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欢喜不段情》潘帅帅

2、二

　　夜晚他过来得很晚。
　　她已经早早睡下了，他微凉的唇把她浸醒了，她闭着眼装睡，他却知道她的，低低地问：“没喝酒？”
　　他以为她去吃宴了。
　　她悠悠睁开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唇角弯了一下，冰凉的手覆了上去：“好孩子。”
　　她没搭话。
　　又听到他的声音有些闷：“以后你不必向颜七行礼，你自有身份。”
　　她的眼里升腾起一点亮光，心中有所希冀，任他予取予求。
　　一夜春风入红帐。
　　第二日她贪懒，明明醒了却躺在床上假寐。
　　一些婢子以为她在睡着，在门口压低了声音在闲聊，她耳力一向很好，所以听了个一清二楚。
　　“听说陛下想让太子爷同颜家结亲？”
　　“是啊，陛下宠爱太子爷，爷有了左相做靠翼，哪还怕四王妃的母族势力。”
　　“不过还得要爷首肯，我可是见过颜家嫡小姐的，长相可太清淡了。”
　　“爷不肯哪会三天两头朝左相府里跑，还和颜家嫡子亲近？你这就看得不透彻了，再好的外貌又如何？手里滔天权势的男人哪里缺过貌美的女人？你看……屋里那位，纵然美成那样又如何，不也连天家名正言顺的侍妾也做不得？”
　　她突然觉得喉咙有些痒，闷咳了一声，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瞬间安静了，接着一排婢子鱼贯走入伺候她起身。
　　个个低眉顺眼，不发一语，也分不出刚才说话的是谁。
　　手法娴熟的婢子帮她梳着发，和着梳子擦过发丝的声音，刚才听到耳朵里的话一遍遍地过。
　　目光一远思绪飘得有些远了。
　　宣德五年，养她的阿嬷被仇家追上门抹了脖子，她被阿嬷藏在柜子里逃过一死。
　　历经生死，满目血腥之后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他。
　　一身雪白的衣，一双琉璃的眸，两片略薄的唇。
　　梳着中原男子的礼冠，气质区别于大漠汉子的剽悍粗犷，清雅如风。
　　她一时看迷了眼，鬼使神差地说：“我家没了，你带我一起走吧。”
　　他惊讶于她的大胆，挑眉：“你倒是大胆，也不怕我是歹人。”
　　“歹人哪有你这般俊俏。”
　　“可我身边从不留没用的人。”魏筠被她的话逗笑了。
　　她伸手进怀里，摸着阿嬷留给她的家传典籍，壮了胆子：“我可习万千杀人术，你三更要谁死，我二更就把他了了，这算是有用么？”
　　他说：“那好，我送你进暗卫营，能活着出来我就留下你。”
　　阿嬷从不教她任何武功毒术，直到死前才把几本典籍给她。
　　阿嬷说，若有人欺负你再翻来看，里头有千万种让他生不如死的法子。若是没有，遇到自己爱的男子能护着你，就不要翻了，留着做个念想就好。这是把杀人刀，也是把亡己剑。
　　没人欺负她，她也遇到了自己爱的男子，却为了这男子开了这把亡己剑的锋，从此成了他最顺手的杀人刀。
　　后来她如了愿，留在了他身边，他问她：“这下开心了？”
　　她说：“这有什么好开心的？我可不仅想为你杀人，还想做你的枕边人。”
　　他扬眉，为她的直率笑得开怀，一伸手把她扯入怀里。
　　彼时年少，第一次做他的枕边人时，想得很多，一时想自己大婚那日的袍子能不能做成大漠的式样，一时苦恼以后中原男子大多三妻四妾，自己要称几个女人为妹妹。
　　胡思乱想着睡了过去，第二日醒来时他已不在。
　　床边立着的一个端着避子汤的婢子。
　　见她醒了，将药送到她嘴边，她还没喝就满口苦味，到底把碗端起来一饮而尽。
　　之后照常送上她的刀，告诉她今日又要抹断谁的喉。
　　晚上他也过来，缱绻间她还是忍不住去问：“你会不会娶我？”
　　他顿了顿，“别贪这么多，如今不好么？你一丝母族根基没有，如何进得了我的后院。”
　　她那时第一次感受到这个生来权贵的男人的冰凉。
　　没有大婚，自然不用去愁袍子的式样，不入后院，自然不用忧成群的妹妹。
　　莫说是妻，孤身寡人的她连入他后院做妾的资格都没有。
　　她到底只是一把枕边用得顺手的杀人刀。
　　思及此，她睫毛微微颤抖，忍下湿润。
　　接下来几天她做事都有些恍惚，穆蔚和她是一起从暗卫营里杀出来的，和她也算是亲近，所以有些担心：“心不在焉，出了什么事。”
　　她摇摇头，揉揉太阳穴，声音疲惫：“就是有些累了。”
　　穆蔚揽过她的肩拍了拍，“既然走不通，为什么不回头呢。”
　　她轻轻摇头。
　　他暗叹，也是，自己当初对她求而不得时不也难过了许久才走出。
　　情之一字，最为难解。他是幸运才遇上了另一个能为他解开情结的人，段情幸运还是不幸，如今又哪里能妄断。
　　想着，不自觉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