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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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之下，丛林繁茂，绿绿葱葱，一花一草都散发着清冽怡人的气息。
叶楼在古树之下静静地站着，这树当初由他亲自种下，现已有几百年历史，树高近百米，枝叶茂盛，生机勃勃，靠近便能感觉周遭空气格外清新，灵气也相对浓郁，若有机遇，受高人点化，指不定这树能成精。
叶楼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抚摸着大树粗糙的表皮，眼中神色淡漠，眸色深如泥潭。他的皮肤异常白皙，像是要与一身雪白衣衫融为一体，给人神圣有遥不可及的感觉。
活了近千年，人人唤他大能，唤他老祖，半个脚步已踏神界，在高阶修真界中要风得风，翻雨覆云，无所不能。
谁料天意弄人，祸从天降。
所有人都盼着他能出手救救这个被毁得千苍百孔的修真界，而他，答应了，代价将会是身陨道消。
叶楼也想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随时都能撕裂空间去其他位面的修真界继续修行，可一旦他这样选择，就必定影响心志，且天道无情，他待人漠然，天道待他只会更漠然，想要成神，那更是不可能，单单渡劫就能将他劈得稀巴烂。
横竖都是死，叶楼觉得自己也算活够了，便答应众人对抗这忽如其来的天灾。
“你以为救了苍生，苍生就会感激你吗？别傻了！你这叫圣父知道吗！”
一个冷冽中带着愤怒的低沉男声在叶楼耳边响起，即便不回头，他也知道来者何人。
敢这般大声斥责他的人，全修真界也就这么一个了。
叶楼轻叹一声，“啊旭，你别闹，让我静一静。”
肖旭对上叶楼淡漠如常的俊美脸庞，冷笑一声，浑身绷紧的肌肉松懈下来，激动的情绪想被浇了一盆冷水，只觉自己担忧的举动太过可笑。对方都不在意自身的安危，他凭什么插手？再着急又有何用？
肖旭阴沉着脸，隐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双拳握得死紧，恨不成钢道：“这天灾非因你而来，多少大能修士为了保命独自跑到其他位面，你知道自己若留下会是何结局吗？”
叶楼抬眼对上肖旭浅灰色的眼眸，神色坚定道：“那你可知道，我若也离开，你的命运该如何？能逃命到其他位面的修真者寥寥无几，剩余的千千万万修士又该如何？”
肖旭浑身一震，被堵得说不出话。是的，凭他如今的修为，根本无法跳跃到其他位面，唯有等死……
叶楼再度轻叹一声，踏出两步，来到肖旭跟前，拉起对方攥紧的拳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直到对方的手掌完全平摊开来，他才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了一个“善”字。
他一边写一边说：“三百多年前，我曾无意伤了你的妖丹，害你修为倒退，从此停滞不前，常受人欺辱，还险些丧命。后来我将你带到身边，细心照顾，用心培养。”
“当初若非受我牵连，你的性情亦不会变得这般怪厉。如今你来我身边快两百年，我一直试图让你与人为善，不管成效如何，不管你对我是否还有恨，我走后，这因果便是断了。你妖丹已经完全修复，好好修行，以后必定不比我差。”
叶楼的神情难得柔和下来，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白衣胜雪，无风自动，在这参天古树之下，竟少了一分神圣疏远，多了一丝自然亲近。
肖旭的手心随着叶楼手指的一笔一划而感到麻痒，就连心底深处都传来了一股异样的骚动，像被羽毛一下下搔刮的难耐。
下一刻，肖旭愤恨地抽出手掌，全身笼罩在肃杀之气中，恨恨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要真个天灾对抗，你连一根头发丝都剩不下来！”
