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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强闯 ...

  •   晚间的风吹在脸上,微有些凉意,杨琰一路被拖拽着,跌跌撞撞地不知跨过多少个门槛,走过多少条长廊。最后一扇带着尘埃气息的大门被沉重地推开,杨玦扬手一推,他便摔了下去。
      杨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已被人从后面按住,那大约是杨玦的嫡亲随从,手下毫无轻重,踩着他的小腿迫使他跪在地上。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杨玦的声音冷冷地响起,还有些空洞的回声。
      杨琰茫然仰起脸,他闻到空气中还未消弭的香烛气息,低声道:“祠堂……”
      杨玦冷笑了一声:“不错,”他上前一步,“你知道我为何带你来此么?”
      杨琰低着头,垂着眼睛苦笑:“三哥是想当着父王的面教训我?”
      “看来你还不傻。”杨玦笑声阴冷,他顿了顿,“我正要让父王看看,他费尽心机娶了拓跋信的女儿,生下来这么个瞎了眼的小废物,不知他心中可曾有过一丝后悔。”
      杨琰袖中的手猛然捏紧,那一瞬间,杨玦恍惚从他脸上看到一抹厉色,他心中莫名瑟缩了一下,很快便敛了怯意,喝令道:“把那贱人的牌位给我撤下!”
      他所指的,分明是拓跋王妃的牌位,仆从们面面相觑了一阵,终是不敢触怒这位王爷,有人只得上前将牌位取了下来。杨玦劈手夺过,照着杨琰的脸便甩了过去。
      一缕细细的血丝顺着杨琰的嘴角缓缓流了下来,他脸色苍白,更显得脸颊上的伤处突兀。他怔怔地挨了这一下,却不去管脸上的伤,只从地上摸索着捡起了那块牌位,低声道:“三哥,我母亲与你无冤无仇,你这股恨意究竟从何而来?”
      “无冤无仇?”杨玦嘿然冷笑,“父亲为了娶这东胡女人,竟毒死了我的母亲,这也叫无冤无仇?”
      杨琰顿了一顿,声音依然很冷静:“三哥怎能如此毁谤父王,绝不会有此事。”
      “我毁谤父王?这可是你那东胡血的大哥说的,”杨玦咬牙道,“老四,你可不要怪我心狠,这是杀母之仇,我怎能不报!”
      杨琰抬起脸,望着他的方向,微微扬起唇角,点头道:“三哥说的是,杀母之仇,怎能不报。”
      杨玦隐约察觉到他话中另有深意,微觉奇怪,可很快便冷笑了一声:“你不必装模作样,我知道,你心里有恃无恐得很,想必是觉得我碍着拓跋信的面子,总不能杀了你。你可别忘了,我虽不能杀你,可总有千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等我把你折磨够了,再抬你上喜堂,成婚生子,你一步也逃不了!”
      他说完这番话,只见杨琰脸上的笑意竟越来越明显,那笑容看着很刺眼,好像有些讥讽的意味。
      “你笑什么!”
      随着他这一声暴喝,制着杨琰的两名手下也加大了力气,把杨琰的腿骨踩得格格作响。杨琰显然是禁不住这样的疼痛,他蹙起眉头,嘴角却仍是在笑:“我只是觉得三哥你这个人实在有趣,倘若以下棋来比方,你便是棋艺极差,棋品又不好。能走到今日,全靠旁人为你支招指点,而你却连支招之人是敌是友都不会分辨。大哥身陷囹圄都能差你做棋子,只怕你至今还浑然不知。”
      杨玦一皱眉头:“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没什么。”杨琰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牌位,“你我兄弟再交谈的机会恐怕不多了,三哥要怎么处置我,我悉听尊便。”
      杨玦愣了愣,他仔细地盯着弟弟的脸,却看不出一点端倪,两旁的仆从都在等着他的号令,他便干脆地挥手道:“把他吊起来!”
      就在杨琰被粗暴地捆住双手,又从地上拖起来的时候,一阵杂乱的声响从前院传了过来,只听何衍结结巴巴地高声道:“站……站住!穆王府也敢闯!”
      杨玦直起身,不快地看向祠堂外:“什么人在吵吵嚷嚷?”
      祠堂外静了静,突然马蹄声响,却是一队人连人带马冲了进来,火光照耀出他们身披银纹铠甲,胸前有火焰徽记。立刻有人辨出他们的身份,惊呼道:“羽林卫!”
      杨玦也被惊呆了,他走出祠堂,强装出气势喝问道:“哪支羽林卫的人马,敢擅闯本王的府邸!”
      领头的军官策马上前一步,他额铁下的眼睛黑沉沉的,□□巨兽一般的青马低声打着响鼻,只见他扬起马鞭直指向杨玦的脸:“四公子在哪里?”
      杨玦愣了愣,他很快认出了对方:“卫长轩?”他怒喝道,“你吃了雄心豹子胆,敢闯到这里来?不过是个骑都尉,不入流的东西,见了本王竟敢不跪!来人,把他给我拖下马!”
      两旁的仆从刚向前走了一步,只听“唰”地一声,羽林卫皆是长刀出鞘,火把的光亮映在刀锋上,泛着冰冷的寒意。
      仆从们一阵胆寒,悄悄地想向后退去,只见寒光一闪,那长刀已架到了一人脖颈上,卫长轩又问了一遍:“四公子在哪?”
      那仆从两股战战,慌忙向后指去:“在……在祠堂里跪着。”
      卫长轩一惊,扬刀入鞘,随即跃下马便奔入了祠堂,祠堂里灯火通明。只见杨琰被捆着双手伏在地上,脸上红肿了一片,嘴角残留着一线血痕。方才制着他的那两人早已躲到了一旁,他们看这年轻将军脸色忽然变得十分怕人,心中不由惶恐,大气也不敢出。
      “卫长轩?”杨琰咳嗽了一声,他神色复杂,半晌方低声道,“你来了。”
      “我来了。”卫长轩点了点头,他俯下身,把杨琰一把抱起,而后便向外走。
      杨玦早已带人拦住了他们:“没有本王的命令,你们谁也不准走。”
      卫长轩沉默了片刻,他抬起眼睛,看向这位王爷,低声道:“他脸上的伤,是你打的?”
      杨玦似乎觉得好笑,他抱起手,好整以暇地道:“是我。”
      卫长轩点了点头,他把杨琰安放到了马背上,而后猛然回身,一鞭抽到了杨玦的脸上。
      这一鞭又快又狠,众人几乎来不及反应,只见杨玦脸上立时肿起一条鞭痕,他难以置信般伸手摸向自己的脸,而后气疯了似的嚎叫:“反了!都反了!把这帮犯上的东西给我抓起来!”
      随着他的喝令,王府内豢养的侍卫护院早已冲了进来,一个护主心切的侍卫更是执刀向卫长轩扑来。卫长轩眼皮都没有抬起,一脚便把他凌空踢飞了出去,他夺过那侍卫手中的刀,转瞬间便横到了杨玦脖颈上,冷声道:“谁敢上来。”
      那锋利的凉意惊得杨玦浑身一颤,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卫长轩打断他道,“我知道,领兵擅闯王府是死罪。既然左右都是一死,你猜我敢不敢再添上一刀。”
      杨玦听他话语中杀意甚重,已是胆寒,生怕这人一时意气,真的砍了这刀下来。正心中惶怒交错,没主意的时候,卫长轩已撤了刀,转身上马,低喝道:“都给我让开!”
      侍卫们本就没有与羽林卫争斗的胆子,如今见自家王爷都失了气势,更无人敢再出头。是以,这队夜半闯入的羽林卫,便堂而皇之地离开了穆王府。

