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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恐怖的风隼 ...

  •   恐怖的风隼
      这只风隼的出现就有点儿怪!
      那天,鬼方赤命心血来潮,去天水封大闹了一通。房塌屋毁不说,还拖回来一个“人”。
      就这样,他被锁在了鬼方赤命让人精心打造的戏台之上,不容反对也不容置疑。
      这是一只漂亮的鸟,白脑袋,白肚子,灰嘴巴,绿胸脯,红脖,浅背,金尾,有点像原产于苦境和彩绿险勘的小五彩鹦鹉,但是小五彩鹦鹉只有二十公分,停在手指上刚刚好!而他却大得多,有点像火鸡,眼睛却是一种浅浅的蓝。
      他盯着氐首赨梦,看了很久……
      鬼方赤命从来不养宠物!但是红冕之塔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多了一只……!!
      姑且就用他的名字来称呼吧!嗯,琴缺风隼!
      巧合的是,名字里的“隼”字,所指代的也是鸟类的一种。是白天活动的小型猛禽,喜食大型昆虫、鸟和小型哺乳动物。
      为了防止他飞走,鬼方赤命在回到红冕边城的当天,就找来了一根用红冕赤辛所打造的铁链,一头安上弹簧锁,将他的一只脚牢牢地锁在了戏台旁的石柱上。
      又准备了一些玉米,稻谷,花生,小麻籽,葵花籽,油菜籽,还有各种水果……
      如此,氐首赨梦便知,纵使自己的主上在战场如何的所向披靡身经百战,到了养鸟这回事儿上,短板就变得一览无遗。
      琴缺风隼吃得很少,有时甚至对那些吃食嗤之以鼻。
      没几日,他就像是生病了一般,整日缩着脖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木质的台面上,阴冷地盯着氐首赨梦。那姿态一点也不优美,就像是一只猫头鹰。那浅灰色的嘴像个钩子,看上去特别的坚硬。一双蓝幽幽的眼睛四周有了一圈淡淡的黑。
      赨梦分不出他是雄是雌,但是直觉告诉他,他和他一样,是个男的!
      赨梦站在戏台之下,朝着他吹了吹口哨,想逗弄他。他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没有一点反应。
      于是赨梦上前,伸手摸了摸他左侧的羽毛,他敏感地朝右动了动。又伸手摸了摸他右侧的羽毛,他又敏感地朝右侧动了动。然后,依旧是那样定定地盯着他,蓝色的眼睛没有丝毫的变化。
      赨梦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抬起手,轻轻地戳了戳他的嘴。本以为他会用力狠狠一啄,却未曾想,他的嘴只是紧紧地闭着,然后很不耐烦地甩了甩头,似乎很不喜欢他这样做。
      “……也许,这就是一只鹦鹉而已……”氐首赨梦在心里想。
      自从有了琴缺风隼,鬼方赤命的生活就突然变得丰富起来。苦境四处征讨之余,全部的兴趣就堆在了逗弄这只“鹦鹉”上!
      过去,琴缺风隼口齿伶俐,能说会道。可是到了这里,却一言不发。长日无聊,鬼方赤命想逗他说点什么,便一字一板地说:“你——!好——!”
      他不语。
      他又说:“再——见——!”
      他还是不语。
      也许,自己在他眼里是太陌生了?!想让他说话,估计得熟络起来。
      这天晚上,鬼方赤命兴致勃勃地玩到了很晚才睡。躺在床上,灭了灯,他使劲伸了个懒腰,闭上了双眼。
      梦就不知不觉的来了。
      他又来到了那个挂着一串大蒜和各种古怪符箓的刑场。赑风隼拿着刀,口中念念有词……
      接着,他就被扔进了海里,眼前出现了一些古怪的场景和人物,像戏台上的剧目一样在面前晃动着,扭曲着,变化着,怎么都看不清……
      猛地睁开眼,鬼方赤命久久地怔忡,心如死灰。
      接着,他感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头,四下看了看,在朦胧的月光中,他看见了一双眼睛。
      他在寝室,琴缺风隼在戏台。但是他睡觉的时候,忘了锁门,隔着一条长廊,他还是能看到他。
      琴缺风隼依然坐在那木质的台面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鬼方赤命。
      他又红又白又绿。

      鬼方赤命忽然就感到这只风隼有点儿恐怖!
