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狼野史》蓝色·灰色

1、壹、亡

　　柒柒下天机峰前，天机老人就给了她一支沙罗木笔，一本细绢册子。看着眼前的两样东西，柒柒举目望向仙人山下模糊一片的水雾景象，思考着未来的定向。说实话，她觉得天机老人这回的玄机是玩大了。因为她绞尽脑汁，还是搞不懂对于一个从未踏足过江湖的少女来说，难道不是给金山或是绝世兵器更有用些？
　　她不懂。

　　就在柒柒坐山观雾景，一派悠闲的时候，仙人山下的狐狼一族，却面临着灭族的危机。乘着寒崖带领族内半数壮丁昆仑祭天的时候，煞血阁倾窝而出挑上了七国山庄。
　　原本，面对“七杀”、“六残”这煞血阁十三修罗狐狼若是全力出击的话，胜算也不过在五成左右。然而一套无形十八式掌法响绝天下的寒崖不在，精通奇门遁甲五行阵术的冷峰不在，一曲破魔音迷死万千众生的蝶艳不在，妙手几能回春的吴治不在——狐狼七星一下子缺了四个！
　　所以，当煞血阁猩红的披肩出现在七国山庄门前的时候，二庄主“疾风”皓月立即下令全庄上下分成三组，他跟三庄主狐狸心各带一队边战边退，等七庄主司马清韵带领全庄老小安全撤离后，再分两路撤退到昆仑集合。
　　尽管，就战略上来说，这样的部署是最好不过的了。可是，皓月还是低估了天下第一杀手集团的实力。

　　当司马清韵最后一个踏入用来退逃的暗道时，轰然一声举响，玄武岩砌成的地道塌的粉碎。即使皓月施展风踏晃过鬼杀、神杀直窜地道入口，也仅仅是看到司马清韵粉嫩的藕臂，突兀而怨愤的伸出废墟竖向碧蓝的苍穹。
　　震天的杀声中，一道尖锐的长啸破空直上云霄。就连嗜血无情的煞血杀手，也顿下身形，纷纷望向声源的位置。平日里总是开朗微笑着的皓月，现今正收着瞳孔，萧杀且狰狞的扫视着眼前每一张面孔。那犀利而悲怆的视线，如同秋夜里冷酷的皎月，射的人心底一阵寒颤。
　　“我们狐狼一族长年隐居在这仙人山下，鲜少过问天下时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贵帮，要惹来这灭族之灾！”在方开口的时候，离皓月较近的煞血杀手均感到颈间一阵清凉，等到那一字一顿的铿锵的声音回荡之际，原本驻足之处只剩下模糊的残象。
　　远处围攻狐狸心的三残刚回神发现不妙，数十个煞血杀手头颅已经齐刷刷的拍落地面。

　　鲜艳的朱红瀑布般落下，淋漓的魁丽背后，有皓月垂首驻足的悲凉轮廓。
　　“哼，真不愧是疾风，就如传闻的一样，行走如风，杀人无声。灭你，还真是种无上的乐趣。”天杀扛着一人高的巨型死神镰刀，对身后的皓月平淡开口。
　　接着，毫无征兆的单膝跪地，闪电般打横的扫出镰刀。
　　飞沙走石过后，方圆十里内再无完人。
　　“切，四十八个。”天杀依旧面无表情，褐色的瞳仁斜向眼角，落光在单脚踮立于镰刀刃口上的皓月，“那就是你的风踏吗？速度的确很快。”轻抖铁柄赶走皓月，天杀单手将巨型镰刀斜斜的立在地上。
　　“你！”皓月望着他身后遍地残破的尸首盯着天杀一字一顿，“你连自己的手下也杀！”
　　“能死在我的镰刀之下，是他们千世修来的福气。”天杀说的大言不惭，皓月却气的浑身发抖。“与其担心别人，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天杀跨步双手高高举起镰刀，“你猜我这次，能杀了多少。哈哈哈哈”乍起的狂傲笑声，几近变态的刺激着皓月的鼓膜。
　　赶紧聚集真气抵御天杀的声波，皓月收敛身心屏息以待。
　　然，一道诡异的弧线爬上天杀的嘴角。皓月只感头皮一阵发麻，来不及多想直觉的跃向半空。
　　就在皓月脚尖离地的瞬间，一对幽蓝的铁爪破开地皮，直奔他的脚踝。而天杀也在同时挥下镰刀。

