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人·拾光篇》连城雪

12、明月不常圆12

　　深秋无疑是北京最美丽的季节，无论是颜色灿烂的高树，还是清冽微凉的空气，都让人身心舒爽，特别是站在古老而又现代的四合院内，很容易就摆脱了日常生活的疲惫，开始于虽然奢侈而又极度质朴的高墙内，气定神闲了起来。
　　虽然林亦霖曾在这个城市中长大，但他甚少有机会身临其境去感受这些历史留下的印记，所以今天能陪颜清薇参观房产，也是难得开心。从头到尾都相当沉浸其中，还时不时拿出手机来拍摄些美好的画面，用作日后设计的参考资料。
　　女王大人照旧是气度不凡，无论环境如何，都如在无人之境般从容，听着买家亲自介绍了大半天这规模颇为气派的建筑历史和它日后必将拥有的惊人价值，始终淡笑而不置可否。直至一行人在院内坐了许久，连茶都微微凉了，她才让不相干的人先一步离开，等到身边安静后便主动问小林子：“”怎么样，喜欢吗？”
　　林亦霖愣了愣，虽然前些日子陈路已经嘱咐过，母亲想要在离开前送给自己一样礼物，但哪怕今天陪伴参观了这么久，也没能意识到那个礼物竟然是这间价值连城的房子。
　　颜清薇仿佛早就预料到了小林子脸上的震惊，语气平静地说：“既然你决定回北京发展，陈路也心甘情愿地陪伴，那我想你们所做的一切决定，在态度上都是非常认真的，并非是为了逃避现实而产生的儿戏心理。”
　　林亦霖实话实说：“当然不是儿戏，但谈发展也说不上，毕竟我现在只是个老师，可能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状况都也还是如此。至于陈路……”
　　他有些沉默，过了半晌才道：“我会鼓励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现在可能还不是时候。”
　　颜清薇并不生气，甚至难得有了几分温和：“当然，你现在连生命健康都成问题，他那么看重你，不可能在意旁的什么事情，所以你得好好照顾自己，这样对大家都好。我是想着，你的病需要精心调养。加上你的性子喜静不喜闹，住在这院子里，肯定要比住在你们现在的公寓要强些——不用太有心理负担，至少在经济方面，买个房子对我来说从不意味着什么。”
　　如果在其他领域，林亦霖尚且不了解奢侈之物的价值，但是谈论房产与建筑却是比谁都清楚，苦笑道：“我知道你想对我好，但这样还是太浪费了，而且我无功不受禄，实在是……”
　　颜清薇看向他的眼睛：“这话不准确，当初在美国的时候，你可是因为担心我卷入不良的绯闻中，而不声不响的掏出了所有财产，想替我去跟那个狗仔记者解决麻烦，虽然后来事情一路恶化，我没有机会与你细聊，但你的好处我还是记在心里的，况且你是陈路心里最重要的人，因此于我而言，也绝不会用金钱去衡量与你之间的关系。这个四合院不意味着其它，只是我身为一个母亲，希望我的儿子与他的伴侣能够好好生活下去，能够找到方法和力量去走出现在的困境，然后面对未来。”
　　实话实说，哪怕是在两年前，林亦霖都绝对不可能产生任何一丝动摇，但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以后，他思考事情的角度似乎已不再黑白分明了，所能考虑的因果也超越了个人的喜怒哀乐，故而妥协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这对我并不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所以我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一下，可以吗？”
　　颜清薇没有再继续劝说，立刻痛快答应：“当然，只不过我很快就要回美国了，还是希望能够在我离开之前得到答案——你得体谅我，虽然有很多人可以为我效劳，但这份礼物我想亲手送给你。”
　　林亦霖弯起嘴角，再次点头答应。
　　颜清薇随即叹了口气：“希望我没有让你感觉到什么压力，其实我虽然很想帮助你们，却也真的不知道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更不可能长期陪在你们身边。一来那不适合我的性格，二来你们也不需要，所以呢，也只能置办些我力所能及的东西罢了。”
　　“我都明白的。”林亦霖耐心地说道，“而且我很感动你为陈路所做的事，并不是世界上每个母亲都能够做到如此。”
　　“这倒不用抬举我，我可不是一个善于自我牺牲的人。我做到的事情可能仅仅是因为我的能力大些而已。”颜清薇并没有被他的赞美冲昏头脑，不过仍旧笑得发自肺腑，“但我对待路路的感情的确不容置疑，所以哪怕是爱屋及乌，你也不用太纠结于我对你的看法。虽然最开始我的确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在经历了Leo的事情之后，我当真没有二心。”
　　林亦霖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才好，又或许是不想再谈及在美国遭遇的那些恐怖经历，只得略有些尴尬地端起了桌上的茶，慢慢啜饮了起来。
　　即便茶水已凉，但清香的味道仍在，喝起来很是沁人心脾。
　　颜清薇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余了，转而拿出了私人手机，调出相册说：“那天助理帮我整理过去的资料，在一台上了年头的摄像机里发现了这个，仔细想想，也有二十多年没有看过了。”
　　林亦霖好奇地接过来一瞧，才发现是段像素较低、颇有年代感的DV视频。视频中那个圆圆脸蛋、栗色头发，大蓝眼睛的小男孩儿必然是年幼的陈路。他看起来不超过五岁的样子，穿着件可爱的背带裤，表情气鼓鼓地站在花园里大喊大叫，中文和英文互相夹杂，甚至有些口齿不清，吵闹着不想让颜清薇去上班，而要她带路去游乐园的童言童语。
　　说实在的，习惯了生活中的大少爷，再看到他这样鲜为人知的一面，实在是使人忍俊不禁。连林亦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脸上的笑容有多明显，反复看了两遍才问：“可以发给我吗？”
　　颜清薇约是也觉得好笑，垂眸怀念了会儿，才答应着说：“以前从没有觉得，那天看到这个才忍不住想，要是我儿子仍旧没有长大就好了，要是很多错误都可以重来一次，然后巧妙地规避过去就好了。可惜那都是不可能的，所有令人惋惜的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而他也终究成为了独当一面的男人，不再需要我的庇护。”
　　林亦霖解释说：“他不是不需要，只不过经历那些事情之后，陈路不喜欢再有任何无力感罢了。所以才更加坚持在所有的事情上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和自己的力量，虽然这样做事困难很多，但他心里舒服。”
　　颜清薇道：“这没有什么不好，这很像我，我也希望他是这个样子，而非曾经那个纨绔子弟模样。也许你可能不信，如今我甚至不指望他会继承我的事业。但是我想强调的是，不管他或者你发生什么，我都是你们的后盾，永远都是。”

