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浮生琐记（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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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前的时光，可长可短。
待两人晾完衣服，和麻理子一同回到客厅——许是对晾衣服产生了浓厚兴趣，后来，小女孩就一直在阳台上看着两人动作，也有开口想要帮忙，但都被亮、光婉言阻止了——光又犯了难。
若是往常，这个点正是他和亮复盘棋局的时候。
然而……
“照常吧。”
回到客厅，仿佛看穿光的犹豫，将手抚在光后腰上，亮轻声道。
“可是……”就这样放着麻理子不管吗？
光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没关系的。”亮柔声道，说着，又征询般转头与麻理子商量，“一会儿我和光还有别的事情要讨论，麻理子一个人可以吗？”
见麻理子坐回沙发，无比肯定地朝自己比了个“OK”的手势，亮看一眼光，你看？
光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嘴上说放麻理子一个人，亮和光生怕她在什么地方磕碰到，最后还是把复盘地点选在了客厅。
就在他们一同吃饭的餐桌上。
平日习惯了二人世界，如今，家里平白多了一人，光与亮复盘时，都仿佛生出别样滋味。
刚想拔高音量，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刚想针锋相对，又强迫自己放柔了语气。
一时间，安静的空间里。
麻理子在沙发旁看书，偶尔吃些零食，光和亮在餐桌边复盘，轻声检讨。
看似不同的两方天地，互不干扰，又仿佛相互联系。
复盘到一半，麻理子下了沙发，走到餐桌边。
“请问卫生间在哪里？”
光和亮自然停了讨论，由亮将麻理子引至卫生间，又分别告诉她卫生纸和擦手巾的所在。
简单介绍过，亮便轻轻带上卫生间的门，回到客厅里。
复盘继续。
麻理子和亮、光的相处模式，就仿佛她本来就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员。
听到不远处传来冲水声，知道麻理子用好了。
擦了手，从卫生间出来，麻理子也不认生，直接走到餐桌旁，看着两人讨论棋盘上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虽然她看不懂。
余光瞥见麻理子在看他们，光和亮互看一眼，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就仿佛早已习惯这位小观众的存在般，继续检讨，只在十一点时，光若有所感般，抬头看了眼墙上挂钟，转头问麻理子：“十一点了，你饿吗？”
麻理子双手撑桌，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饿了，一定要说哦。”
双臂伸直，把双脚都撑离了地面，麻理子又点点头：“嗯！”
简短的对话后，一度中断的复盘又自然而然地续上。
两人讨论，一人旁听。
虽然听不懂，却仿佛也乐在其中。
真真逐渐，有了在育儿的错觉。
平日分明对时间那么不上心，今次复盘完，看时间已临近十二点，一边催促亮赶紧去做饭，一边担心麻理子饿，光又拆了包消化饼干，塞进麻理子手里。
亮瞥见光塞给麻理子的饼干，默默看了几眼，到底还是去了厨房——
昨晚，光和亮原本商量好今天中午点寿司吃。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担心生冷食品小孩子吃了不消化，亮便临时决定改做原味咖喱蛋包饭。
还好，因为制作简单，家里常备咖喱块和鲜蔬。
“我吃饱了，谢谢款待！”
轻轻放下筷子，麻理子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地对亮表达了感谢。
此时，挂钟直指下午一点十五分。
总算一同度过了小贵客的上午时间，可是下午该怎么安排？
在厨房里，帮着亮一起收拾好碗筷，光又发起了愁。
今早门铃响起前，他们原本计划着下午去趟超市的。
“那就带上麻理子一起。”
听过光的顾虑，亮直接一锤定音道。
这个提议虽好，真正实施起来，却遇到了不大不小的难题——