　　风刃卷着血腥直奔皓月面门，左躲右闪眼看一口真气将竭，可只要身行稍有下坠，双腿必定落入那对毒爪。就在这紧要关头，皓月忽的轻笑出声。地杀刚才还在心底打着的如意算盘，被皓月这飘渺的一笑，崩的粉碎。
　　“你们似乎太小看狐狼的皓月了啊。”修长的身影借着天杀挥动镰刀引起的骤风，在空中如秋叶般盘旋，回转。倏的，又冬风般直刺天杀而去。数段动作一气呵成，等地杀发觉眼前失了皓月的人影，天杀那边，已多出了一对宣纸般细薄的弯刃。

　　那是皓月的独门兵器——纸切，精钢打成的两个弦月形状，却薄如纸张的弯刃，只在中间的部分稍稍加厚以共手握。
　　对付死神镰刀这种大型的兵器，灵巧的纸切正是它的天敌。再加上皓月的独门轻功身法，没有几招，天杀便吃紧起来——让皓月近身是他最大的失误。

　　原本“七杀”就是相互合作用来阻杀部队或多人的。偏偏天杀、地杀还碰上了狐狼七星里行动最为诡异的皓月，于是尽管两人实力并不在皓月之下，但头一次面对这东飘西飘的行径，还是有点措手不及。

　　相对于皓月那边暂时的平衡，狐狸心这边却有点麻烦。独自揽下了残心，残情，残梦三大高手，他的一套炎烈剑法已经发挥到忘乎所以的境界。很多次都是靠着经验与直觉，紧贴着残心的乌铁匕首躲闪过去。所以尽管身上的黑色长衫已经破败的不成形状，但却也没有一处见血——只是形象比较狼狈。
　　其实残心的匕首跟残梦的肉掌，他还是可以应付的游刃有余，只是残情那琢磨不定的暗器，叫他不得不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
　　正盘算着如何解决目前的窘况，眼角瞥见金光一闪，狐狸心反射性的抽剑以剑柄击落暗器，但还没等他收稳身形，残心的匕首，已经钻到了他胸前。眼看尖锐的金属就要刺过心脏，狐狸心忽的上身后仰，匕首贴着皮肤擦过变成刺向狐狸心身后的残梦。乘着残心收手不及，他迅速抬起左脚踢向对方的心窝避退她的进路。然后右脚也离地，在半空中旋身将手里的阻水剑划向措不及防的残梦手掌。
　　然而，这个时候，耳边又传来了暗器破空的鸣响。

　　回剑搁落暗器，那么战况又会恢复原来胶着的样子。
　　电光火石之间，狐狸心一咬牙，催发炎烈心法，决定以一招焚天，先了解了眼前的残梦再说。

　　残梦做梦也没想到狐狸心会抱着玉石俱焚的态度，与自己拼死一战。原本，单打独斗他的功力就及不上对方，再加上他以为狐狸心会躲暗器在前而一时放松。即便他再怎么将一双铁掌舞的密不透风，可他残梦，毕竟不是寒崖。所以，只能睁睁的看着狐狸心唤出地狱的业火，将自己团团包围。
　　热气散去，绛紫色的阻水剑泛着幽光洞穿残梦的心脏。

