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音》固执的米饭

5、?五、同桌

　　时间还早，叶音绕着展板一圈一圈的看着，根据每个人的名字联想他们的样子，第一块展板前边渐渐聚集了一些人，叶音听到他们在讨论中考的年级第一名，她垫了垫脚往展板的左上角看，第一行第一个名字上边写着两个字：陈樟，没有特别加粗或者特别放大，安安静静写在纸上的两个字，和别人的一样，却又和别人的都不一样。不一会儿，操场上陆续来了很多新生，大家都在找自己所在的班级，白板前面聚满了人，叶音自觉地退出来，安静的站在人群外看。

　　七点三十分整，各个班级的班主任来到操场上，每个人手里都举了一块上边写着班号的牌子准备认领自己班级的学生，很快，每个班主任的前边都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学生，大家伸着脖子往前看，好像班主任看不见他们就会被丢弃一样。

　　“集合就集合，干嘛给人围成一圈啊，搞得像车祸现场凑热闹似的。”身后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话。

　　不太吉利的话，但特别贴切，叶音闻声回头，刚刚说话的是站在她身后的一个女孩子，很清瘦，双肩包用单肩背着，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马尾扎的高高的，像一只撅着屁股的公鸡。

　　那女孩见叶音看她，猜想她应该是听见了自己刚刚说的话，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大大咧咧的含着棒棒糖朝她咧嘴笑了一下，叶音也友善的笑了笑，班主任开始带着队伍往教室走,叶音转身慢慢跟了上去。

　　“哎，我也是五班的，一起走啊，我叫贝泉泉，你叫什么呀？”女孩蹦蹦哒哒的跟上叶音，很自然的挽着她的胳膊，真是个让人无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的女生啊，叶音心想，然后微笑道：“你好，我叫叶音，以后请多关照。”

　　新班主任叫何春梅，教化学，是个年近40岁的中年妇女，穿着一身黑色印花连衣裙，外面套着黑色纱质短袖开衫，头发一丝不苟、规规矩矩的盘在后脑勺上，戴着黑色的眼镜框，严肃认真到有点恐怖，一个眼神能秒杀一屋学生。

　　给大家带到教室后，她板着脸站在讲台上说：“期中考试之前我们不排座位，现在我给你们5分钟时间，各位同学自行选座位，我的要求是，不许大声说话，不许男女同坐。月考之后我会根据大家的成绩开始正式分座位，5分钟以后我回来，我希望看到大家都已经坐好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东一个西一个的傻站着。”然后就留下面面相觑的学生们离开了。

　　很多积极的学生已经抢着坐到了前几排的座位，剩下的也慌乱着寻找靠前的座位，叶音也不去争，默默的找了个靠窗的后排坐了下来，她转过头望向窗外，回忆着刚刚那句光明正大被说出来的，月考之后根据成绩分座位的话，心想，高中果然不似小学和初中，老师们不会打着公平合理分座位的旗号暗暗给成绩好的学生或者送过礼的学生分到好位子，这里的一切都是真枪实战，有本事就拿成绩说话，成绩好的就享受好的环境，成绩差的就靠边让位。

　　头一次，叶音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那种压力就好像忽然而来的海啸，把她早上聚集起来的雄心壮志拍打的只剩残渣碎片。

　　“叶音？喂，叶音!......叶音叶音叶音!你想什么呢？”一只手在叶音眼前晃来晃去，叶音转过头，是贝泉泉，此时正用她闪着八百瓦灯光一般的大眼睛瞪着她看，那架势好像一个精神病大夫，正在观察自己的病人身上的药效是否起了作用。

　　叶音被她清澈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顺了顺额前的刘海说：“哦，没什么，只是觉得大家真的都很积极啊。”

