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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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小学毕业考试一结束，还没等老师意味深长的说结束语，几乎整个年级都欢腾了，有的为终于摆脱老师的管束而欢呼，有的为这一成长的标志而欢呼，也有的为天长地久的友情而欢呼。他们把书本都撕碎了，把他们稚嫩的灵魂折成了小小的纸飞机，用尽所有的力气把飞机飞向天空，那诏告天下的容情在傍晚的霞光下，争相恐后的挥洒着激情。你折我也折，漫天的飞机盘旋在空中，有多少张课桌，多少根凳子，多少个春夏秋冬，多少只知了，多少次的欢笑，就有多少只飞机，它们好像永远也不会落下。他们把心中的发泄，成长的愤怒统统以呐喊的匪夷付之飞翼。伴随着六个年头的知了也像不老的传说，也为他们感到祝贺，把他们所有的不安和狂躁都收藏到了它们的扑翅里，然后继续为下一次的欢呼见证。
欢呼过后，天边的云霞真正的要走了，同学们也开始依依不舍，考试之前就偷偷进行的留言现在显得更加珍惜。这时，每个人都到处找寻昔日情份，必须把自己的留言簿都写得满满的，大家传阅彼此的留言，像是要远走了。何莉，罗娟，婷枝这三个好友也不列外，罗娟哭得稀里哗啦，任由她俩怎么说也不能让她松开熊抱的双臂，她们发誓今生要永远在一起。她不会表达，即使在这样庄重的场合下，她的谨慎和内在都不会表现出来。还有很多东西她还不明白，还有很多的内容老师还没教，那只属于小学时期的玩具和言语会以怎样的方式延续到往后的时光，才不会被看作幼稚。她娇小的身体会踏上怎样的路，她的脸上突然有了一种同龄人极少的忧虑。
婷枝站在窗边，眺望着校外的梯田，梯田上绿油油的水稻，田埂上抽了穗的高粱，玉米还安逸的被包在怀里，近处是一户农家，还有一个小卖部，石梯旁有口水井，一到夏天，老板娘就会把各种口味的果汁放进井水里，然后两角钱一杯，一想就畅快淋漓的喝一大杯。对面山坡上的青岗林肯定结满了栗子，那些可都是宝贝，可以把栗子的冒盖接下后再把里面掏空，这样一个简单的哨子就作成了，每当这个时候婷枝也会收集很多。有很多的快乐只属于这片稻田，很多的声音只存在于这里的蛙和梧桐树上的果实击落，还有蝉。等这些都一一呈现时，意味着一个漫长的暑假到来了。他们还来不及去想成绩，心里早就在盘算这个暑假该怎么玩了。
婷枝的假期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那里有更多属于婷枝的快乐，雨后谷草堆下隐藏的菌子，竹林石板下的蚂蚁，藏在水缸后面的钓鱼竿，门口桉树上的毛毛虫，还有外婆饲养的一簸箕一簸箕的蚕茧，这些都是婷枝的玩具。这些快乐就在身边，而她总能找到自己需要的那一种愉悦。更重要的是，这样总能离母亲近一些，就不用每天都期盼母亲何时才回家看婷枝。每到夜晚，她都是在期盼中进入梦乡。
母亲在镇上一家蚕丝厂上班，婷枝还在母亲肚子里时就每天跟着上班了，哪里的叔叔阿姨们早就认识婷枝。母亲在车间一站就是半天或者一天，累了就到茶水缸边坐坐，喝几口茶，婷枝很乖，从不会惊扰母亲工作，心像明镜似的。待婷枝学会走路了，就喜欢黏着母亲，可这个时候婷枝就不能像出世前那样随心所欲的进入车间了，门口的黄老头会拦路截下跟腿的婷枝，然后斩钉截铁的撞紧大铁门，慢慢的婷枝也就明白了，她便不哭不闹的坐在门口等着母亲。再大一些院里的伙伴们也都差不多一致的爆发出难以压制的贪玩心，她对母亲的等待开始转移到与同伴们的捉迷藏、追打替代。他们乐此不彼的分享着自由支配时间的权利，一直到黄昏，车间拉响下班铃声的那一刻，落荒而逃。