      他一直试图亲近他,但是他的眼神始终冷冰冰。如此,鬼方赤命便确定,他一点儿都不怕他,只是和他隔着某种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赯子虚澹传授了一些经验:
      教鹦鹉说话,时间最好是清晨,因为所有的鸟都是在清晨鸣叫最活跃,而且,这时刻鹦鹉尚未饱食,学习的效果最好。
      环境要安静,不能嘈杂,否则会分散鸟的注意力,不知道究竟该效仿哪个声音。
      开始,要选择简单的词语,发音要清晰,不能含糊。要缓慢,不能急促。
      他还告诉鬼方赤命,一句话教一周左右像鹦鹉这类善于学舌的鸟,就可以学会,巩固几天,再教第二句。半年时间,大约可以掌握很多语句。一些机灵的鹦鹉,还可以学会简单的歌谣。
      于是,每天早晨,鬼方赤命就遣退所有侍从,关上门窗,直到一点杂音都听不到。然后,就开始对着琴缺风隼反复叨叨一些常用词语。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这只风隼一直怀揣秘密,守口如瓶。
      鹦鹉学舌都是成语了,可为什么这只却是个例外?
      但凡鸟类,都善于鸣叫!可他却叫都不叫一声。
      鬼方赤命忽然就感到一阵心惊!因为自从被绑来这里,他就始终没听他叫过,也根本不知道他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样。

      曾经,他偶尔听人家说,想让鸟而说话,需用剪刀把舌尖修剪成圆形。然而,赨梦却连声阻止说,那是八哥,琴缺风隼不用。
      这天,鬼方赤命去白沙书院找碴儿。带着一肚子的郁闷将那伙满腹经纶的酸腐文人揍了个遍,心中却还是不解气。便将那莫名的战火顺道烧到了彩绿险勘!
      就在他挥舞大刀,准备乱砍乱伐之际,燹王提着两只鹦鹉走了出来。
      那是两个十分可爱的小家伙,和大头菜燹王一样,全身都是绿扑扑的。面对气势汹汹地鬼方赤命,它们却不合时宜的叽叽喳喳斗起嘴来,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于是,鬼方赤命心中的怒气便消去了大半!放下屠刀,君权神授招呼两人坐下来喝茶。
      燹王一脸自豪的讲起了一年前的一件旧事。
      某天半夜,一个小偷溜进了彩绿险勘行窃。当时燹王睡着了,一点也没有察觉。
      在寂静的夜里,小偷刚刚蹑手蹑脚地爬进屋来,两只绿色的鹦鹉就突然说话了:“你是谁呀?”
      吓得小偷转身就跑,从窗子跳了出去,还摔断了腿……
      听到这里,鬼方赤命就像是吃了败仗的将军,一路的精神涣散。
      他的琴缺风隼始终一言不发。
      出门时,他定定地注视着鬼方赤命。进门时,他还是定定地注视着鬼方赤命。好像他在目送他离开之后,在这漫长的一天里,眼睛就没有转动过,直到鬼方赤命回到红冕边城……
      如果他聒噪个不停,就像燹王的那两只鹦鹉一样,那么就不会让人感到害怕。可是他始终不言不语,这让鬼方赤命根本无法摸清他的性格。
      他感到越来越不安。有时,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自己下手太重,让琴缺风隼变成了哑巴。
      红冕边城地处沙漠。除了鲜艳的红,便是焦躁的黄,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生气。然而,琴缺风隼的到来,成了整个红冕大殿里,唯一花哨的东西,十分显眼。
      可鬼方赤命却觉得,他的颜色太古怪了。红色太红,绿色太绿,白色太白,组合到一起,似乎有点不太吉利……
      这天夜里,他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到了明媚的阳光,无边无际的草地和美丽的花!还有,赑风隼……
      他在追一只蝴蝶,那蝴蝶在花草上忽高忽低地飞……
      鬼方赤命凝望着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赑风隼不是跟着他来的,而他也不是跟着赑风隼来的。他不知道为何他们两人会在这里相遇,可终究,还是遇到了!