　　“那是，但凡是进了咱们八中的，哪个不是拼了命的学习考进来的，既然都是爱学习的，又有哪个不想坐的离老师近点儿。”贝泉泉撅着嘴翘着凳子腿儿说。

　　“那你为什么不去抢一个前排的位置？”叶音反问。贝泉泉眼珠滴溜溜的转，眉毛扭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样子：“我看你过来了我就过来咯，而且我也觉得这儿更舒服。”

　　这么直接的回答，让叶音觉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高兴。她在初中的时候虽然人缘也不错，但从未和谁过分亲近过，她总觉得女生的心里就像包着一层雾气，猜不透想不明白，可能上一秒还好好的牵手走在一起，下一秒却可能因为无心的一句话而让对方生气很久。但贝泉泉给人的感觉却不同，她那么明朗透彻，就像直直照进云雾里面的阳光，叶音心想，如果可以，我真愿意和她成为朋友。

　　何春梅进到教室的时候，原本热闹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毕竟都是从初中刚升到高中的小孩子们，对老师的印象本来就是唯命是从的，况且又碰到这样一个不苟言笑的班主任。锋利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穿过眼镜片扫视着教室，直到看到教室的最角落，“我不是说男女必须分开坐吗？最后一排靠门那两个，你们怎么回事？！”

　　全班闻声齐刷刷的转过头超最后一排的方向看过去，靠门的位置，坐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此刻正转过头撇着身边的同桌，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不屑和讽刺，此刻被她盯着看的那个，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衣服穿的宽松肥大，看起来非常贫穷的同桌，正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

　　全班都安静的仿佛能听见旁边的人的呼吸声，“我问你话呢，你俩倒是说话啊！”何春梅尖利的声音刺破了这份安静，很多人被她吓得一个激灵，贝泉泉更是夸张的抚着胸口缓了好一阵儿气，末了还不忘转头小声对叶音说：“这八婆，差点儿没把我吓死啊。”叶音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时候那个头发蓬乱、衣服肥大的学生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动作非常慢，好像快一点都会脱离地心引力飞出地球一样，他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从叶音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酱红色的侧脸，以及脸上的一块儿发紫的淤青，“老师......我，我是女生。”

　　很多年以后叶音再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然会清晰地记得当时在场的大多数人的面部表情，鄙视的、诧异的、同情的、好奇的、异常开心的，以及班主任脸上的强装镇定但掩饰不住的尴尬的表情。她不禁感叹，人性到底有多少个不为人知的一面，可能每个人心里都会埋藏着一颗邪恶的种子，只要给予正确的养料，就会瞬间发芽长大，侵占全身。

　　早上八点的升旗仪式结束后，叶音随着人流往教学楼里一点点挪动，周围的同班同学仍在讨论早上的“同坐”事件，没有人知道那个打扮邋遢的女生叫什么名字，也没有人去问。叶音回头从人海里搜寻那个女生的身影，毫不费劲的就发现她在人群后边慢慢的走着，大家都离她远远地，但打量的目光还是不停在她身上扫来扫去，何春梅经过她的时候和她说了句什么，叶音看见她的头更低了。

　　贝泉泉拽了拽叶音的袖子，凑近叶音:“你说今早那个妹子，不会是家暴吧？我看她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要么就是不良少年，啧......她那个作风也不像啊，肯定是家暴。”

　　叶音摇了摇头，诚实的回答：“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看着她有点难过。”

　　“是呗，你看今早有些人那反映，跟捡了天大的乐似的，笑的都合不拢嘴了，不善良，太不善良了。”贝泉泉随着上楼的节奏把叶音的衣服一下一下的往下拽，叶音的心也一下一下的往下坠，原本阳光明媚的心情也被布上了一层薄薄的阴云。

　　八中向来主张快速高效、自主学习，老师上课的时候也很少去强迫灌输学习内容，而是更多地让学生自己理解学习内容，自己琢磨解题思路，一上午的课上下来，叶音不但能轻松跟上学习进度，而且觉得受益匪浅。上午最后一堂课的下课铃打响，英语老师整理好教案后就离开了，同学们三五成群的准备去食堂吃饭。

