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米那那

2、书店

　　九
　　“小柒，帮我把那个人字梯搬来——”
　　“好，就来。”我微笑着将书装好递给等候的女士，准备去执行老板的指示，一道阴影落在收银台上，淡淡的肥皂香。我好奇抬头，正对上张栎的错愕表情。他谨慎张口：
　　“你，在这里……”
　　“打工。”我干脆地答到，绕开他去搬梯子。
　　梯子放在小小的储物间内，积满灰尘。我身子前倾，费劲地边拖边走。孰料木梯上端被门框挡住，我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胳膊一时来不及收回，硬生生被“人”字两“腿”夹住。脸贴地，手臂上传来的阵阵酸痛麻胀呛得我直冒眼泪。我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直到听见“咚”一声闷响的老板和张栎匆匆赶来。老板是个四十出头有小孩的中年人，一见我这样，又慌又心疼（唉，不知他心疼的是我还是显然避免不了的医药费），一个箭步冲上来先探望他心爱的十年老梯有无磕碰，再把关切的脸转向我：
　　“要不要紧，能不上医院不？
　　我疼得龇牙咧嘴，心想您好歹把我这胳膊给解放了啊……
　　张栎这时候充分显示出英雄救美的优良品质和敏锐的洞察力，一上来就先把我被卡住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弄了出来，然后半抱着扶我起身。我当时的想法特别变态，本来被意中人拥着是个多么令人耳红心跳的动人场景啊，可我固执地认为，拥我的那个男生一定要穿深色羊毛衫才够温暖——四周寒风呼啸，我枕在他肩上，感受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他柔软的碎发……因此，这本该大书特书的美好过程就在我半是沮丧半是憧憬的欠扁想法中消磨掉了。
　　张栎和才反应过来的老板合力把我架到医院，老板挺自觉地去排队挂号。
　　医生简单询问了几句，把我脱臼的胳膊“啪”的接好了，动作之迅速让我蓄势待发的大喊活生生卡在喉咙里，我顺势把它转化成一声咳嗽。张栎听见，偏过头：
　　“怎么还感冒了？”语气迷惑略带责怪透着怜惜。
　　我忽然被这微小细节打动，眼眶一红。
　　张栎以为我是疼的，问医生：“不是接好了么？”
　　医生老谋深算地嘿嘿一笑：“绝对不错！”，随即在病例本上划拉下几行龙飞凤舞的狂草，递给张栎：“喏，带小姑娘去拿药，叫护士给擦伤的部位消炎。”
　　张栎带着我忙动忙西。我跟在他身后，像个掉线木偶，笨笨拙拙，莫名心酸。
　　不是什么大伤，半天就好利索了。我振作精神继续上班。老板的苦瓜相还没换过来，横竖不再让我做重活。我也乐得一天在查个书结个账解答下顾客的疑问中悠闲度过。
　　晚九点书店打烊，我清理完柜台拎包锁门。
　　两家服饰店，一家糖果屋，一间发廊，一个音像店，精品屋，画坊，陶吧，最后转个弯，横过马路，就到我家。这条路我闭着眼也不会走错。
　　夜凉如水，榕树叶影似一扇扇仙子遗忘的翅膀，乖巧的、杂乱的于地砖上沉睡。一格，两格，一大格——一步，两步，一大步——夜静人稀，我一时兴起，玩起儿时的走路数格游戏。一格，两格，一大格。我踢踢踏踏踩着节拍迈出一大步——发丝清晰的影给我的白球鞋绘上几笔涂鸦——路灯橙色的光蒙胧现出某人清淡的五官，鲜明的轮廓。目光灼灼，温柔栖于我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