      赑风隼跃动的背影,在他的眼中渐渐凝成了一道影子。最后,他终于捉住了那只蝴蝶!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便向着鬼方赤命的方向,缓步而来。
      “蝴蝶!”他笑盈盈地伸出手,轻轻地递了过来。
      鬼方赤命立刻便用手接住。然而那合在一起的四片薄翼,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手指的捻动间,清晰的感觉到,这是纸的。低头看去,便立刻确定了这一点。
      纸蝴蝶在不停的挣扎!
      惊诧的扫视四周,这铺天盖地的花草都好像是纸做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尽管它们的颜色很艳丽,却很干燥!
      因为,纸花上当然不可能有露水。

      扭头看向赑风隼!
      他已经坐到了他身边,静静地朝前望着,感叹道:“这么美的花……”
      鬼方赤命打了个冷颤,醒了。
      他知道,这不是自然醒来,而是被什么声音弄醒的。
      可是,寝室里无比安静,大门关着。
      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黑暗中终于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这么美的花!”

      是琴缺风隼!
      他不但会说话,而且说得极其清楚,那语调就像一个衰老的男人。只是,鬼方赤命没有想到他的声音竟会如此难听。
      他没有感到惊喜,身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爬起来,轻轻地下了床,无声地把寝室的门拉开了一条缝,朝他望去。
      他依然稳固地坐在戏台的木质台面上,一动不动,鬼方赤命只能看到他模模糊糊的影像。
      红冕大殿里挺豪华,各种高档器具应有尽有,就是没有花。可是,琴缺风隼却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满屋子的姹紫嫣红在热情地盛开……
      他等待着,可是他再也没有说话,好像发现了门缝中那正在窥视的一只眼睛。
      鬼方赤命感觉他一双蓝色的眼珠直直地盯了过来。
      他和他在黑暗中对视着。
      终于,大门无声地合上了。
      躺在床上,鬼方赤命却再也睡不着了,他又想起了梦中那无边无际的纸花,它们在热辣辣的阳光下,是那样的鲜艳……
      深秋时节,天气越来越冷。
      自从琴缺风隼在黑夜说出那一句无比诡谲的话,便再没有开过口。于是,鬼方赤命就越来越怀疑那天夜里完全是在做梦!
      他是一个很敬业的人!
      自从阎王打算“开天”,为此特地找上他和燹王之后,他就每天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地在苦境东征西讨。
      这天晚上,又是很晚才到家。
      半夜时,无中生有地下起雨来。
      睡梦中,鬼方赤命迷迷糊糊听到有个嘶哑的嗓音说:“感冒。”
      猛地睁开眼,竖耳聆听,寝室内外里一片死寂,再没有任何的声音。
      于是,他又怀疑自己刚才是在做梦。
      次早,雨停了,但是天阴沉沉的。披衣起床,梳洗用膳。大殿之上,氐首赨梦早已静立在侧,等候着商议今日的行程。
      临出门时,鬼方赤命给琴缺风隼换了些吃食和水。
      小花碗里的米粒儿和水还有很多,可见他根本没吃多少。
      他已经不指望他能像燹王的那两只鹦鹉一样巧舌如簧了。如今仍然供养,完全是因为他还是一个生灵,既然已经绑来此地,总不能让他饿死。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只有鬼方赤命自己心里清楚。
      琴缺风隼愣愣地看着他左右忙碌,突然就打了个喷嚏,那样子跟其他人一样,很可爱。只是短短的一刻,他马上就端正了一下姿势,继续看着鬼方赤命。
      得意于这个小小地意外,鬼方赤命便抬起眼仔细地观察他!
      浅浅的蓝眼睛似乎有些萎靡,而且羽毛蓬松,鼻孔里也有了淡淡的清液。
      路上,鬼方赤命向赯子虚澹请教。他给他详细地描述了一番琴缺风隼的状况。
      赯子虚澹略一思索便说:“你的琴缺风隼一定是得了鼻炎。那是由于受了风寒而引起的一种上呼吸道疾病,就跟感冒似得。”
      他建议鬼方赤命给他吃些桑叶和薄荷,另外要注意保暖。
      正说着话呢,鬼方赤命就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震倒了路旁的一棵矮树。
      看来埋伏袭击是行不通了,于是小树林内的战斗便提前打响……
      这可是个实打实的体力活!比过去在怪贩妖市搬砖砌瓦和在平朔新月城带兵打仗可累多了。
      更何况,苦境处处暗藏危险,一不留神就会被暗算丧命。
      别指望那些个武林正道讲什么江湖道义。是人在危急关头,才不会有心去思索什么手段的光明正能保命就不错了!