我们尊敬的樱井麻理子小姐，她不乐意。
“能告诉我，麻理子为什么不愿意去吗？”
光也不恼，就稍稍提起裤腿，半蹲在麻理子身边，耐心问道。
起初，光还以为麻理子是怕生，或者觉得累不肯去，可问了几次，麻理子全都摇头否认。
光终于没了折，只好继续可怜巴巴求助他家塔矢棋士。
不愧是塔矢有求必应亮。
仅思考片刻，就找到了问题症结所在。
同光一样，半蹲下平视小女孩的眼，亮循循善诱道：“麻理子是不是担心，和我们一起去超市，会给我们添麻烦？”
这一次，麻理子沉默了。
没有摇头，也没有说话。
亮和光对视一眼，就是这个原因了。
“能和麻理子一起去超市，是我们的荣幸啊，怎么会是麻烦呢？”光顺着亮的话开口道。
麻理子还是不说话。
观察麻理子几秒，亮又道：“麻理子的妈妈有我们的联系方式，如果她回来找不到你，会直接电话联系我们，不会弄丢你的，所以不用担心，好吗？”
话音落下，只见小女孩脸上终于有了些反应。
她眼睛忽闪地抬起头来，看看亮，又看看光：“真的？”
“真的。哥哥向你保证！”亮就笑着，将右手五指并拢，举到耳侧。
光见有戏，也与亮一唱一和，再次向麻理子确认：“所以，和我们一起去超市，好不好？”
“唔……”仿佛又在内心小小挣扎一番，麻理子终于朝两人用力点了点头，“好！”
好像从来没有那么兴奋过。
终于得了樱井麻理子大小姐的同意，光和亮快速换过衣服，带麻理子出了门。
光口中的超市与住地只隔了三条街。
虽然也有段距离，难得天气晴好，光和亮在麻理子小姐的应允下，就一人牵着她一只手，慢慢往超市走。
弥生三月，尚且春寒料峭。
半路上，许是吸入一口冷气，亮无端打起嗝来。
“打嗝”这件事若放在他人身上，光定不会觉得有什么稀奇，可偏偏是素来君子端方的小老师，这声打嗝就如同在一尘不染的棋坛贵公子身上平添几抹烟火气，骤然真实可爱起来，第一声时还好，第二声、第三声紧随而至时，光终于没忍住，破了功。
“Kirara……你真的……哈哈，哈哈……”
经过一上午的接触，麻理子也渐渐放开许多。
可能是光的笑声太具魔力，听光笑着笑着，麻理子也倒戈成了“进藤党”，跟着光一起大笑起来。
“光……”
尽管颇为无奈，不得不同时接受行人注目礼和身边一大一小两个魔性笑声双重夹击的塔矢棋士到最后，也忍不住微扬唇角，一起浅浅笑了。
走了近二十分钟。
亮的打嗝止住了，三人也顺利到达超市门口。
进了超市，麻理子由光牵着，亮则去一旁推了辆购物车。
按照采购单穿梭在一排排货架间，光走得快，就将麻理子交给亮，自己先行窜到了前面。
正跟在光身后慢慢走着，亮忽觉自己右手被轻轻拉扯着。
一低头，就见麻理子朝自己做了个“凑近些”的手势，就又将头俯低些，随即便听麻理子小声问：“塔矢哥哥，你和金发哥哥的关系是不是超好？”
“欸？”亮双眸微张，虽有些惊讶，还是笑着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都直呼他的名啊！” 麻理子有理有据道，“‘光’不是金发哥哥的名嘛？介绍时，你可是说，他叫‘进藤光’的！在我们樱花班，只有关系特别好的同学才可以直呼对方的名！”
麻理子一脸“别以为我小就什么都不懂”的神情仰头看着亮。
好像迫不及待报告自己的新发现，不等亮开口，麻理子又一蹦一跳道：“而且，而且！”麻理子继续道，“金发哥哥也会叫你昵称啊！你明明叫塔矢亮，他却叫你kirara，别以为我没听到哦！”
“……”
再次惊叹于现在小朋友的过人洞察力，亮心服口服地笑了。
他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光，也小声对麻理子道：“嗯，关系很好，一辈子只能有一个人的那种。”
麻理子自然不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单纯为自己的发现得到证实而兴奋雀跃着。
仿佛因此拉近了与亮的距离。
走了一段，麻理子又把亮拉住了。
“那个……”麻理子这次却有些支支吾吾，“塔矢哥哥，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发吗？”
尽管是小孩子，问这句时，开口却全是敬语。
“当然可以啊。”亮被逗笑了，边回答边蹲下身来，好让麻理子勾得不那么费劲。
“亮，我说……”两米之外，光一回头，就看到麻理子正小心翼翼地摸着亮的长发。
“感觉怎么样？”亮笑着问。
“好顺好滑哦！”麻理子笑着答。
同样微笑着，光又默默转回了身。
在超市采买完毕，光和亮又一同牵着麻理子，缓缓往家走。
走过第二条街时，光忽然放缓了脚步。
