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亦有妖》北冥有愚

26、番外：幕天府（二） 受伤

　　飞羽将裴芊芊二人接到医馆的时候，穆凡音还没有醒来，叶吟华处理好自己的伤，静静地守在床边，大夫又一次过来察看了一遍穆凡音的情况，道：“我开了些睡眠的药，他明日才会醒来，睡眠状态更有助他恢复。”叶华吟点头谢过，示意飞羽给了大夫一些钱。
　　几人在医馆住下，第二日一早，飞羽去客栈租了辆马车，将仍在昏睡的穆凡音抱了进去，叶吟华与裴芊芊坐于马车之内，飞羽和穆飞鸿驾车，一行人一晃一悠地返回幕天府。
　　裴芊芊撑着下巴，看着叶华吟给穆凡音擦了脸，感叹道：“我还是第一次看二哥这样。”叶吟华勉强对她笑笑，没有作答，裴芊芊捡起一缕穆凡音铺散在地的头发在手上把玩，自言自语：“不知道二哥什么时候才会醒。”然而她话音刚落，躺着的人就动了一下。
　　叶吟华吃了一惊，立即凑身上前：“二哥？”裴芊芊也跟着凑了过去。
　　穆凡音皱了皱眉，半睁开眼，眼神没有焦距，他听到叶吟华的声音，微微偏过头来，叶吟华惊喜地叫他：“二哥！”穆凡音缓缓抬起手伸向她的脸，就在他的手触到叶吟华的前一刻，他突然轻哼了一声，喃喃：“我...”
　　“什么？”叶吟华没有听清他的话，抓住他的手低头朝他凑近，穆凡音的嘴唇微启，叶吟华听见他说：“...好难受...”她当场愣在原地。
　　裴芊芊见状，问她：“吟华姐，二哥说什么？”然而叶吟华充耳不闻，她呆呆地看着又再次昏睡过去的人，抓着他的手微微颤抖，裴芊芊看着看着，竟看到她眼里泛起了泪光，裴芊芊大吃一惊：“吟华姐，你怎么了？”
　　外面的人听见声音，飞羽掀开车帘，探头进来问道：“怎么了？”叶吟华似乎才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顶着泛红的双眼对飞羽道：“飞羽，快一些，二哥说他...”叶吟华顿了一下，“说他难受...”穆飞鸿的脸色陡然一沉，飞羽嘴唇微张，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裴芊芊也愣住了，她僵硬地转头看向穆凡音的方向，那人在睡梦里依然皱着眉头，她动了动嘴，半响，竟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飞羽沉默地垂下车帘，外面传来他全力驱赶马车的声音。
　　一行人回到幕天府的时候，早前一直在闭关的穆晟已经功成出关，他接到飞羽的信号，一早就等在门口，众人到达的时候，望眼欲穿的穆晟一把掀开车帘，看到里面躺着的人，顿时眼前一黑。
　　“大哥。”飞羽虚扶了他一把，一脸担忧，穆晟冲他摆了摆手，自己躬身进去，将穆凡音抱了出来，飞羽在一旁道：“大哥，二哥说他...说他难受。”飞羽撇了撇嘴，“对不起。”
　　穆晟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紧锁的眉头挤在一起，若是清醒他必然不会这么安静地待在他怀中，穆晟抱着穆凡音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这种情况下他这个做大哥的竟无能为力，他沉默地抱着人走进去，叶吟华默默地跟着他，裴芊芊从车上下来，抹了抹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听二哥这样说我觉得很难受，”她吸了吸鼻子，“二哥从来都不说这样的话...”飞羽也跟着吸了吸鼻子，他没有回应裴芊芊的话，只是道：“我送你回去吧。”裴芊芊点点头，却在飞羽靠近她的那刻将头埋进了他怀里。
　　穆晟将穆凡音抱进房间，叶吟华已经嘱咐穆姚去煎药，她走进去的时候，穆晟背对着她正坐在床边，她犹豫了一阵，开口：“大哥...”穆晟抬手阻止她：“你不用道歉，这是凡音该有的劫难。”
　　“可是...”叶吟华欲言又止。
　　“我明白。”穆晟叹道，“凡音这孩子，从来都将痛苦埋在心里，从不说让人担心的话，他以为不说就不会让人担心，他越是不说，越是不知我们这些看着的人有多心疼。”叶吟华不自觉红了眼眶。