      这是杨琰第一次骑马,他在马蹄颠簸中几乎坐不稳,却顾不得慌乱,只慢慢凝重了面色,低声道:“卫长轩,你真不该来。”
      卫长轩一路沉默,直到此刻才开口道:“我怎么能不来。”
      杨琰低声叹了口气,轻轻靠在他胸前,点了点头:“也对,你是卫长轩,你一定会来。”
      卫长轩已察觉他话中担忧之意,轻声叹息道:“不必担心我,等到了地方,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他们驻马之处,分明不是王府南院,也不是羽林卫大营,卫长轩一路抱了杨琰进入内院,而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了一张软榻上。
      杨琰摸索着坐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府邸,”卫长轩答道,他顿了顿,又道,“这里刚修葺完,什么下人都没有,如今只有我的一名亲兵在这里。”
      他说着,直起身向门外喊道:“裴安。”
      门外立刻有人答应着走了进来:“将军有何吩咐?”
      “这位便是公子,我同你说过的。”
      “是,卑职见过公子。”
      卫长轩轻轻拍了拍杨琰的肩头:“你在这里住着,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他年纪虽不大,但办事还是很牢靠的。”
      杨琰点了点头,向前方含笑道:“有劳裴小军爷。”
      裴安一眼看见这公子脸上还带着伤,赶忙道:“将军,府中收着一封御赐的伤药,卑职这就取来。”
      卫长轩点头道:“再备些清粥小菜一并送来。”
      “是!”裴安低头行了军礼,转身便出去了。

