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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薨逝 ...

  •   眼看他们的气氛剑拔弩张了起来,卢御史自觉该拿出长辈的样子,便上前道:“玳公子,穆王殿下出此意外,究竟原因如何,现下恐怕还没有定论,”他轻咳一声,“恕我直言,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王爷尽早康复起来,毕竟这朝中宗室无一处不要依仗王爷。再者,这世子一事也要请王爷与我等商议商议。”
      “哦?”杨玳转过脸来,眯起眼睛,有些危险地道,“卢大人,穆王府立世子的事,你也要来商议?”
      这敲打之意显而易见,卢御史稍稍显出些尴尬之色,但是又挺起胸膛道:“我是奉家父之命来此,要带给王爷的也是楚中卢氏的意思。”
      “楚中卢氏?”杨玳低头慢慢咀嚼着这四个字,而后抬起头来,唇边有些讥讽之色,“楚中卢氏又有什么资格来管穆王府的事?”
      卢御史变了脸色,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杨玦气呼呼地道:“楚中卢氏是太宗皇帝亲封的‘紫袍世家’,你一个东胡血的杂种凭什么小瞧!”
      “玳公子,”卢御史知道此时不能输了气势,也上前了一步,“我们卢氏一族与宗室世代为亲,在朝中也算是举足轻重,穆王世子之事无论是国事还是家事,王爷都需听听我等的意见。”
      杨玳忽然笑了:“卢大人这是执意要见我父王?”
      卢御史从他的笑容中隐隐察觉到了危险,他怔住了,然而身后的杨玦已经开口道:“我们今日非见父王不可,你识相的话就赶紧让开!”
      杨玳脸上半怒半笑,他一手拖过高声叫嚷的弟弟,随手一扬就把他推到了一边,他身后那个叫做祁连阳的随从立刻把杨玦的胳膊牢牢抓住。而后,杨玳在弟弟的叫喊声中慢慢逼近了卢御史,他缓缓摇头:“卢大人,按理说,我也该叫你一声舅父,不过你啊,根本不该来建安。”
      卢御史眼看他向自己走来,这明明是个年轻的后辈,却让他莫名地恐惧,他沉声道:“杨玳,我,我是王爷的内弟,你敢……”
      杨玳显然根本不在意他所说的话,他置若罔闻地从一旁左骁卫腰间抽出长剑,猛然向前一送,便把毫无防备的卢御史捅了个对穿。
      鲜血迸裂在台阶之下时,杨玦才如梦初醒般张大了嘴巴,他从喉咙里发出几声低嚎,却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嚎什么。
      杨玳抽回剑,递给一旁士卒,冷冷道:“知会京兆府一声,就说御史卢黎擅闯穆王内室,意图不轨,被左骁卫斩于庭下。”
      “你疯了!那是我舅舅!”杨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大喊了起来,奋力向着内室的方向,“父王,杨玳他……他杀人了!”
      杨玳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正要向他走去,屋门忽然从内被打开了,走出来的是满脸泪水的杨琰,他握着门框的手有些发抖:“大哥,三哥,你们不要再吵了,父王他……他快要不行了啊!”
      两兄弟终于一起变了脸色,杨玳率先大步走进了内室,而后杨玦也挣脱那随从的桎梏奔进内室去了。

      一进屋,杨玦抢先扑到了穆王的床榻边,哭着道:“父亲救我,那个东胡杂种要杀我。”
      病榻上的穆王已是气息奄奄,他被儿子摇晃着慢慢睁开了眼睛,低声问道:“是玦儿吗?”
      “是我啊父王,杨玳那个狗杂种他疯了,他杀了我舅舅!”杨玦在他耳旁大声喊着,“他这是要造反,他是要夺你的王位啊。”
      穆王静了静,向杨玦转过了脸来,杨玦突然发现父亲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那是怒到极处的神色,他有些害怕地收了声音:“父王……”
      “啪”地一声脆响,是穆王在他脸上甩了一个极重的耳光,那简直不是一个垂死之人会有的力气,杨玦被这个耳光打得滚到了一边,他几乎是懵了。
      “混账,他是你哥哥!”穆王发出低声的怒吼,这话似乎在斥责他的出言不逊,又似乎在指责别的什么事。
      “父王……他杀了舅舅啊……”杨玦捂着脸,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见父亲已经强撑着病体坐了起来。
      “你杀了卢家的人?”穆王阴翳地向长子问道。
      杨玳跪到榻前:“是,儿子杀了御史卢大人。”
      “好……玳儿,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穆王有些气喘地说着,他伸出手,抓住了长子的手腕,“杀得好,外臣欺入王府内室,该杀!”
      他从枕边摸索着拿出一指长的赤金令牌,按在杨玳手里:“拿去吧,我把一切都交给你了,王位,兵权……”他用力地捏住长子的手,“玳儿,不要忘了你答应父亲的事。”
      握住手心里那枚令牌时,杨玳的胸腔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看着苍老的父亲,点了点头:“父亲放心,儿子一定做到。”
      他说完这句话,便觉得手上一轻,父亲的手无力地滑落下去,他向床榻上栽倒,直到死去,双眼仍然直直向上,看着青色的床帐顶。

      直到走出那间昏暗的内室,杨玦都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在一天之内失去了一切,父亲,舅舅,还有垂涎很久的世子之位。
      “公子。”有人偷偷拉了拉他的袖子,杨玦转过脸,愣了愣神,才认出那是他派出去的何衍。
      “我刚才去了东坊,可是听街坊说,韩先生已经收拾东西走了,他只留了一个字条给你。”
      杨玦怔怔地展开那窄窄的纸条,上面只写着:小不忍则乱大谋,谋定而后动,要紧,要紧。