屋前的三颗葡萄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葡萄，每株树结的葡萄品种各不相同，因为它们息息相关的生长在同一片地里，所以它们的藤就没所谓的交错攀沿在竹编上，一串串葡萄乘着茂密叶子的阴凉下，从竹编方子格状的缝里垂直挂在哪里，藤下地里是一群鸡，和偶尔从猪圈里溜出来玩耍的小乳猪。藤上少不了啄食的麻雀，为了避免葡萄被麻雀偷吃，外婆特地在棚上做了一个稻草人，手里拿着一根绑着白布的木棍。清晨婷枝还在睡梦中时，外婆就已经把鲜才红艳的葡萄洗干净放在桌上，旁边还配有米粥、咸菜。吃着新鲜爽口的葡萄，婷枝觉得再没有什么有现在这样的日子美好了，她完全沉浸在生活惬意的眷恋中。没有烦劳没有顾虑，好像那些难过难熬的生活都不会对她产生任何的伤害。
屋后是外婆承包的鱼塘，鱼塘豁口上有个鸭棚，不过很久没有鸭子光顾了，去年还热闹非凡的鱼塘，今年显得整一个腐迹斑斑了无生趣的摸状。棚上的青苔在炎热的空气中竟突然滋生出了一股清新的气味。鸭棚旁边紧挨着有一窝竹子，竹丫最高齐平了两层楼房的屋顶，比起楼顶的风景，它更倾向于眼下的鱼塘，它的大半部分身子倾斜的看着水里的鱼儿们，太阳在顶头看到了它的全神贯注，也就不愿去打扰它了，风也轻轻的踮着脚经过，不小心撞在了一楼的窗户上，树荫正好为底下的鱼儿们遮掩了日光的强烈，它们显得自在舒服。坐在竹林窝里，就像在你周围安放了立体环绕声一般，蝉从山坳里发声，它们一同为你呈现了一场别开生面、沁人心脾的朗诵。
当她一个人坐在正午的鱼塘边时，燥热的天气在皮下汗腺里蒸发了不少的水分，体恤衫上的蝴蝶随着波澜的心跳，一会儿展翅，一会儿停在花蕊上，汗水跟着下巴一直沿着颈窝流下。她的心也随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春心荡漾，波纹层层推动，像在舞动又像在述说着故事。婷枝看到了水面浮现出的自己的样子，有丝心悸，还有一种莫可名状的紧张，尔后因为水纹而模糊不清。
她此时的心情大概如此，信里简短的只言片语竟然让她的内心有如此剧烈的荡击，比那点波纹猛烈得多。她慌张的把信塞进口袋里，然后把身子放平在草堆上，用胳膊挡去日光的照耀，她闭着眼，静静的躺在哪里，肌肤也在悄悄发生蜕变。
起初几天，还会因为那封信而心有不安，但是，想想，他是不可能的，他绝对是在报复她，他怕以后分班就没机会了，所以才这样做的，婷枝一直是这样想的，也一直坚信是王志强这样的人，怎么会正经？
这事就被婷枝的自我安慰渐渐谈出了记忆。
婷枝在外婆家一直生活到上小学才回的家。外婆外公格外疼爱婷枝，外婆总说婷枝就像母亲一样的弱小，可是那时条件不好，母亲也不得不跟着在公社做公分，帮忙家里分担。外婆是心疼的，可是心疼也得做啊，不然一大家子人怎么过，兴许外婆是把对母亲的愧疚都注入她身上了吧。婷枝喜欢笑，没心没肺的样子，婷枝喜欢奔跑，更喜欢光着脚丫子在各个田间小路奔跑，即使是在这么炎热的夏日正午也会看到她的声影。
每次母亲休假回家看她，都会被气得瞪眼跺脚，老远就看到她光着脚伙同一群孩子在田埂上追打，满脸稀泥。
“婷枝，你这个鬼女花花儿，在做什么。还不乖乖把鞋穿好。那衣服是怎么回事”每次母亲这样喊鬼女花花儿，她更加肆无忌惮，管她怎么骂，因为外婆这个时候都会出现来保驾护航。
这天也是同样如此，母亲刚下班经过鱼塘，就看到对岸的婷枝穿着短裤和背心光着脚在跑，母亲气得咬牙呼喊婷枝，婷枝没有关心母亲说了什么，倒是最先看到母亲手里抱着一个黑色的东西，她跑近一看，竟然是只猫，它唯有头上有一缕白色的毛发，婷枝一把抱过去，爱不释手。母亲说这是在路边捡来的，可能是哪家主人不要它了吧，或者是自己走丢了。母亲见它叫得可怜，也就捡回了家。婷枝倒不管了，她任性的说现在在她这里就是她是了。她管它叫陆儿，因为母亲是在路边捡的它，路跟陆是谐音，陆也比较吉利。就这么定了，以后你就叫陆儿了。她开怀大笑开心的抱着它围着母亲团团转，外婆在一旁也看得哈哈大笑。母亲刚才的气愤也因为这只猫而忘却了。
看着婷枝开心的样子，母亲也很高兴，可又看到婷枝大大咧咧的样子，母亲埋怨的对外婆说“妈，你就知道护着她，看你把她惯成什么样了。”
外婆说“只有脚踏实地的在这土地里走过，才懂得路是怎样走的。祖辈不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吗？穿不穿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怎么走的。”这么深邃的话语，对于婷枝来说是难懂的，其中的道理更是不明白了。