      这名亲兵手脚果然十分麻利,不多时便把粥和药都送了来。卫长轩凑到近前替杨琰上药时,只见他脸上青肿中尤带血丝,映在雪白的皮肤上,几乎有些触目惊心,不由咬牙道:“杨玦这狗东西,我方才就该一刀杀了他。”
      杨琰轻声问道:“卫长轩,你不是在西山么,怎么会突然来了王府?”
      “是,我这些时日都在西山,若不是今日换值的羽林卫从建安过来,把这件事告诉我,只怕我还蒙在鼓里。”卫长轩声音极狠,手下却是轻柔地替他擦药,“他们说今天是穆王府四公子定亲之日,而你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吐血晕厥。我一听说此事,心中焦急万分,料想多半又是杨玦在捣鬼,所以快马加鞭从西山赶了回来。回来之后我先是去了南院那边,却发现府院里只有几个做粗活的下人,你不在,方明也不在,急得我不知如何是好。所幸你那些下人告诉我,你在几日前便被接到了王府中,我这才改而去了穆王府要人。”
      他替杨琰擦完了药,又捧了粥来喂他,低声问道:“说起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杨玦逼你成婚,你不愿意?”
      杨琰怔怔就着他手中喝了两口粥,他垂下眼睑:“对,我不愿意。”
      卫长轩手中一顿,他低头舀起粥,吹了吹,道:“我也不愿意。”
      两人默默吃完了粥,杨琰忽然道:“卫长轩,你就这样把我接了出来,之后又要如何呢?”
      卫长轩静了静,很快又道:“杨玦一肚子坏水,你既然出来了,就万万不能再回去,我会尽快派人送你去拓跋公那里。”
      杨琰担心的显然不是自己,他还想再问什么,却忽然觉得困意上涌,连眼皮也沉了下来。
      卫长轩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低声道:“没事的,也奚,有我在。”
      “卫长轩,”杨琰睡意朦胧地拽着他的衣袖,“不要走,陪我。”
      “我不走。”卫长轩低声道。

      第二日,杨琰醒来之时,身边已经空了,他的心也同时沉了下去,却还是不死心地向外喊道:“卫长轩!”
      喊了两声之后,有人答应着走了进来:“将军清早便出门去了,公子有什么吩咐么?”
      杨琰听出这是那名叫做裴安的亲兵,他立刻问道:“他到哪里去了?”
      “这个……将军不让卑职说,公子还是不要问了。”
      杨琰微微一怔,很快又装作无事一般道:“既然不便说,那就罢了,不知可否劳烦裴小军爷替我去东坊传个信。”

      裴安做事麻利,腿脚也快,很快便回来复命,他身后跟着的,赫然便是藏匿了多日的方明。

      “昨夜的事,你知道了么?”
      “公子,昨夜羽林卫夜闯穆王府的事已传得满城风雨了,如今只怕不好收场。”
      “收场的事另说,你知不知道卫长轩去了哪里?”
      “听说卫大哥今日一早便到御驾前请了罪,说是愿以一己之身担下罪责,不肯连累羽林卫中的同僚。而皇上因被此事惊动,连夜从西山赶回,龙颜大怒,已下令将卫大哥收押天牢了。”
      “什么?”杨琰从榻上惊坐而起,他的手微有些颤抖,低声道,“他果然……他果然还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担下此事。”
      “公子不必这样忧心,”方明见他脸色大变,赶忙劝慰道,“羽林卫陈大将军连同其余禁军将领皆已去御前求情,此事说不定还有转机。”
      “有什么转机!”杨琰咬牙道,“率兵闯入王府,殴打亲王,只怕还有一条强掳宗室子弟,哪条不是死罪?再说,以杨玦的性子,吃了这样一个亏,定是要闹得天翻地覆才罢。他定是会想尽办法,陷卫长轩于死地。”
      方明知他所言非虚,不由也紧张起来:“公子,那如今要怎么办?”
      杨琰强撑着下了榻,他轻轻咳嗽了两声:“既然躲不过,那就不躲了。杨玦要争,我便同他争上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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