　　“他从小就是这样。”穆晟回忆道，“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只有六岁，比同年的孩子还要瘦弱，他一身是伤，只有一张脸完好无损，很难想象他是在什么情况下护住了他的脸。”
　　叶吟华收了收情绪，缓缓坐到桌边，等着穆晟的下文。
　　“我忍不住好奇，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他却放下手，大大方方地任我看。”说到这里，穆晟笑了一下，叶吟华想象着当时的情景，也跟着笑了：“大哥难道不是因为二哥长得好看才忍不住盯着他看的吗？”
　　“确实也是。”穆晟承认道：“我那时根本挪不开眼睛，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我还以为他是女孩子，他就这样让我看，末了让我给钱，还说：你看了我，就要给我钱，一两银子半柱香。”穆晟笑着握住穆凡音的手，“他当年就是这么赚钱来生活的，一个六岁的孩子，却沉稳地像个大人。后来师父收了他做弟子，他成了我师弟，我看他身上有伤便想去抱他，他当时力气小，挣脱不开，就一手推我一手拒绝，向外偏着脑袋，黑着脸，让我抱去了婆娑山。”
　　叶吟华想象穆晟所说的情景，一时间有些失神。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老样子，什么事都自己背。”穆晟看着床上沉睡的人，叹道：“他在我眼里，不是强大的幕天府二当家，也不是神秘的婆娑山传人，他只是凡音，永远是当年那个倔强，又需要人保护的小师弟。”
　　“所以，”穆衫目光一冷，“即便是劫难，我也不过轻易放过伤他的人。”
　　“大哥...”叶吟华轻声唤他，她明白穆晟的心情，他对这个人的感情，和穆晟是一样的。
　　“你放心。”穆晟转头看她，“我不会做傻事，不然凡音醒来又得骂我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这一闭一躺的，你和飞羽吓坏了吧？我听说飞羽都被吓回原形了。”
　　叶吟华“噗呲”一声笑了，她抹了抹眼角，轻声道：“大哥，谢谢你。”
　　“傻丫头，谢什么。”穆晟温柔地看着她：“你们都是我认定要保护一辈子的人呐。”
　　穆晟在穆凡音房里待到入夜才离开，第二天早上穆凡音醒来的时候，是叶吟华守在一旁。
　　穆凡音看着睡过去的叶吟华，眼下的淤青有些明显，他伸手将她垂头的发丝放回耳后，叶吟华感觉到动静，睁开眼的瞬间跟着叫道：“二哥！”
　　她睁开眼，床上的人已经醒来，与她四目相对，她一时无言，直到穆凡音开口问她：“吓到你了吗？”她才找回神智，点了点头。
　　穆凡音轻声道：“对不起。”叶吟华静静地看了他一阵，突然附身趴到他胸前，闷声道：“不要再吓我了。”
　　穆凡音显然被她的举动惊了一下，听她这样说，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背，劝慰道：“好了，我没事。”然后问她：“大哥呢？”他昨晚虽是在睡梦中，但也恍惚听到了穆晟的声音，他早前接到穆姚的通知，知道穆晟是在昨日出关，可是自己却是以这样的状态回来，穆凡音怕他担心，所以一醒来便问他的情况。
　　叶吟华坐起身来，道：“大哥守了你一天，昨晚刚离开。”话音刚落她便“嘶”了一声，起身的过程中撞到了手上的伤，穆凡音道：“怎么了？”叶吟华摇了摇头，这时飞羽推门进来，嚎道：“二哥醒了吗？”他进门看见屋内的情况，欣喜道：“二哥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叶吟华干咳两声，瞪了他一眼，飞羽堪堪地将话憋回肚子里，转移话题问道：“大哥呢，怎么不在府里？”
　　穆凡音奇怪道：“怎么，大哥出门了吗？”
　　“我找遍全府也没有看到大哥。”飞羽也觉得奇怪：“不应该啊，大哥就算要出门，也应该先过来看看二哥再走啊。”
　　“或许是有什么急事吧。”叶吟华想起穆晟昨天说的话，压下心里的担忧，劝慰道：“武林盟不是要举办仙妖大会吗，姚叔昨天收到帖子，邀幕天府参加，大哥说不定是去了武林盟。”