　　缓缓退出阻水剑，狐狸心眯着眼睛回头瞪向残情。三只细长的袖箭斜斜的插在他的背上，尽管勉强避过了要害，可由于是在催动真气的情况下中标，多多少少还是受了点内伤。
　　换手握剑用力拔出袖箭，倒刺的箭头勾着血肉叮叮堂落地。咳出一口鲜血，狐狸心自嘲的勾嘴轻笑。“果然是下三烂的玩意，配你们这种下三烂的帮派，还真是绰绰有余啊。”
　　“哼，就看是谁笑到最后吧！”残心一声娇喝，直着匕首便又窜上前来。残梦的死对于无情无心的杀手来说，似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哦，是吗？等到大哥他们祭天回来，你以为你们还会有胜算？”少了残梦的压迫，狐狸心虽然受伤在身，却也开始寻回自己打斗的轨迹，于是一边与残心周旋，一边开始套起她的话来。
　　对于文字游戏，他向来很有一手。
　　“寒崖？呵，那也要他们回的来啊！若真要等的话，就去黄泉相盼吧！”果然，残心已经开始着起狐狸的道。
　　“笑话！你以为光凭七杀里的三杀，跟一个残破就能废了寒崖、冷峰、蝶艳他们？恐怕光是蝶艳的一曲破魔音，就可叫你们一般乌合之众自缢当场！”原本，狐狸心只是猜测没有出现的那几个煞血阁顶尖杀手会去阻击寒鸦他们，没想他还真猜对了。
　　“哈哈哈哈”残心忽的大笑起来，“你可是忘了煞血七杀里那个三人全歼神刀门上下——”
　　“残心！”铁蒺藜擦过残心的粉唇残情冷冷的注视着她。舌尖腥锈的味道，以及残情严肃的表情，终于让激动的她恢复了冷静。狠狠的盯着狐狸心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残心恨不得立刻撕裂那张嘴脸，以报心头之辱。

　　然而，她并不知道狐狸心尽管看上去无所谓的样子，一颗心在听了那中途被打断的话后，已开始七上八下了起来。
　　是的，神刀门，三年前一夜之间便叫人给炸为平地的恐怖传说，至今仍让听者发惧。如果，残心说的是真的话，那寒崖他们可就凶多吉少了。
　　不行，他跟皓月都不能再在这里磨蹭了。必须有人去通知他们，归途上有埋伏——而且这埋伏，还是剧烈的炸药！

　　打定注意后，狐狸心便不再多说废话，边战边退的，朝皓月那靠拢过去。看来他们原先兵分两路昆仑会合的计划要改变了。

　　在这个远离尘世的仙人山下，一场恶斗已持续了近半个时辰。自卫，或是侵略，在这血色弥漫的空气里，众人早以忘了最初的本意。杀，只是杀，只为了杀！
　　迷离的刀光，呼啸的剑影，然后踉跄着踏血前行。生命似乎只是用来证明，谁人技高一筹。
　　当狐狸心跟皓月靠背而立时，偌大的七国山庄只剩下他们两个狐狼族人。狐狸心赤红着双眼，视线从残破的族人尸首上移到将他们团团包围的修罗身上。
　　“你们今日最好能杀了我，否则的话，必要你们煞血阁永无宁日！”狐狸心说的咬牙切齿，愤恨的他已经全然忘记了要通知寒崖埋伏的事情。
　　“哈，难道你还以为自己能活过今日不成！别以为杀了二残二杀就可以过一路畅通下去，”地杀伸曲着手指，幽蓝色的铁爪在日光里折出七彩的光芒。
　　皓月紧皱着眉头看眼前五个绝顶的高手，地杀说的一点也没错，以他跟狐狸心现在的状况，就算是五个普通的煞血阁杀手，也足以令他们丧命。方才斩杀鬼、神二杀时肩胛所受的伤，虽不致命，但也让他流失了不少了血液。而狐狸心的状况不见会比他好多少，难道说今日上天真要亡我狐狼一族？！