      杨琰在角落站了很久,从方才哥哥们进来时他就没有再靠近父亲的床榻边上,只听到耳边嘈杂声不断,一时是杂乱的脚步声响,一时是女眷的哭声,他心里明白,父亲大约是死去了。
      忽然屋门一关,将院外的吵闹声阻隔开去,杨琰听见空荡荡的房间里,大哥的声音忽然响起:“四弟,你方才为什么在父王的屋子里?”
      这是一句很寻常的问话,杨玳的语气也是很寻常,云淡风轻一般。
      杨琰抬起脸,朝向兄长的方向,轻轻道:“是父亲唤我过来的。”
      “哦,是么。”杨玳应了这一声,而后便沉默了。
      杨琰虽然看不见,可也知道,大哥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杨玳向他走近了一步,眼底的锋利几乎要把这个幼弟刺穿,可是幼弟的眼中像往昔一样空无一物,他从他的神色中捕捉不到任何的惊慌,惶恐,甚至连悲伤都是淡淡的。
      “你去吧。”杨玳最终轻轻别开了脸,他听着外面云板的响声,慢慢握紧了手中那几乎要灼伤他的令牌。

      从云板声响起之后,卫长轩就急急奔回了西北角的院落,却讶异地发现杨琰并不在院中,不但他不在,连洛兰也不见了踪影。他心里有些慌了,总觉得在这时候要出什么事,前院那边不清不楚地传来消息,说三公子的舅父被斩杀在了穆王阶前。卫长轩焦急地想到,杨琰一个人什么也看不见,有人突然在他面前被杀了,他该有多害怕啊。
      他进不了内院,只能在外院各个角落里到处乱转,最后终于在一处轩廊的拐角处,看到了杨琰的身影。
      杨琰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一直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卫长轩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似乎受了一惊,有些慌乱地抬起了头。卫长轩看不得他可怜兮兮地样子,赶忙道:“也奚,是我啊。”
      杨琰轻轻动了动嘴唇:“卫长轩……”他低低地道,“我父王,死了……”
      他的声音在喉咙里有些哽住了,过了片刻,才有眼泪从眼眶里滑落下来。
      面前静了一会,而后他忽然被一股力气揽着,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他愣了愣,才意识到卫长轩抱住了他。
      “我知道,”卫长轩轻轻摸着他的头,“心里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杨琰用力地咬着嘴唇,他想起父亲在病榻上对他道:琰儿,你已经十三岁了,父亲十三岁的时候已经能在猎场射杀猛兽,你是父亲的儿子,不要过于软弱。
      他觉得自己不该再流眼泪,可是被卫长轩这样温暖地抱住时,他心里忽然涌出了无穷无尽的悲伤,让他无法自已地大哭出来。那些无法在哥哥面前流露出的悲伤和痛苦,在这一刻终于宣泄了出来,他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甚至有些发抖。
      卫长轩抱着这个痛哭的小公子,一直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跪着的膝盖都隐隐作痛,他等到杨琰的哭声渐渐平息后,才低声安慰道:“没事的,也奚,你还有我啊。”

      穆王的薨逝对朝堂乃至边关都造成了不小的震动,作为权倾一时的亲王,他的后事办得自然也是轰轰烈烈,从停灵到出殡,足足花费了两个月余。穆王长子杨玳袭承了王位,这位素来有几分阴沉的长公子将王府内的诸多事宜打理的还算井井有条,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已是将近年末了。

      永安二年,十一月初三,杨玳在沉寂的殿内看着面前跪伏的兄弟,语气平平地道:“二弟,这段时日忙于父亲的后事,多亏你前后打理,辛苦了。”
      杨琮跪在那里,头都不敢抬起:“大哥说哪里的话,这都是兄弟份内的事。”
      “等到过完年,你就领着家眷去封地吧,”杨玳扯动着嘴角,露出一个不甚温和的笑意,“我猜你也不想留在建安。”
      杨琮低着头:“这个,自然听大哥的安排,”他小心地陪了个笑,“大哥也快大婚了,兄弟们留在王府里终归不好,不知道三弟和四弟,大哥准备差遣到何处去?”
      杨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是,”杨琮低下头,有些犹豫地道,“还有一件事想请求大哥,我想带母亲一起去封地颐养天年,以尽孝道。”他的母亲只是先前穆王的姬妾,连个侧妃都没有封,府里皆只称作冯夫人。
      “二弟这是担心冯太夫人在府中下人们照顾得不尽心吗?”杨玳笑了笑,“你只管放心去你的封地,我不会亏待你母亲的。”
      杨琮心里一沉,他知道,纵使自己已经百般顺从讨好,这个大哥也必是要把别人的软肋牢牢握在手中的。
      “没什么事的话,你就下去吧。”杨玳轻轻地摆了摆手。
      杨琮慢慢站起,向外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身跪了下来:“大哥,三弟被关了这么些时候,已经知道悔改了,不如给他一块封地,打发他远远地去了吧。”
      杨玳阴翳地看了他一会,才道:“老三的去处我自有安排,”他哼笑了一声,“你放心,我不会要他的命的。”

      等到杨琮退出去后没多久,房门又一次被推开,屋外的女人几乎是闯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是几个劝阻的下人,连声地道:“洛兰姑姑,殿下不准人随意进去。”
      杨玳抬起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倒是没有发怒,只向那几个下人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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