母亲对婷枝是严厉的。不准婷枝光脚到处跑，不准婷枝伙同男孩子玩，要像女孩子一样穿裙子。母亲说为什么给你取名叫婷枝，就是想让你亭亭玉立的成长。不料，母亲的期望被她顽劣的行为破裂了，婷枝的性格与母亲大相径庭。她外边看起来是柔柔弱弱的，可是骨子里却倔强得厉害，她的坚韧甚至出乎他们的意外。
这样的性情兴许是随了母亲，母亲会为了这个家，即使再大的委屈，辱骂都不会吭声，苦水只会往肚子里咽。
母亲喜欢在夜里唱歌，一边唱一边哄着婷枝睡觉，她的歌声不像村里表叔家电视里的那些人唱得那么附有节奏，但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是婷枝听过最美的歌声。这一刻她的脸上退去了白天的狂躁，身体慢慢变得苏软，陆儿依偎在她的脚边，婷枝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一切都按照本来的样子睡去。她还在唱，
“夜蒙蒙 望星空我在寻找一颗星一颗星....”
每次唱到这里，她都会把头紧紧的贴在婷枝的额头上，然后轻轻的亲吻下去，她要寻找的那颗星正是熟睡的这个孩子，天真烂漫的这个孩子。她的歌声就像一个咒语，让她从不受噩梦的袭击。
这个夏天跟往常一样的热，还可能更热。
外婆承包了池塘，养了好多鱼，看着这鱼生龙活虎的在水里游着，婷枝就想着，如果自己也可以这样在水游那该多好啊。她的思绪在这个夏天学着鱼儿们自由烂漫的遨游在水中，她学着它们游翔的样子，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左右摇摆。
正午，外婆都会要求婷枝睡午觉，婷枝心想，这么好的时间，怎么忍心浪费掉，趁他们都午睡了，就悄悄爬起床，从门缝里偷溜出去。
几个表叔只比她大几个月，在外婆这村里婷枝的辈分是最小的，但凡是个人都是她的长辈，但这完全不会影响他们的交情。
只从外婆家有了这块池塘以后，每天的玩耍内容就是钓鱼，抓龙虾，用簸箕网螺蛳，反正都跟着池塘有关。
“婷枝我们去抓龙虾吧”二表叔突然兴起的说。
“怎么抓啊。我不敢下水。”婷枝喜欢水却又害怕水。
“你不用抓，你去偷点腊肉骨头来。其它就交给我了。”二表叔看了看他们，拍拍胸脯。
一听到偷，婷枝就慌了。虽然平日里没什么规矩，可还没可恶到这个份上。内心挣扎了一下，鱼塘似乎有许多的奥秘等待她去发现，最终还是决定跟着三表叔一起前去。
“表叔，快，这家后门没有关，我们要不去看看。”她轻声轻语的踮着脚。
“你在这里看着，我进去看看”表叔偷瞄了一眼院里，感觉小舅舅家都在午睡。表叔敏捷嗖的一下就串了进去。
她在门口老实巴交的张望着里边的情况。几分钟的功夫，表叔就手里拿着一截骨头，飞快的冲出大门，看着手中的骨头，婷枝心里很是愧疚，但想着，都是自家人，这也不算偷吧，算借好了。日后还他们就是了，这样也算心安理得了。
得到骨头后，二表叔把骨头放进竹篮里，再将麻绳绑在提手上，然后把竹篮慢慢放进水里，我们只管做在竹林边等候它们的自投罗网了。大概十几分钟后，他们把竹篮提起来，里边便是满满的鱼虾，活蹦乱跳的，在阳光下可以清楚的看到小虾体内的五脏六腑。
真是太好玩了，婷枝早就把刚才的内疚抛得九霄云外了，此刻只有这兴喜的鱼儿们。
经过这一次的成功后，婷枝便没完没了了。也从龙虾，延生到了高级别的钓鱼。这个高级别可不要误会了，只是婷枝觉得高级而已。
削一截竹子，缠一根白线，挖几条蚯蚓，不需要鱼钩。就是这么简单，往池边一扔，静静等候觅食的小鱼们，每次总能钓上三五只，乐此不彼。
直到一天。外婆在烧火做饭的时候，从水缸里舀水淘米。一舀下去，端起来，有几只小鱼，外婆纳闷的仔细看水缸，怎么会有鱼呢？
“婷枝，你来一下，这水缸里的鱼是哪里来的？”外婆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水缸。
婷枝精怪的摸着头说“这是我自己钓的。我专门喂在水缸里的，养大点了就给陆儿吃。”
外婆邹邹眉头，没有骂她。第二天，外婆把水缸里的水全部舀了出来，当然还有婷枝辛辛苦苦钓起来的鱼儿们，鱼儿们随着外婆瓢里的水顺着水沟游走了，