目光所及处，只见他们的“老熟人”正迎面向他们走来。
光有意想绕道，却被真柴侧身挡住。
牵着麻理子换到另一边，不想，真柴也一同挪到另一边，依旧不偏不倚地挡着他们的去路。
行吧。
今次有麻理子在，光不想与真柴发生冲突。
在心中一哂，光轻轻停住脚步。
“能麻烦让一下吗？请您。”
“哎哟，看看这是谁，好久不见啊，进藤棋士。”说罢，好像又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又道一声，“塔矢棋士也在！”视线再顺着两人的手臂往下，看见正被两人牵着的麻理子时，顿时乐了，脸上的两道法令纹都快笑显形，“哟，没想到啊，孩子都有了。”
“……”话音刚落，光立刻皱起了眉。
可转瞬，光又微笑起来，客气地纠正：“真柴先生，您可能误会了。这位，是我们今天要照顾的贵客。”说着，又笑着低头和麻理子确认，“是不是？”
“嗯！”麻理子也十分配合地一点头，而后神情有些抵触地仰头瞪着真柴。
“切~”兴许腻味了面前两人的惺惺作态，真柴又瞪一眼亮、光，手往裤袋一插，悻悻走了。
“这个人应该很讨厌吧？”那边真柴刚走，这边又转头看了眼真柴，麻理子转回头时，小声问光。
光不免有些诧异：“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说话的语气就很讨厌啊！”麻理子理直气壮道。
“……”光与亮对视一眼，差点没被麻理子义正言辞的神情逗笑。
一同走到街角，趁着等绿灯的档口，光干脆提了裤腿半蹲下来，仍旧牵着麻理子的手问：“可是，你有和刚才那个叔叔真正接触过吗？你了解他吗？”
“我……”
“嗯？”
麻理子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却都憋回去了。
“麻理子没有。”只听麻理子拖着音说。
“那就是了。”光笑道，“你都没有真正和那个叔叔接触过，怎么能够确定那个叔叔是好人还是坏人，究竟讨不讨厌呢？”
“可是、可是……好吧……”虽然应着，麻理子的表情还是有些不服气。
“这样，我们换个角度说吧，”洞悉光想要表达什么，看了眼对街信号灯，见提示红灯时长的柱形格还有一半，接过光的话音，亮继续道，“如果你去到一个新班级，这个班级里的小朋友都还没有和你说过话，可是就因为这个班里有个同学在别的地方和你有过矛盾，就发动大家一起不要理你、不要和你玩，然后大家就真的不和你说话了，你会开心吗？”
“不开心！”
这一次麻理子答得很快。
“这就对了。”亮笑道，“你看，换做刚才那个叔叔也是一样的。万一他只是说话语气奇怪，其实人并不坏呢？”
说到这里，眼看信号灯由红转绿，亮便暂且打住话题，和光一起重新牵着麻理子过了马路。
许是有生以来，小脑袋第一次接触如此深奥的问题，麻理子过着马路都在琢磨方才塔矢哥哥对自己说的话。
等一到对街，立刻锲而不舍地继续发问：“可是，如果接触下来，发现那个人真的很讨厌呢？”
“如果真的真的确定那个人很讨厌，”光看了眼亮，然后道，“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理他、远离他，但是背后也一定不能说那个人的坏话。”
“哦……”虽然懵懵懂懂的，麻理子还是点头应了，“不过！”已经走出好一段，麻理子忽然又凑近小脑袋问光，“刚才那个叔叔，是不是的确很讨厌啊？”
“……”
也不知小女生为什么偏偏执着这个问题不放，亮和光对视一眼，只模棱两可道：“刚才那个叔叔的话，下次再遇到他，我和你金发哥哥只要直接打败他就可以了。”
“诶？”麻理子眼睛都亮了，“塔矢哥哥，你们这么厉害的吗？”
“那要看和谁比较了，”亮严谨地回答完，略微思忖片刻，又补充道，“虽然可能没机会对上他，毕竟……”
“毕竟什么？”麻理子追问。
亮就凑近麻理子耳边道：“毕竟，那个叔叔……太弱了！”
“……咳咳，咳咳咳咳！”说话间，光忽然在一旁一通咳。
待止了咳，接收到身旁一大一小同时投来的或疑惑或关切的目光，光看了眼麻理子，再瞪一眼亮，只用口型说，你太嚣张了啊！
无声地耸了耸肩，亮也同样以口型无辜地回，我说的是事实啊。
走了一路回到家里。
依旧没有收到樱井太太的任何消息。
可能刚才在外面分散了麻理子的注意力，如今一到家，麻理子的关注点又立刻回到了“回家”上。
看得出，麻理子比方才在超市时要安静许多。
可是小女孩很乖，还是在努力地控制自己情绪。
眼看上午那套放养策略不管用了，亮进厨房准备晚餐时，光就一直在客厅里陪着麻理子。
一起吃零食。
一起看绘本。
一起看电视。