      这天,草草地结束战斗,鬼方赤命连招呼也懒得搭理,便回到红冕边城!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感到疲倦。
      坐在戏台前,喝着热茶水。眼神里有着难掩的疲倦与落寞。
      夜里,他就挺不住了……
      好像从来没有发过这么重的感冒,全身酸痛,额头滚烫,吓得赨梦都险些六神无主。一通忙活,高烧总算退了下来。
      鬼方赤命感觉稍好一些的时候便遣退众人,说是想要清净一会儿。
      几盏油灯将暗红的寝室照得白不呲咧,让人感到冷清,凄惶与倦怠。
      鬼方赤命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桌边那微微晃动的寂寞的烛火。忽然就想起了夜里那个嘶哑的声音:“感冒……”
      卧床休憩的几日里,他没有去管戏台之上的琴缺风隼。更没有去理会那啰哩啰唆的阎王。就让他们在苦境闹腾去,此刻的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地休息一番。
      这天,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回来,天已黑透。一进门,鬼方赤命就看到了琴缺风隼的眼睛。
      走近几步,却发现他的鼻孔和眼角的清液已经变得有些黏糊,羽毛膨胀得厉害,呼吸也十分的急促。
      打来清水,小心地将鼻孔和眼角的污物洗干净,喂他服了药,又在小花碗里加了些红糖。最后,找来棉被将他裹紧保温,那两只蓝色的眼睛在棉被的缝隙里死死地盯着他,让他感到有些抑郁。
      鬼方赤命尽力避开目光,待得一切稳妥之后,便进了寝室躺下。
      全身依旧酸痛。
      睡到半夜,莫名地感到口渴,便爬起身来喝水。
      睁开眼,却猛然听到有人在寂静的黑夜里说话。
      一个嘶哑的声音,低低地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暗暗地对你好……”
      “……”
      “你为什么这样冷漠?”
      “……”
      “相信我,我一辈子都不会辜负你。”
      这个声音在半夜里说过两次话,鬼方赤命是熟悉的,而现在,他忽然就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声音是发自琴缺风隼之口吗?
      疑问和惊诧,一下便笼罩在头顶。
      如果不是那琴缺风隼,那么,这个男人是谁?他在跟谁说话?
      从他的话语中,可以感觉到,黑暗中,好像还有一个人,那个人一直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嘶哑的男人又说。
      “……”
      “难道你让我把心掏出来?”
      这时候,另一个终于说话了,是赑风隼的声音!!!他带着些许的泪意说:“别说了!”
      那不是琴缺风隼,他的琴缺风隼就是个哑巴!
      在黑暗中,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两个人谈情说爱的声音!
      可是,这里是红冕边城,戒备森严无人擅闯,这声音又是从哪里传来?
      好像是一段对白,来自另一个遥远的时空……
      鬼方赤命感到有些寒冷,便屏住呼吸往下听。
      他指望听到他们提起一个现时的名词,那样的他就可以肯定这个声音不是来自过去;他还指望他们能说出一个地名,比如地段、街道、江河湖海或者苦境某地,那样的话他就能圈定他们的大概位置。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暗暗地对你好……”
      “……”
      “你为什么这样冷漠?”
      “……”
      “相信我,我一辈子都不会辜负你。”
      ……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嘶哑的男人又说。
      “……”
      “难道你让我把心掏出来?”
      “别说了!”