婷枝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去钓鱼了，她苦闷了好几天。
母亲又休假回家来看她了，还给婷枝买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婷枝是女孩子，这是不用怀疑的，可是骨子里却没有一丁点女孩子的性格，裙子是她从来就不穿的，以前母亲也会每年买一条，可是她从不穿，久而久之她也忘了还有裙子这回事。这次母亲看来是坚决要婷枝穿了，被强迫穿上后，婷枝东扯一下西扯一下，很不习惯，但这裙子一穿，就像给婷枝罩上了一层金箍，她不自觉的轻轻牵起裙角，细细的看着镜子里的模样，粉红色的小碎花点缀在裙摆褶皱上，腰间细着一朵轻柔质地的蝴蝶结，婷枝看着自己，左右转换身体，后背凸显的脊梁完美的与裙身贴合，婷枝情不自禁的抿着嘴笑了。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自己，对于自己的性情模样，时间正在追随她的奔跑而发生变化，时而坚韧，时而柔软，就像她的成绩，总是不稳定。她问自己，这是自己？
穿着裙子，她也照样跑去伙同表叔们玩。男孩子玩的东西就是疯狂的，爬树也好她也照样做得很好。
“婷枝，今天穿的裙子，那就方便了。我们去池塘踩水玩吧。”表叔们看着婷枝，脑子一热又发明了新玩意儿。
“你知道我不敢下水嘛，我穿的裙子怎么去？一点都不方便。”婷枝一脸嫌弃，觉得裙子碍事。
“怕什么，我们牵着你，水里很凉快的。况且你不是一直想像鱼儿一样在水里游吗？你把裙子撩起来不就行了，不会打湿的。”表叔游说着婷枝。
婷枝心动了，她始终是想去水里的。她对水里的奥秘还没了解清楚。
婷枝二话没说撩起裙子，跟着他们一起下水了，刚接触到水的那一刻，婷枝心跳的厉害，她怕陷下去，怕自己矮小的身子被水淹没。可是表叔们前前后后的护拥着，这倒显得安心了许多。这么热的天，这水怎么这么清凉呢？罄人的感觉。这是婷枝第一次站在水里，脚下的鱼儿们真的在她的左右游来游去，丝毫没有畏惧的样子，婷枝的心即慌张又兴奋得很。渐渐的就走到深一些的地方了，表叔们忘了婷枝还不能涉及到更深的水域，一瞬间水已经没到婷枝屁股了。
“呀！”婷枝惊恐的一下。
表叔停住移动转过身同样惊讶的看着婷枝，婷枝稍等了一下说：“我的..我的内裤...”她羞愧的咬着嘴唇。
这时的表叔们一脸无奈的表情，再慢慢送她回岸上。
高粱他们忙着寻找快乐的时间里，已经长出丰满火红的高粱了，一个个埋着头毅立在红土地里。婷枝钻进高粱地内心，把自己完完全全的藏在里面，三表叔找了根竹竿，二表叔随处劈了几根高粱杆，婷枝背对着他们把内裤脱下来，再把内裤挂在竹竿上，放在阳关下晾晒。又若无其事的和表叔们坐在地里吃起了高粱杆，这情景连自己都不由的偷笑了一下。她庆幸自己穿的是裙子，他们就这样坐在高粱地里，看着天上的白云变换成孙悟空，奇形怪状的妖怪，也想象着这天空里住着那些神仙呢？她所向往的外面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看到更宽阔的海。林立的高粱，直冲冲的插进天空，好像这个世界只有她所见的那么大，天不再宽，云不再走，路不再远。
婷枝心想，如果这样被母亲知道了，可就完蛋了。母亲是不了解这样子的婷枝的，婷枝也不了解自己的母亲。
半月后婷枝带着陆儿坐车回家了。她把陆儿安放在自己的房间，用旧的衣服和谷草给它搭建了一个小家，陆儿好像很喜欢这样的家，蹲在窝里瞄瞄的叫着。婷枝同样为这样的伙伴感到幸福，她不再是一个人睡，黑夜醒来只要听见陆儿的呼噜声也会觉得安心。这天中午，婷枝正在午休，迷迷糊糊中被什么声音吵醒了。婷枝没有理会，而是翻了个身继续入睡。可是那声音感觉到一股不详的预感，婷枝还是梦里懵懂的爬起来，打开门。
