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疯狂》芒珥

1、第 1 章

　　冬天的晚上很冷，街道两旁都只剩下路灯在浅浅发光。
　　光晕一道一道散开，折射出一片神秘的紫的光泽。
　　雪坐在路边的椅子上，只能一根一根地抽着烟。
　　她还不想回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家开始逐渐变得冰冷，尽管姐姐总是让她早点回家，尽管她知道只要回到家就能吃上温热的饭菜，但她不想…
　　那么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才变成这样的呢究竟是为什么呢…
　　其实小时候的雪和姐姐是很好的。
　　姐姐比雪大了八岁，既是姐姐，又是母亲。
　　雪刚出生时是早产，也是难产，本是不能出生的孩子。当医生问是保孩子还是保母亲时，已经晕厥的母亲却突然醒来，终是保住了孩子。
　　而母亲也就不在了。
　　就像是汲取了母亲的生命而养育了另外一个生命，这种事情终究是受到诅咒的。
　　在手术室出生来的那一刻，这种生命就是不被受允许的。
　　男人开始仇视她，认为她是夺走他心爱女人的杀手，尽管那时她才是个刚出生的生命。
　　病房内是萧条的，没有一个人为了这个生命而驻足脚步。
　　医生总是进来又出去，然后摇着头说这个孩子是活不了了的。
　　就在男人痛苦地离走，她便似乎遗忘了哭泣;无法哭泣的孩子是注定无法活下来的。
　　但不幸的是，她活了下来。
　　然后有一双温暖的手抱起了她，那双手很小，但很温暖。手的主人笑着对她说：“妹妹，我是你的姐姐。”
　　从此她便记住了那个人，那个有着温暖笑意的人，那个会喊她妹妹的人。
　　从此她的灵魂似乎不再孤独。
　　姐姐是美丽的，她的灵魂是自由的，她带着希望来到了她的身旁 ，想要温暖她。
　　姐姐说：“我的名字是雨，那你就叫雪好不好，雨结成冰就是雪了，雪要比姐姐更厉害哦！”
　　然后她就成了雪。
　　姐姐说：“姐姐比雪要大，所以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姐姐，姐姐一定会帮雪的。”
　　然后她便开始依赖她。
　　姐姐说：“我家雪有着那么美的名字，所以雪也一定要美美的。”
　　然后她就开始朝着她所期望的努力。
　　但还是不行。
　　即使无论怎样努力，她还是会变回那个令人头疼的坏孩子，或许就真的像是那个男人说的那样她的灵魂是肮脏的，是被诅咒的。
　　但她还是喜欢姐姐，即使无法真的成为姐姐所希望的那样，但她还是努力着…
　　男人从不会正眼瞧她。
　　或许他是怕看到我就会想把我掐死。
　　每当男人喝醉酒回到家，将她当成透明时，雪总是这样想。
　　但好在男人回家的日子实在有限。
　　如果回家也只是喝醉了，然后拦住姐姐，抱着她痛哭，一遍一遍喊着母亲的名字。
　　但雪也从不会特地去看他。
　　她仍然记得很多年前当那双带着疯狂血液的双手冰冷地攀上她的脖子时，那个男人是真的想要掐死她。
　　她甚至带着企盼希望男人的身上有着一丝丝的酒味，至少这样她还能想象是因为酒精麻痹了男人的神经，才会想要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多么可笑，怎么还会有这种渴望。
　　但那时她是真的希望自己的鼻子坏掉，因为这样她才不会知道那个令人伤心的真相。
　　然后她放弃了挣扎，只是没有感情地看着那个男人已经愤怒得发红的双眼。
　　那是他们第一次对视，也是最后一次对视。
　　听到声音的姐姐进了房间。
　　雪知道姐姐肯定很害怕，因为那平日里带着浅浅微笑的姐姐此时已没了笑容，脸也变得苍白。
　　姐姐尖叫着向她冲了过来，撕扯着男人的衣服，将他踢下了床。
　　然后护住了她。
　　从那之后，她便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世上她什么都没有，她有的或许只是姐姐一个温暖的拥抱。
　　那年，她六岁；姐姐十四岁。
　　再大点，她就开始上学了。
　　尽管男人从不承认她的存在，但对姐姐还算不错，该有的绝对不会少。
　　其实雪并不喜欢学校。
　　以前没上学的时候，她就会在家里等姐姐。
　　她曾尝试过学着做饭。
　　但不知是因为年龄太小，还是手没有姐姐那么巧，不论她如何努力，做出来的永远都不像菜。
　　然后放弃了…
　　姐姐，烧菜好难啊，反正以后有姐姐啊，我又不会饿着。不学了，好不好吗？嗯？
　　这是雪对姐姐的说辞。
　　似乎我干什么事情都没有超出过三分钟的热度啊…
　　可这才是内心真实的想法。
　　但姐姐还是极温柔地说了声好。
　　爽快地反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就真的再也没有尝试过，陷入了每天都在等姐姐回来做饭的日子。
　　虽然有些无奈，但这种生活雪还是喜欢的。平平淡淡，不会把她心底的恶魔放出来。
　　但还是要上学。
　　上学那天，姐姐很开心，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书包文具等等给雪装上。
　　雪不是很懂姐姐为什么那么开心，但她知道上学是一定要背姐姐准备的这些东西的。
　　因为每天她都会看到姐姐背着书包回家，如果起得早或许还能看到姐姐背着它出门上学，当然仅限于起得早。
　　雪也是个大懒猫，姐姐上学总是起得很早，会将早餐做好。
　　虽然雪很想看着姐姐上学，但她永远无法逼着自己起来。
　　但是现在必须起来了。
　　可以跟姐姐一起上学了，但是必须得早起了。
　　所以这究竟算好处还是算坏处？
　　终究还是没有答案。
　　但是生活还是得继续。
　　姐姐说，上学了就是大人了。
　　姐姐还说，上学了就会有很多好朋友可以一起玩了。
　　但是事实好像不是这样的。
　　雪杵在教室门口，眼前的男孩的脑袋一股股血冒出，尖叫着匐在地上，她只是冷冷地看着。
　　然后画面切换。
　　抱着她痛哭的姐姐，尖叫着想要杀死她的女人，旁人的指责，唾弃，厌恶。
　　可是这关她什么事呢？
　　雪知道她没有错。
　　如果那个男孩没有将姐姐买给她的书包踩在脚下，她或许还不会那么恨他。
　　如果他只是咒骂她是个野孩子，她或许还会认可地点点头。
　　如果他在她的挣扎中停手的话…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触碰她的底线呢？
　　为什么一定要触碰一个恶魔心中最宝贵的一切呢？
　　既然有胆子去放出关押在她体内的恶魔，为什么没有胆量去承担恶魔对他的惩罚呢？
　　只是她让姐姐伤心了…
　　因为男孩死了。
　　男孩的母亲总是尖叫着冲出想要杀死这个杀死他儿子的凶手，但是怎么可能呢？
　　只要装着哭泣，啼哭地喊着自己不知道怎么办时，谁还会去难为一个只有八岁大的女孩呢？
　　雪很清楚年龄，外貌是她所拥有的重要筹码。
　　即使男孩被判定死亡，但是谁又会想象到杀死他的凶手其实就是个只有八岁的女孩呢？
　　谁都不会相信，包括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