      对话并不往下发展,而是开始重复。
      鬼方赤命依然僵直着身体等待。
      他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这段对话重复了四遍。而赑风隼只有三个字,语速很快,一闪而过。而且他的声音很小,很轻,显得更遥远。
      他开始觉得这声音是来自那个戏台。

      他实在受不了了,爬起来,点亮灯,走过去,猛地拉开门。
      琴缺风隼好像受到惊吓!他抖了一下,眼睛就直直地射了过来。
      寝室的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那双眼睛蓝得发红,显得有些怪异。戏台上的另一些地方依然黑糊糊。
      那声音消失了,一切又陷入了死寂。
      恐惧,以某种形式在鬼方赤命的内心迅速地繁殖。
      他已经搞不清,这一切到底与琴缺风隼有没有关系……
      这天,他发现他腹部的毛开始脱落,裸露的肌肤犹如洁白的珍珠却微微的泛红,挺难看。于是他只好再向赯子虚澹咨询。
      赯子虚澹问:“它啄不啄毛?!”
      鬼方赤命说:“他整天坐在那里一动都不动。”
      赯子虚澹说:“那它是得了脱羽症。”
      鬼方赤命问:“什么原因?!”
      赯子虚澹答:“缺乏蛋白质,羽毛主要的构成物质是蛋白质。你要给它吃鸡蛋和小米,还要给它吃昆虫和鱼虾。”
      鬼方赤命感到郁闷:“我想扔了他!”
      赯子虚澹急了,连忙说:“不要扔!说不准它值好些钱呢!”
      赯子虚澹是个驯虫高手!在其他方面也是专家,可是他站在戏台前盯着琴缺风隼看了许久,却说不出是个什么品种。

      鬼方赤命按照赯子虚澹说的做了。
      但是几天后,琴缺风隼不但没有好转,病情反而加重了,头部、背部、尾部的毛,都开始往下掉。
      鬼方赤命恶狠狠地揪着赯子虚澹,来到戏台前。
      赯子虚澹挣脱开去,十分不满地说:“这属于营养缺乏病,不容易康复,一般得两三个月,甚至更长。你有点耐心好不好!”
      一连许多天,鬼方赤命只要一躺下,就会想起那两人的对话。
      只是,那声音再没有出现!就好像闪电下的影子,飘过去就不见了,抓不到一点把柄。
      他开始经常在梦里梦见赑风隼。
      在那片草地上,赑风隼抓到了一只白纸做的蝴蝶,递给他,然后就坐在他身旁,跟我一起看那无边无际的花。阳光好极了,一阵阵的微风吹过来,那些纸花一点都不摇动,像死尸一样僵硬,可是,它们是那样的妖艳……
      他心中一直有着一个阴暗的秘密……
      那便是他自始至终不曾忘却过赑风隼!这个人的音容笑貌和翩然身姿,是他心中一个晦涩难言的梦……
      这天,彩绿险勘邀请喝茶。
      席间,燹王没少抱怨,昔日的兄弟已然变质。同时也提醒赤王多加留神。
      晚上,回到家中,又是很晚。洗漱完毕,来到戏台前看了又看。
      琴缺风隼身上的毛又掉了不少,横七竖八地落在那一块块木板拼接而成的台面之上。那红色的毛,白色的毛,绿色的毛,就像秋天的落叶。他的样子变得越来越恐怖……
      鬼方赤命注视着他的眼睛!只见那浅蓝色的眸子里满是说不出的倦怠,却依然强撑着死死地盯着他。
      鬼方赤命心想,他快死了,不过自己已经尽力了。
      走进寝室,锁了门,上床躺下,心想着明天还有一摊子事,便默默祈祷噩梦不要再来。然而,现实却总是不肯轻易放过他。
      飘飘忽忽地坐在一艘小船上,海面沉黑如墨,月光一片惨白。鬼方赤命不知道这船是去往何处,却总能在周围的迷雾中感到有一双蓝得发红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
      划动双桨,慢慢悠悠地向前驶去。忽然就有一大群红色的鸟扑面而来,鹰爪利喙,恍若锋刃。
      在梦中,鬼方赤命的眼睛一下就闭上了!于是,现实里他的眼睛就睁开了!
      那纷乱如暴雨的鸟翅拍打声陡然消失,四周是一片黑暗和死寂。接着他就听到了一个嘶哑的声音,低低地说:“杀死你!”
      鬼方赤命吓了一跳,因为这声音就贴在他的耳朵上。
      于是他慌忙伸出手,一下就摸到了一个毛烘烘的东西。
      点亮油灯,只见琴缺风隼就站在枕边,那蓝得发红的眼睛正阴阴地盯着自己。鼻间甚至都能闻到那弥散在羽毛里的腥臊味。
      千真万确,就是他在说话!