门缝里的这一幕让婷枝惊呆了，她被吓怕在角落里，双手抱着头。母亲鼻青脸肿，裙子的袖口张开了嘴，领口垮塌着，她的胳膊上，腿上都抹了血，可能还有看不到的地方都是伤，他正在用他能拿到的东西，往母亲身上砸去。母亲躲闪着他的拳打脚踢，她看着婷枝，婷枝看着母亲，母亲的脸上有眼泪，是的，她在哭泣。可婷枝她没办法救她。他整个人像疯了一样，六亲不认，表情狰狞，口里还不停的辱骂着。那些难听的话是婷枝假想意外的话，是她听过最阴暗，最可怕的话，每一句都直击胸口。最婷枝只有在旁边哭，这时有人在劝解。奶奶拉着婷枝回房间，不让她看到这一幕。可是婷枝终究是看到了，而且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的表情，他的破口大骂，他的挥拳，他的脚尖。那些个美好的日子，就在今天统统都被他破灭了，狠心得一点都不留余地的涂改了。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小小幸福梦田，现在看来是如此的不可一世，她的背后发出了悲鸣之声，是哀求是乞讨还是无助。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希望那只是一场梦，一场马上就会醒来的梦。她捶胸顿足的敲打房门，在梦里一般的嘶吼心中的恐惧，可是无论她怎么敲打踢门都没用，奶奶把门反锁了。她捏紧拳头，她的眼泪没有丁点作用，她只能贴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此刻连呼吸声都是多余的声响。她摒住呼吸，细细的听着，觉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过了一会儿，外边好像没有什么声音了。婷枝压抑抽泣的声音，她听见门开了，她像是一个站在起跑线上的选手，随时准备冲出去，不管终点在哪里，她的使命就是奔跑。她站在屋外寻找先在还在上演的情节，可是人已经不见了，仿佛真的是梦，一挥手，不可能存在。
不管是在梦里还是现实，婷枝都不会放下母亲，她追出去，到处找寻母亲的身影，厨房，鸡棚，猪圈，茅厕都找过了。母亲不见了，去哪里了？婷枝害怕了，比她第一次下水那感觉要怕几十倍，甚至几百倍。她突然憎恨自己不听母亲的话，她想把她所经历的故事都告诉她，因为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害怕惊恐。
她追到马路上，才看到前方有个人影，好像是母亲，她站在哪里做什么？她不确定，于是婷枝踉跄的奔跑过去。这时，前方来了一辆班车，那辆车停了，婷枝还在跑，那个人就是母亲，因为她认得那条素青色的连衣裙，她要上车，她要去哪里，她不要婷枝了吗？
婷枝涨红了脸，用尽全力的呐喊着“妈妈....不要丢下我。我听你的话，我会乖乖的，求你不要抛下我。”
这样的话，母亲听到了吗？车门关上，轰隆的发动机启动了，车开了，从她身边开过。婷枝没有放弃，她继续追着班车，车后扬起剧烈的灰尘，她乞求尘土啊尘土，你可否愿意把我带上，同你一起飞去，附在她的身边。或者你能否告诉我她会去哪里？可尘土只会模糊双眼，遮挡前进的路。婷枝真的不想放弃。
婷枝努力的跑着，她知道这次跑不到终点，可能从此以后也不可能再跑到终点了。
车子转过一个弯又向前开走了，婷枝筋疲力尽的喘着气，灰尘久久没有消散去。
最后婷枝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睡在自己的房间。婷枝以为这只是一个梦。她坐起来，看看自己的样子，摸摸脸颊，分明有眼泪。
是的，这不是梦，刚刚是婷枝在追车的时候中暑了，不知道被谁抱了回来。
“婷枝，婷枝，你要坚强。不要哭，要学会爱自己。你是妈妈最爱的孩子。”这是母亲对她说过的话，是不是早有预兆。
婷枝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一下什么都变了，她不得不怀疑大人们的感情。仿佛要崩溃了，精神崩溃是可怕的，是会疯掉吗？婷枝想不如就此疯掉吧，做个疯子就什么也不用去想了，多好。从未想象过今天会什么样子，也不敢去想象，她是恨他的，她也狠自己，狠自己没有勇气去救她，觉得自己柔软得不堪一击，
她不能理解，也没人去理解她。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