　　“是吗？”飞羽半信半疑地挠挠头：“突然搞什么妖仙大会啊，二哥，我们去吗？”
　　穆凡音想了片刻，道：“去。”
　　“可是你的身体...”叶吟华和飞羽同时担忧。
　　穆凡音摇了摇头：“不能让大哥一个人。”
　　“也对。”飞羽同意道，“把飞鸿那木头一起带去，震震场子，最好冷死他们。”叶吟华白了他一眼，又打量了一番穆凡音的脸色，他既然醒来，就说明灵力恢复得不错，不管穆晟是不是去了武林盟，妖仙大会幕天府不得不出席。
　　三人计划着前往武林盟，却不料在第二天收到一封来自婆娑山的信。
　　叶吟华端药过来，穆凡音正在拆信，飞羽在一旁玩他的墨盘，心不在焉道：“我给大哥发了信号，大哥让我们别担心，吟华姐，大哥真的去了武林盟吗？”
　　“或许吧。”叶吟华将药递给穆凡音，后者伸手接过，一口喝下，后知后觉地皱了皱眉：“吟华，你的药越来越苦了。”叶吟华瞪他一眼：“越苦越有效。”她见穆凡音的注意力被信吸引过去，忍不住问道：“谁写来的？”
　　“聂浔。”穆凡音看完信，脸色有些沉重。
　　飞羽插嘴道：“你那个什么什么师叔的徒弟？”
　　“冥阳师叔。”穆凡音纠正道。
　　飞羽“哦”了一声：“关系挺复杂，二哥，他写信给你干嘛？”
　　穆凡音将信对折，沉声道：“他发现冥阳师叔和师父在瞒着我们做一些事，也许跟妖王之心有关，他寻到了踪迹，要我去婆娑山。”
　　“什么？”飞羽有些不解：“你师父师叔他们在做什么？”
　　穆凡音摇头：“信上并未说明。“
　　“那你...”叶吟华问他，“打算怎么办？”
　　穆凡音沉默了片刻，道：“去婆娑山。”
　　飞羽叫道：“那武林盟仙妖大会怎么办？”
　　“你和吟华带着人去，”穆凡音道，“我早前就怀疑妖王之心与师父有关，甚至与婆娑山一派有关，此次仙妖大会举办得有些蹊跷，越云欢此人不可轻易断言，武林盟这一趟不得不去。”
　　“不。”叶吟华拒绝道：“让飞羽带人去，我陪你去婆娑山。”穆凡音刚想拒绝，叶吟华立马抢断道：“我不放心你，如果你怕我拖你后腿的话，我可以先行过去等你。”
　　穆凡音看她坚持，叹了口气：“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叶吟华转头向飞羽道：“仙妖大会就靠你了。”
　　“啊？”飞羽的脸皱到了一块，“我自己去，行不行啊...”
　　“随机应变。”穆凡音道，“若有变故，及时通知我。”
　　“飞羽，你好歹也是幕天府三当家，你怕什么？”叶吟华劝慰道，“不是还有飞鸿吗，你抬首挺胸地去，回来姐给你做包子吃。”
　　“真的？”飞羽眼前一亮，顿时有了兴趣。
　　“等等。”穆凡音叫住正要蹦跶的飞羽，嘱咐道：“帮我带句话给越云欢。”
　　穆凡音说了一句话，飞羽疑惑道：“什么意思？”叶吟华却道：“你怀疑...”
　　穆凡音点点头：“一旦有变故，他不会坐以待毙，即使没有变故，也必不安分。”飞羽看了看两人，一脸问号：“你们在说什么？”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叶华吟呲他，“你把二哥的话带到就行。”
　　“哼。”飞羽道，“谁是小孩子，我可都好几百岁了啊。”
　　叶吟华笑着给了他头一下：“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她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飞羽道：“对了，我听说柳师兄回了武林盟，帮我问个好，顺便抱个歉，不能去看他。”
　　“柳师兄？”飞羽想了想，“是很多年前来过幕天府的，你那个半路师兄柳神医柳青涯吗？”叶吟华点点头，飞羽恍悟道：“他不是退隐了吗，怎么又回武林盟了？”
　　“或许是为越云欢解毒。”叶吟华猜测道：“越云欢中的，恐怕是‘离人泪’。”
　　“那这事情可就复杂了。”飞羽也渐渐发现了不对劲，“越云欢在这个节骨眼上举办仙妖大会，有些奇怪啊。”
　　叶吟华转头去看穆凡音，后者也是一脸凝重。
　　妖毒、仙妖大会、妖王之心、婆娑山...这几者之间到底有何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