直到感觉麻理子再次被动画片吸引了注意力，光才短暂地离开一小会儿，抽身走进厨房。
厨房里。
正在准备晚上炸天妇罗的食材，感觉光从身后轻轻抱住自己，亮笑着提醒：“麻理子还在客厅呢，怎么了？”
光就稍稍松手：“这不就回味一下嘛。”
至于回味什么……
其实，刚才在超市，看到亮那么温柔地让麻理子摸自己的头发时，光就想这么抱着亮了。
好好拥抱他，亲吻他。
加之刚才那个插曲，他越发觉出亮的温柔。他的kirara明明那么温柔、那么通透、那么善良，可是为什么，外界对他的偏见和误解仍旧不断……
“在想什么，嗯？”
“唔……”一不留神，被亮塞了一颗草莓。
“味道怎么样？”
“好吃！！”
“好吃就好，”又被亮捏了脸颊，“这些草莓我刚才都洗过了，端到客厅和麻理子一起吃吧，放她一个人在客厅，又该想妈妈了。”
“嗯。”点了点头，嘴上虽然应着，光却没有动。
“还有什么事？”亮耐心地等着光开口。
“那个，亮……”光就轻轻唤一声。
“嗯？”
“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努力保护你！
光在心里暗自发誓。
虽然，他的亮已经很强大，很坚强。
完全转过身来，低头看着光，亮被光这波突如其来的“直球”击得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忽然说这个？”亮轻轻捧起光的脸问。
光摇摇头，看向亮，只说：“要是什么时候，我又口无遮拦，乱发脾气，伤了你的心，你一定要告诉我……”
他的kirara那么好，自己给他的那张“抵用券”[1]，亮至今都没有用过一次……
尽管不知道光又在和自己较着什么劲，看着眼前心爱之人，亮还是如孩童般笑了。
笑容纯粹干净，一双碧眸如无价宝石，星光璀璨。
等了许久，光终于听亮笑着回：“好。”
这天晚上，临近七点，樱井太太才处理完公事，来接麻理子。
开门见到妈妈，麻理子一个猛扑，扎进母亲怀里。
“今天承蒙两位照顾，真是非常感谢！”
如淑女般，毕恭毕敬地向光和亮道了谢，然而，真正分开时，小女孩又有些心生不舍。
“你们要一直好好的哦！”被樱井太太牵着，麻理子临走前，还不忘回身“叮嘱”两位大哥哥。
尽管他们就住在自己隔壁。
“会的啦！人小鬼大！”与亮并排站着，光咧着口白牙，也同样朝麻理子挥了挥手。
直到目送麻理子与母亲一同进了门，光和亮才一起转身走回屋内。
“光……”
谁知亮一开口，就被光果断回绝：“我不要！”
惊讶于自己刚开口，光就如此否定自己，尽管预感光十有八/九猜中自己想说什么，亮还是尝试补全道：“光，你想不想……”
“说了，不想，闭嘴！”冷冷亲了亮一口，光刚转身想换室内拖鞋，就被亮从身后抱住。
“我的话都没说完，你就知道我想说什么？”
忍了一整天，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拥抱自己的爱人。
“……这不是废话吗？”在亮怀里安静了几分钟，光才重新转过身来，双手回搂住亮，“可是，我不想我的一部分去到别人的身体里，我也不想你的一部分去到别人的身体里，这会让我很不自在，你明白吗？”
“……”光是真的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轻轻地在光额头落下一吻，亮笑着问光：“那以后，我们领养？”
“嗯。”光笑着将亮抱紧些。
“好，那就领养。”
“等时机成熟时。”
“嗯，等时机成熟时。”
此时，月华初上，夜幕已降。
同一时刻。
塔矢宅里，塔矢夫妇用过晚餐，正打算出门散步；
进藤宅里，美津子放好洗澡水，正夫正准备洗澡；
新宿三丁目附近，和谷同学正陪小林幸子继续逛着街；
有乐町某个餐厅里，伊角、阿福、本田、奈濑正在聚餐；
东京都心某处豪宅内，一处卫生间门板后，正传来“咚咚”极富节奏的叩击声。
……
这天，不过是万千寻常日子中的一天，一个周末。
夜幕之下，万家灯火幢幢。
每一扇窗户里，都是一幕剧。
每一扇窗户里，都各自上演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些故事，或平凡，或千篇一律。
然而有时候，正是这份“寡淡无味”最为弥足珍贵。
寻常，即幸福。
—番外完—
注[1]：关于“抵用券”的由来，详见隔壁《十年踪迹》第120章。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浮生琐记（终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