叶楼和肖旭相处了近两百年，自是知道这人的别扭，哪怕担心也从不直接说出口，还动不动用这张利嘴伤人，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叶楼眸中流露出一丝暖意，淡然道：“众生都会活着，而我，不一定会死。你回去吧，让我安静地想想对策。”
叶楼的话说得轻轻松松又无起伏，身边的肖旭却听得浑身一震，心中燃起了热意。
若真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自是完美，可肖旭不相信事情如同叶楼话语那般轻易便能解决。他曾无比痛恨眼前这人，因为叶楼，他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折辱，被当畜牲一般对待，那黑暗的过去如同无法摆脱的阴影，一直跟随着他。
曾经多少回，肖旭做梦都想杀死叶楼，可对方实力高深，两人修为相差悬殊，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凑到对方面前舞刀弄枪，最终都以惨白告终，对方只需轻轻一点指头，他就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泼猴，毫无还手之力。
哪怕这人为他疗伤，教他功法，甚至体贴地给他准备衣衫，送他各种珍稀的药材和丹药，肖旭仍不忘过去折辱，在一次次被打趴的结局之下，他坚持不懈地寻找机会报仇。对方从来不生气，哪怕真的伤了他，划开他雪白的衣袍，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留下血红的印记，他也会淡然道：进步了，不错。
轻描淡写的语气，冷冽不变的面容，似乎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叶楼为之动容。
脑海中浮现百年间相处的一幕幕，肖旭感觉有丝丝暖流涌进心窝，若非这次天灾，他根本无法察觉自己对这人竟也会生出担忧，会怀念过去的点点滴滴。
肖旭脸上神色变换了几回，有挣扎有纠结有不甘有愤慨，却拿对方毫无办法，最后只能一挥衣袖羞恼地留下一句：“那你自己慢慢想，我不打扰了！”
直到肖旭的身影完全消失，叶楼的肩膀才微微耷拉下来，眸中流露着淡淡的落寞，显得沧桑无力。他再如何坚毅，修为再如何高强，也会有迷惘之时。他努力修炼近千年，一次次经历磨难和考验，终于登上巅峰，只差临门一脚，上天却开了个玩笑，和他说：要么现在可能死，要么以后一定死，选一个。
叶楼能怎么办？他也不想死啊，可他不能不试着死一死。现在拼一把，说不定以后能青云直上；现在逃离，以后必死无疑。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叶楼缓缓踏出脚步，脚下枯叶发出沙沙声响，说不出的萧条凄然。
叶楼走了，静悄悄地离开他生活了几百年的领地，踏向了远方。
修真界的人们都慌了！
说好的会一起对抗这次天灾，叶楼却转身消失无踪。
他们最后可以依靠的大能也抛弃他们，如今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每个人都在抱怨，咒骂叶楼贪生怕死，自私自利，不守承诺，临阵脱逃，伪君子真小人！他们心怀怨念，痛恨那些抛下他们独自离开的大能，痛恨这些大能占据了修真界最好的资源，最后却舍下他们的故土，带走了他们的希望。
然而，人们渐渐察觉到了异常，从前频繁爆发的天灾渐渐少了，那乌黑得似要塌下来的天空颜色渐渐变淡了，浓黑的邪气不像从前那般肆意横行，许多失去生机的地方萌生了翠绿的野草。
众人渴望的光明日子即将到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惊喜的神色，可还不待他们回神，空气中的灵力波动和邪气冲击越发厉害。
不少人已然留意到乌黑的云层中似乎有一道淡淡的白色身影，时隐时现，若有似无。
大家清醒过来，纷纷加入对抗当中。
数不清第几个日夜交替，众人精疲力尽之时，黑色云层中的身影越发清晰可见。他们心情沉重，却怀抱希翼。
直到有一天，天空下起了滂沱大雨。