　　就在皓月内心一片怅惘之际，狐狸心大叫了起来。
　　“寒崖！！”
　　听到这个名字皓月心中一振，瞄准残伤回头的当儿一手掷出纸切，一手抓起狐狸心的胳膊施展风踏在残伤躲避的空隙倏的飞掠出去。而披头散发的寒崖在皓月身形刚刚启动的刹那，也默契十足的朝企图阻挡其去路的地杀拍出双掌。
　　看似平淡无奇的双掌，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绕过铁爪贴上了地杀的胸膛。然而地杀中掌，发现自己竟没有被振弹出去，正在得意的瞬间，一口鲜血自肺腔升起，不受控制的冲口而出。
　　寒崖一招得手，毫不恋战，对着追上来的残情虚晃一掌，便搭上收起纸切的皓月，飞一般的朝远处的仙人山逃去。
　　残伤不死心的想要去追，却被天杀按住了肩膀，“算了吧，你以为世上有几个能追的上疾风？再说，上头也吩咐要留活口。”天杀抖落镰刀上最后一滴鲜血，仰起脑袋看阳光下刀尖星状的光辉，“只是留了三个，似乎多了点啊。”
　　“两个，嘿嘿。”地杀压着被寒崖打伤的胸口，“那个疾风临走时中了我一爪，恐怕是活不过明天的了。”
　　“啊？这样啊，我还想着下次认认真真跟他比一次呢。”天杀白皙的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真想试试割下他那双风腿的滋味啊。”轻轻婆娑着自己的兵器，天杀闭上褐色的瞳孔。
　　“又来了，什么怪毛病，每次杀完人都要回忆一遍。”地杀受不了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收尾的工作就麻烦你们了，我断了两根肋骨，左肺也有点问题。”说着闭目打坐，由残命拿出金针给他疗伤。
　　于是剩下残伤残情，开始执行所谓的收尾工作——检查是否还有活口。

　　“喂，你们两个哦，还打算诈尸到什么时候啊。太阳都照屁股上啦。”童稚的天真嗓音响起，天杀跟地杀同时睁开双眼。
　　不远处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正拿着不知从哪捡来的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躺在地上的残梦跟残心。
　　天杀会心的一笑，扛起死神镰刀朝少年走去。
　　“唔，别吵，睡的正香呢。”残梦翻了个身，突然龇牙咧嘴的跳了起来，想是牵动了胸口的剑伤，双手捂着心脏。
　　“左胸下第三根肋骨，心脏边半寸之处，有着这种眼力跟胆魄的鬼拳残梦，又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跷辫？少装了啦。”少年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
　　“嘿嘿，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残破大人您哪。”残梦搔着后脑勺挺了挺胸。

　　其实狐狸心只要仔细留意一下就会发现，普通人若是被刺中心脏，怎么可能只流那么少的血？

　　“你是好啦，就那么个破地方，我呢！脖子诶！血管气管一堆啊！痛死我啦！煞血大人也真是的，为什么要我们演这出戏呢？麻烦死了。”残心娇嗔着揉着脖子，“残命呢？残命来帮我看一下啦。”
　　“是啊，我也搞不懂为什么这次要这么麻烦，还要找两个废物来假扮鬼杀神杀。”地杀踢了踢脚下两具被皓月割下脑袋的尸体，“死了活该。”
　　“我是无所谓啦，有杀人就好。”天杀耸耸肩膀看向残破，“你那边怎么样？那三个家伙呢？”
　　“他们啊，在那个什么阵里玩的不亦乐乎呢。我一个人先过来的，想看看你们这里收拾的怎么样了。”
　　“残破大人，已经全部确认过了。”说话的当儿，收尾回来的残伤跟残情对着残破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吗？那算了，全烧了吧。”
　　“是。”

　　七国山庄在烈火中燃烧的劈啪做响，柒柒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叹气，回头，天机老人正拧着眉头不满的看她叼着沙罗木笔在崖边晃荡着两腿。
　　柒柒裂嘴冲天机老人贼贼的巧笑，一个跟头翻到老人跟前交出笔跟册子，歪着脑袋瞪他，“死老儿，柒柒掺不透你的玄机，不下山了还不成？ ”
　　天机老人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下山，去找狐狼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