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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北上念旧京(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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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科诊室外,两条长椅坐满前来求医的病人。陈皮扶着红家夫人丫头出来,丫头身子弱不禁风,不过出诊室受了过道一阵子风,便扼制不住地咳嗽。手帕捂住口鼻,丫头五指指节分明,是病态的苍白消瘦。二月红还在里面,陈皮左右看看,想找地方让丫头歇会儿:“师娘,您坐会儿。”长凳没了空位,他两眼一竖,一脚蹬在距离他最近的一名男子腿上。“起开。”
陈皮年纪轻轻,但声名远播,那男子是本地人晓得这红二爷家的狠角色,他唯唯诺诺连忙让开位置,还拉着旁边的女儿走开到别处站着。
“陈皮,你干什么呀?这里是医院,由不得你这般无法无天。”丫头不悦地蹙眉,她又咳嗽几声,招手叫来那小女孩,和她说:“和你爹爹回去坐,我站着,不打紧。”小女孩握着他爹爹的手,怯怯地偷瞄陈皮,陈皮臭着脸,不敢违背他师娘。
丫头靠在门外,依旧拿帕子捂着嘴咳嗽,陈皮将整条走道上的窗户都关紧,一条缝都不露,一丝风都吹不进来。丫头展开手心的帕子,上面赫然是点点红色,她见陈皮回来了,悄悄攥了手帕放进衣袋。陈皮掀开布帘子往诊室里头瞧,二月红还在和医生交谈,桌面上摊着病例。
病例上倒是白纸黑字,但龙飞凤舞的,二月红愣是看不懂一个字眼,医生摘下口罩,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红二爷,您请回吧。”
“我晓得三年前便引了卡介苗,咱们这儿又是美国人办的,不管医术或是资源设备都是顶好最新的,丫头近两年在这儿医治并非毫无作用,怎么突然就——”
“疫苗起的是预防作用,可夫人来时已是肺结核晚期,拖了这么些年本是不易,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摇摇头,无可奈何。
“西医当真不行?”
“不是西医不行,是这病眼下放欧美都是不治之症,实在无力回天。”
“那、那中医还有没有法子?”
“这红二爷就问错地方了,何况夫人来我们医院治疗前,已经用了很长时间的汤药,有用没用这个……您应该清楚。”医生重新戴好口罩,拿笔帽敲敲桌面,对一旁忙着誊病例的小护士说:“去叫后面的病人进来。”
西医看不起中医,他如何不知,偏偏又不死心一问。二月红颤抖着手带上病历本,这短短一上午,他苍老了十岁。他眼角的细纹突兀地深下去,沉重与绝望压制驱逐他眼里的明光。
“二爷,如何了?”见二月红出来,丫头挽了他的胳膊微笑相迎。
“大夫说,病情稳定,没什么大碍,可放宽心了。”与在门帘后相差甚远,二月红眉眼微弯双目含笑,他把丫头身上的皮袄拉拢些,握紧她冰凉的手揣进袖子里。
“那就好,我只盼多些时日伴二爷身旁。”
陈皮一路无话,二月红将丫头扶上马车后,他压低声音问陈皮:“你听到了?”陈皮表情绷得很紧,他看二月红时,目光冰棱一般锐利,他阴阴一拽嘴角,硬邦邦道:“我自然听到了。”
“你千万记得不要乱说话,可别叫你师娘听了去,更别让家里小子们咋呼了。”
“我晓得,我不会告诉师娘,不会告诉少爷他们。”
二月红转身钻进车厢,陈皮跳上马车,牵上缰绳赶马而去。车厢里低碎细语溜进陈皮的耳朵里,陈皮拉长了脸。
“回家里好好歇息,可别再吹风,小心着了风寒。”
“二爷,这大白天的,我精神着,不困。”
“那等用完午饭,我唱戏给你听?”
“二爷下午不去排练?这回是省里的活动,再过些天就要汇演,二爷不可不去呀。”
“今天我请了假,不去了。丫头,想听什么?”
“就……《长生殿》?”
“《长生殿》?凄楚悲哀的,换一个如何?”
“可那结局,不是广寒宫里破镜重圆?还是好的,二爷,我喜欢听。”
“好,都依你。”
外头陈皮眯眼狞目,他摘了头顶皮毛帽子,他头发不过寸把长,冷风都贴头皮上了。陈皮右手握马缰,左手放在衣兜上,他衣兜鼓鼓的。陈皮从兜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盒子,上面都是大写的英文,他哪能看得懂?只需晓得,这洋鬼子给的东西,能救命。
你不肯救师娘,我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