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瑟嘉

1、满月之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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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平原马拉动着车厢。
　　地平线上渐渐浮现了天鹅堡的尖塔。
　　宛如天鹅在湖畔轻轻舒展她优雅的颈项。
　　驾车的佣兵用马鞭轻轻敲了两下车厢，坐在车里的吉列德睁开眼睛。
　　“看看。”佣兵带着含混不清的北方口音说。“天鹅。”
　　吉列德爬出车厢跟佣兵并排坐着。道路的右侧就是天鹅之湖。吉列德他们运气不错，大约二十多只洁白的天鹅在湖畔休息。偶尔有两只天鹅仰起脖子，发出手风琴一样的声音。
　　“真美。在我的家乡天鹅只路过，不停留。”吉列德对佣兵说。
　　佣兵露出惯例的笑容，盯着前方用北方口音的南方语说了一句俗语：“和平即盛景。”
　　“没错。”吉列德表示同意。只有和平年代他才能用这点钱就搭上清一色纯种平原马的车队。只有和平年代路边可以开着鲜花，而不是躺着尸体。也只有和平年代他可以坐在佣兵的身边看着天鹅戏水，不用担心盗贼和流矢。
　　这时候白色的骑士从后面追上了他们。出乎意料地，她今天没有穿她的银色铠甲，而是换上了一套暗白色的紧身骑装。她的白马倒是毛色更明亮些。
　　“早上好，珂赛琳。”吉列德向她打招呼。“你的盔甲呢。”
　　“早。”名叫珂赛琳的白色骑手应道。“门口的城卫军会要我把头盔脱下来，还会拿他们的手摸我的剑。”
　　“哈哈。”佣兵夸张地笑了两声。“但是你其实只是不想穿着盔甲进城吧，珂赛琳。天鹅堡已经三年不设门卫了。”
　　珂赛琳耸耸肩——这让吉列德想到如果她穿着那身银色的德森伽格尼钢甲，那身盔甲的肩部就该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然后伸出左手向前，张开五指，只用右手抓住马缰：“万一呢。”
　　“你今天很懒散啊。”佣兵笑着说。“我所知道的珂赛琳可不会在护送委托还没完成就换上骑装。”
　　“你现在知道了。”珂赛琳稍稍皱起了眉头“你今天似乎不想见到我。”
　　“哈哈。哪里哪里。”但是珂赛琳已经夹了一下身下的白马，上前去了。
　　“那身衣服可不便宜。”佣兵声音低了下来。变成了两个顺路的旅人之间的闲聊。
　　“有么？我见过那些真正昂贵的骑装都是有着华丽的装饰，设计上来说也不会这么...这么...”
　　“这么朴素。对吧。”佣兵笑着向后靠在车厢上。“年轻人，那种暗白色没有让你想起什么吗？”
　　“羊皮？珂赛琳？”
　　“而且因为是珂赛琳，那至少是小羊皮。绝不是老山羊的皮，也不是肉羊的皮。那些皮有异味，也不柔软。鞣制之后也一样。”佣兵顿了顿，继续说“但是谁会用小羊皮来做骑装呢？羊皮很难掌控。我不知道这样的裁缝。而且这么合身，是为了珂赛琳而订做的。”
　　“谁知道。”吉列德也懒洋洋地靠在车厢上。“也许又是一个伤心的裁缝。”
　　“哈哈。伤心的裁缝。”佣兵夸张地笑起来。“但是我赞同伤心的裁缝。如果这是她自己订做的，她应该更爱惜这身衣服。羊皮要是弄破了想要修补可不容易。”
　　“也许吧。”吉列德若有所思。“但是也许那是珂赛琳自己订制的。那种暗白色就像是她会选择的一样。”
　　2
　　“居然真的有城卫军。”佣兵嘟囔着，一边和几个帮手把车上堆着的货物搬开，让城卫军看着下面并没有藏着违禁品。吉列德倒是轻松。他身上有着正式的文书，很快就通过了。
　　珂赛琳牵着她的白马在一边等候，理所应当地她没有参与这些杂活。但是她不时看着车队的后面，用脚尖踢一踢石板的路面。
　　大概她的盔甲跟佩剑都放在里面。第二辆或者第三辆。吉列德心想。他小心地盯着珂赛琳的脸。面无表情。简直浪费了那一对暗红色的美丽眼睛。虽然有着美丽的五官，但是那种仿若天生的冷淡实在让人敬而远之。
　　吉列德没有碰见过这样的少女。这般年纪的少女大多正在喜爱鲜花、绸缎和香水，频繁地聚在某一个同伴的家中小声谈论昨天说过的事情。或者早早地就开始了担忧，担忧爱情，担忧寂寞，担忧衰老，并因此喜爱文学和诗歌。最夸张的也不过就是缠着父亲找来一位剑术教练，然后用女孩子也能轻松拿起的木剑学些所谓的剑术。
　　吉列德倒不是觉得女孩子应该怎样怎样，也没有感觉珂赛琳是怎样的异类。他心里想的只有那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像是宝石一样深邃的眼睛。他想到自己还没有正面注视过珂赛琳的眼睛。真可惜。
　　但是现在还有机会。吉列德想。现在先用白天关于城卫军的对话开启话题，然后谈谈她这一身骑装很合适，还有那双可爱的短靴。啊，可爱并不合适。应该说那双短靴也很配。之后问一问这匹白马的血统和来源，装作看马的样子盯着她的眼睛看上一会儿。这样就不显得失礼。对了，还可以装作想要触碰一下这匹白马。珂赛琳一定会抓住他的手，然后盯着他。
　　珂赛琳突然转过头来，看了吉列德一眼。冷漠的、毫无表情的面庞像是冰水一样浇熄了他所有的想法。
　　被看穿了。她会读心。吉列德感到自己的心脏强烈地跳动了两下。但是他很快说服了自己。怎么可能有人会读心呢。
　　这时候佣兵终于走了过来。“吉列德。出了点事。”佣兵指指身后的车，还是保持着笑容，“我们一时半会走不开。我们进城后会住在天鹅大道上的旧日酒馆。有很大的红铜牌子，你一定能找到。我们计划停留三天，三天后出发返回北方。对了，你住哪里？”
　　“我应该会住在大剧院不远处的百花旅社。有人为我在那里订了房间。”吉列德回答道。
　　“那好。如果你需要改变日期之类的变动，可以来找我们商议。我们这边如果有变动也会去找你通知。第四天中午你没有及时出现而我们又联系不上你的话，我们只能为你等一天，也就是等到第五天的清晨。有异议吗？”
　　“没问题。三天应该够了。我们当初就是这样约定的。”吉列德说。
　　“哈哈。”佣兵上前两步，然后用力拍了拍吉列德的肩膀，对他眨眨眼睛，然后比了个喝的手势，“来找我们啊。”
　　吉列德只能也笑着回应。心底有股得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