壮汉,但没想到这个短短几个月就立下赫赫战功,从无名士卒升为右郎将的人竟是个长身而立的俊朗青年,虽然战争让他拥有了一双精湛肃穆的眼神,但这样的人品风流却是全营帐里都找不出,只怕回到京城也是出众不凡的。所以就只见了一面,皇帝对澜廷的印象还是很深的。
      “末将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澜廷行礼。
      “卿家起身不必拘泥,朕来问你叫什么?英国公治军森严,是非常好的锻炼啊。”
      澜廷一愣,这个名字该如何回答?本来是随口说说,但现在要当面回答皇帝,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看澜廷居然半天不回答,在他身边的李绩不由奇怪,忙替他答,“回禀皇上,他复姓司徒,名诺,字端明。想必是初见龙颜,惊惶了,请皇上赎罪。”
      澜廷更是不说话了。
      皇帝哈哈大笑,对李绩道,“卿家这么护着他,朕的问题都是白问了。行了行了,这有什么罪的,都下去吧,我们今天是饮宴,要无醉不归。”
      李绩与澜廷这才谢恩退下,回到各自席间。
      此后皇帝下令将自己亲幸的那座高山命名为驻跸山,并刻石记录功绩,放于驻跸山上。

      但是七月后,高丽国气候大变,且大军长期远征在外,军饷运输日渐难以维继。高丽国又吸收教训再也没有出战迎敌,而是固守城中,坚决防御。李绩率大军一次次攻城,都无功而返,最后就变成两军僵持的持久战,直到九月天气更加转寒,粮草供应不上,皇帝渐渐明白天意难为,再对耗下去也是枉然,于是下令搬师回朝。
      历史上唐太宗一生都没有实现征服高丽的宿愿,贞观十九的亲征是他最后一次出兵高丽,直到后来高宗即位,连续出兵征服了百济和高句丽,并在高句丽的平壤设置安东都护府。但是很快就受到当地人民的反抗,在上元二年,新罗最后统一了朝鲜半岛。(当然这是后话,只是想提及一下,与故事无关。)
      十月大军入临渝关,皇太子自定州相迎,皇帝为了纪念这次出征,虽然无功而返,但依然在汉武台,刻石记下功德。
      十一月,大军返至幽州,从各地折冲府招募的兵卒都拨回原籍,澜廷官升四品,随英国公返回京城。
      十二月,返京大军出了一件事,经英国公揭发,刘洎私通高丽,罪证确凿,在到太原附近的并州,侍中、清苑男刘洎被赐死。
      赵国公长孙无忌私下去问李绩怎么就注意到了刘洎这厮的小动作,按他的性格应该是瞧都不多瞧他一眼的。李绩也不隐瞒,是司徒右郎将发觉端倪,来与他说,他这才暗里彻查的。这才有褚遂良笑着拍澜廷的肩头,道,“你这小子倒是不会叫的猫儿能捉老鼠,我们都小看你了呢?”
      澜廷只是笑笑,反而担心他,“褚大哥日后说话处事还是要谨慎些。”难得这般爽直的人,但官场似江湖,都容不下这般清明的人。
      褚遂良摇摇头,对澜廷道,“唉,我这人就这脾气了,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怕些无耻小人呢?”
      澜廷想了想,对他道,“是的,大哥做得没错,小弟要跟大哥学习。”
      至此,澜廷得皇帝出征高丽的契机在军中谋得一席之地,并随大军返京,入朝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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