　　每次放母亲和林亦霖单独相处，陈路都难免有些忐忑，所以这天他回家后，立刻忍不住追问小林子：“怎么样？和我妈相处的愉快吗？她没有做招惹你的事情吧？”
　　林亦霖正坐在沙发的角落里看书，闻言抬头失笑：“这是什么话？你当你妈妈是三岁小孩吗？
　　陈路解释道：“她很少拜托我事情，这次见你却是通过我来约你的，我担心她有什么特殊的安排。”
　　林亦霖点头：“的确特殊，她送了我们一座房子。”
　　或许对普通人而言，婚后的房产将意味着一段全新的生活，和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经历，但在陈路看来却是再平凡不过东西，甚至导致他有些困惑：“什么意思？”
　　林亦霖拿起茶几上的文件，伸手递给他：“是套合四合院，她劝了我很多，本来我想拖延一下的，后来想着必须接受了好意，她才会安心回美国，所以……”
　　陈路这才恍然大悟，甚至有些高兴：“挺好的，适合你来住，怪我之前没想到了。而且这说明我妈希望我们安心在北京过日子，再没别的打算了。”
　　林亦霖拿他们这对奢侈的母子没有任何办法，只瞧着陈路主动坐在自己身边，又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陈路疑惑：“怎么了？”
　　林亦霖竟然说：“你可能不相信，我忽然想要一个你的小孩，虽然只是想想而已。”
　　这句话不仅难以令人置信，甚至从来没有在陈路的脑海中出现过，以至于他足足愣了好几秒钟。而后耳朵罕见的有些可疑的泛红，甚至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
　　“你在想什么啊！”林亦霖少见地畅笑起来，却没有再过多解释。而是继续翻起了手边的书。
　　好在陈路也不再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性了，反而立即意识到，今天母亲和小林子之间发生了一些过去从未有过的变化，而且这个变化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所以他只是抬手摸了摸小林子柔软的短发，什么都没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