      可是,他是怎么进来的呢?!鬼方赤命定定地与他对视着,肠胃一阵又一阵地发空,同时,大脑也在飞快地运转——需要搞清楚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
      首先,他的脚上锁着链子,寝室的门也关得好好,他是怎么飞到了床上的?!
      其次,既然他说话了,那么先前那古怪的两人对话也应该是他的杰作。
      可是,他又是怎么模仿出那么逼真的赑风隼的声音?!
      这一切都太诡谲了!
      鬼方赤命伸手摸了又摸,他不但不跑,甚至连躲都没躲。
      他抱起他,重新回到戏台之上,看了看那条锁链。果然,他没能把弹簧锁打开,却不知用的什么法子,把锁链与戏台的连接处给弄断了。
      于是,鬼方赤命花了好大的劲儿,将锁链重新固定。然后避开琴缺风隼的双眼,快步回到了寝室。
      躺在床上,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那个阴森森的声音:“杀死你!”
      鬼方赤命心想,这句话他一定是在枕边重复了许多遍,虽然自己已经睡着,但耳朵却还是把这句话完整接收了,然后送进大脑中枢,又编进了梦里……
      从小到大,他有过很多次类似的经验。
      可是,他为什么要说“杀死你”呢?对于这个习惯于征战沙场的人来说,这句话太不吉利了。
      忽然,两个血淋淋的大字在鬼方赤命的脑子里蹦了出来:诅咒!
      这一定是诅咒!!可是,是谁在诅咒他?谁要“杀死他”呢?!
      鬼方赤命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赑风隼!
      曾经,他砍掉了他的头,所以他现在要回来报仇!
      “嗯,一定是这样!”鬼方赤命窝在被子里反复地想,这个恶毒的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化身为琴缺风隼,千方百计的回来报仇!
      他在武力上技不如人,所以为了达到目的,并且不担谋杀之名,他的第一套方案是吓,直到把自己吓死。他的招儿还多呢,等着吧!
      想到这里,鬼方赤命便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琴缺风隼弄走。这样赑风隼,阴谋就失败了一半。
      怪贩妖市就是个不错的选择!那里什么稀罕的玩意儿都能用来交易。于是,他便打定了主意!!
      明天一早就带着琴缺风隼去怪贩妖市!有人买他就卖,没人买他就送!总之,绝不能让他再留在红冕边城!!!

      为了能够让他长出新的羽毛,鬼方赤命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机。
      除了不断给他补充各种无机盐、微量元素和维生素,还天天清洗他的餐具,更换被褥,而且经常在戏台周围喷洒一些水,保持一定湿度,

      可是,他的羽毛还在继续掉着,并且越来越少。他依然整日愣愣地看着鬼方赤命。
      海风呼啸,去往怪贩妖市的黄金太艎不停地摇摇晃晃。鬼方赤命特地找来厚实的大氅将琴缺风隼裹紧,手中那条由红冕赤辛所打造的坚实锁链,被拢在宽大的袖子里,旁人看不出何异样。
      抵达血唇码头,步入死物孩集,鬼方赤命便拖着琴缺风隼,四处打听哪里有鸟市。
      在乱糟糟的集市,两人转悠了大半个钟头,却毫无结果。于是,鬼方赤命便拉着琴缺风隼来到一处矮墙边坐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转头望向身边的琴缺风隼。
      他的羽毛已经很少了,就像一个人得了斑秃病一样。
      他好像已经病得十分严重了,不再看鬼方赤命,只病歪歪地打量着这个乱糟糟的世界,打量着行色匆匆的人群。
      这时,有一个白胡子老头走了过来,他盯着坐在地上的琴缺风隼看了又看,忽然开口问:“您这是什么品种啊?!”
      “我也不知道。”
      “我在这儿待了几十年,从来没见过,这回算是开眼了!”他一边说一边俯下身仔细查看:“这……羽毛都快掉光了……”
      “我一直不知道怎么治!”
      “他会说话吗?!”
      “会!”
      话刚说完,琴缺风隼忽然就抬头看了鬼方赤命一眼。
      “您给演示演示!”
      “……我试试!”