　　“沈安知、周明，咱们也去吃饭吧。”贝泉泉对叶音还有前坐的两个男生说，班主任上午并没有给他们时间做自我介绍，叶音猜想这个过程应该会在下午的班会中进行。热情活泼的贝泉泉却已经在下课和做课间操的时候贝把全班同学基本认识了个遍，包括那个被大家讨论了很久的像男生一样的女生，贝泉泉说她叫蒋忆怜，又说其实她仔细看真的挺好看的。叶音不禁有些佩服起贝泉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大方的认识那么多人，毕竟她也还只认识了自己周围的一小圈人而已。

　　“好啊，一起去。”说话的是叶音的前座，名字叫沈安知，中考的时候数学、物理、化学全部满分，只是语文和英语非常惨淡，除了语文和英语老师之外的科任老师们都很看好他，开课前第一件事就是问“你们班谁是沈安知”，也有的老师时不时的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说他是学理的好苗子。

　　虽然第一天上学，但是学校食堂也不用找，跟着人流走就对了，贝泉泉一路上有说有笑的，还给他们四个人的队伍起了个巨俗的名字，叫吃饭□□，说以后要雷打不动的一起吃饭。周明在旁边嘲笑贝泉泉，人俗，就连起个名字也俗，遭到了贝泉泉一顿毒打。

　　四个人抱着吃斋的心态来到食堂，结果瞬间被八中豪华无比的食堂惊呆了，和初中简陋的小饭厅不同，八中的食堂堪比商场，一共三层，第一层是价格亲民的炒菜盖饭，第二层是米线、炒面、水饺、砂锅之类的小锅饭，第三层则是冷饮、奶茶、蛋糕、面包。

　　“啊啊啊，怪不得八中的升学率这么高，吃得这么好，脑子当然不缺营养啊！”贝泉泉怪叫着拉着叶音的手原地跳来跳去，食堂人很多，叶音生怕她撞到了谁，果然还没等叶音把她按住，贝泉泉就狠狠的踩到了一个女生的脚。

　　那个女生吃痛的蹲下，脸瞬间痛的绯红，“对不起啊，你没事把？”叶音赶紧蹲下扶着那个女生查看她的情况，贝泉泉也蹲下紧张的一直说着对不起。

　　“啊，没事儿，没关系......”女生显然痛的不行，声音都在抖，却还是朝叶音她们安慰的笑了笑。

　　“唐倾？”一个男生犹豫的在她们面前停下脚步，看清了前面的人后立刻蹲下轻轻扶着她站起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站着的四个人“不是说在门口等吗，你怎么先进来了？受伤了？”

　　“不小心撞到了，我没事的。”那个叫唐倾的女生看见他笑的格外灿烂，又转过头安抚一般的对叶音说：“真的没关系，你们不用在意的。”说完就转过头扯了扯男生的袖子，“陈樟，我们走吧。”

　　莫非这个男生就是早上看到名字的那个年纪第一吗？叶音呆呆的看着他们离开，那两个人站在一起真的是好看极了，即使是在食堂里，两个人也有一种拍画报的感觉。那个叫唐倾的女生就和她的名字一样，眉目如画、倾国倾城；而那个男生，叶音不得不承认，她活了这么多年，即使是偶像明星，也没有见过一个形象气质能胜过他的，就连她向南笙都不行，直到很多年以后叶音翻字典的时候才看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美如冠玉，像无暇白玉一样的美的少年。

　　目送着那两个人离去后，叶音看见贝泉泉还痴痴傻傻的站在那里仿佛丢了魂一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没想到啊......”贝泉泉仍然没有回过神，嘴里念念叨叨的说。

　　“没想到什么？”叶音不解。

　　“没想到我们学校居然有明星......”贝泉泉望着那两个人离去的方向说。

　　周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清楚了，那不是明星，他们和咱们一样，都是学生，你们女生怎么都这样，看见长得好看的就犯花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