      只见鬼方赤命蹲下身来,注视着那双蓝得发红的眼睛,低声说:“这么美的花。”
      他盯着他,沉默不语。
      鬼方赤命又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暗暗地对你好……”
      他的眼睛里忽的就闪过一丝冷意。
      鬼方赤命没招了,便恶狠狠地说:“杀死你!”
      琴缺风隼终于不耐烦地将头转向了别处。
      那个老头直起身,不屑地说:“这是什么呀!像个鸡!”然后起身就走。
      鬼方赤命感到有些恼怒,然而他还是尽力压下了心中的不快,忙说:“大爷,这样吧,我一分钱不要,送给您。”
      听到这句,琴缺风隼忽然就回过头来,那眼神,一下便使他想起了赑风隼临死之前的那最后一瞥。
      白胡子老头盯着鬼方赤命看了好一会儿,便聪明地摇了摇头。
      鬼方赤命不自然地笑了笑,问:“您为什么不要呢?!”
      对方也笑了笑,说:“那您为什么要送人呢?!”
      这下,可真的没招了。
      静默的片刻,白胡子老头走回来几步,压低声音道:“我告诉您,我为什么不要——因为我觉得,它长相不吉利!您呐,还是赶紧把它扔了吧!”
      说完,他就走了,再没有回头。
      紧握锁链的手有些颤抖,鬼方赤命心中的那股无名火噌得一下就上来了:“不吉利!哈,不吉利是吧……”
      于是,便猛地一拽锁链,拖起琴缺风隼就向着滴酉楼走去。
      正值中午,楼内客满,陆淑还在唱歌,引得食客们连声叫好。鬼方赤命却径直绕到了后门。
      散发着阵阵菜香和腐败气息的厨房正是热火朝天。掌勺的大厨一听是有人上门送货,便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
      一身肥膘满嘴流油的厨子一见琴缺风隼,眼珠子都直了!就像是一只饿狼几十年没见着猪肉一般。他盯着琴缺风隼来回转圈,口中啧啧称奇:“哟——!你看这细皮嫩肉的,可真是便宜了我这……嘿——!”说着,就要伸手去摸!
      却被鬼方赤命拦在了半空之中:“先给钱,再动手也不迟!”
      大厨顿时讪笑着,将那脏兮兮地胖手收了回来,然后往那绷得紧紧地围裙上抹了抹,然后一摊手道:“开个价儿吧!”那声音软绵绵的,听上去就像是一个馊败的包子。
      鬼方赤命竭力压制着心中那翻腾不止的火焰,站在那四处都是黏糊糊的后厨大院里和一头肥猪讨价还价。
      他说十,对方说一,他说八,对方说一,他说六,对方说一,他说四,对方说一,他说二,对方说:“成交!”
      他真想给那人一耳光。
      就这样,他和他的琴缺风隼又回到了那乱糟糟的大街上!
      “五文钱!”鬼方赤命愤愤地想:“买屎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然而琴缺风隼的脚步却越来越慢,直到禁不住蹲在了地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地一家小吃铺,再也不肯挪动一步。
      鬼方赤命这才觉得饥肠辘辘。想来两人一大早就跑去赶那最早一班的渡船,这都下午了,皆是水米未进。
      于是,他便抱起琴缺风隼,来到小吃铺前,用仅有的几文钱,换了三个包子外加一袋核桃。
      海风徐徐,夕阳西下。码头上,琴缺风隼紧挨着鬼方赤命身旁坐下,吃完了包子,便往嘴里塞着核桃,似乎很高兴。
      “嗯,就让他自个儿在那儿磨磨牙也好……”心中虽有不满,却觉甚是可爱。只是转念一想,鬼方赤命便随口道:“就此放走你可好……就不回红冕边城了……”
      “……”琴缺风隼放下手中的核桃,转脸看向鬼方赤命,下巴上却还粘着几点果仁儿碎屑。
      须臾,他摇了摇头。
      鬼方赤命却有些不明所以,便兀自摸索起钥匙来。
      “该死!钥匙呢?!”方才惊觉,锁匙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汽笛长鸣,渡船已到。
      鬼方赤命便只得无奈地拉起琴缺风隼,向着黄金太艎停泊处走去。
      不论如何,先回红冕边城再说。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恐怖的风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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