那白色身影似乎浑身包裹在乳白光芒中，充满了神圣气息，如同星辰般耀眼夺目，给人一种凛冽不可侵犯的澎湃感觉。
白色的光芒不停地蔓延，带着强大的能量波动向周围扩散着，化作白色的星光点点，散落各方。白色星光对修士对动物对植物都毫无攻击之力，却将肆意妄为的邪气一一祛除，直至消失。
所有黑暗的能量连同那白色身影，全部弥散——
天恢复了久违的光亮，空气恢复了久违的清新，灵气变得纯粹不带邪气，枯死的丛林再度生机盎然，一切都回归到正常轨道。
除了虫鸟鸣叫，周围环境寂静无声。
众人这才明白了叶楼的付出与牺牲，曾经的误解被完全解开，过去咒骂过叶楼的修士们变得沉默，他们感到惭愧，为自己小人的胸襟感到羞愤，心里憋了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里面包含无尽感激和悲伤。
众人都曾以为叶楼自私自利，舍他们而去。可是事实却截然相反，他是修真界的英雄，是所有修士的恩人，他庇护了苍生，却舍弃了自己的生命。
众人的生活回归正常了，叶楼却为此身陨道消。
他本不欠苍生，却为苍生而死……
天山腰上，肖旭眺望久违的蔚蓝天空，抬起右手摸了摸脸，沾了一手的湿意，另一手紧紧攥着一本微微破损的古书转身回到洞府中。
“你主人呢？”肖旭的声音非常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只是嗓音中带着些微暗哑。
若叶楼在此，必能看出这孩子在故作坚强，其实快要哭了。
古书一动不动，静静躺在桌上，如同死去一般。
肖旭心底火苗像被狠狠一搅，火气倏然上涨，直窜脑门。他啪地打开了书籍，狠命地从它身上撕下一张张纸页。
本命天枢痛得嗷嗷直叫：“啊啊啊啊啊！痛痛痛！别撕别撕……”
“你主人呢？”肖旭面无表情地重复了问话。
本命天枢是一本天书，是叶楼的本命法器，能通万物之奥妙，能懂万物之规律，后来生出了自己的灵智，却与主人性格截然相反，非常跳脱。它死皮赖脸地要求有个名字，叶楼被缠得烦了，就直接根据天书的读音唤作‘本命天枢’。
命在器在，命陨器毁。
如今天书虽有损毁，却无大碍，想来叶楼一时半刻还不会死。
“主人吩咐我督促你好好修炼，等能力足够，再去寻他。”天枢不疾不徐地在空白书页上写字。它没有选择开口说话，而是机智地选择写字，这样就能阻止对方撕裂它书页的举动。
果不其然，肖旭停止了撕书的动作，沉默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他脱离了现在的位面？必须要我能力强大到可以穿越各个位面才能去寻他？”
天枢：“……”我明明什么也没说！为什么这都猜得到！难道妖修的直觉都这么准？
沉默就是承认，肖旭不待天书回答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顿时眉头一皱，深刻的川字聚拢在眉间。
“他为何不将你带走？”肖旭睥睨了天枢一眼。
天枢顿时安静如鸡，少说话，少犯错，少暴露。
可是，下一刻它身体又传来了剧痛。
啊啊啊啊，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怎能一言不合就撕书页！太小气鸡鸡了！
天枢企图挣扎逃跑，尝试失败，没有主人的它，如同待宰羔羊，完全失去过去风光无限万人拜服的待遇，失去了用之不竭的能量输入，只能任人宰割。
天枢嘤嘤嘤地哭诉道：“他他他不要我了！主人、主人自爆前切断了我和他的联系。我、我被抛弃了。”
肖旭无视天枢泪流满面的心酸，冷冷道：“这么说，你从开始就撒谎？”
天枢哭声立时止住，浑身抖如筛糠，抖得泛黄的书页自动翻飞。
“说实话，否则烧死你。”肖旭发出最后通碟，左手掌心应声冒出一团蓝色火焰，向天枢逼近。
“啊啊啊！肖旭你个王八蛋，烧死我，你能有什么好处！”天枢知道肖旭这人向来古怪，软硬不吃，刚刚故意暗示他自己失了主人，成了无主之物，换作他人，此时必定心生贪念，试图将它据为已有。
可惜肖旭从来不按套路，说烧就烧，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天枢心知无法瞒过去，如实交代道：“我与主人虽断了联系，可契约没毁，我终究是他的本命法器，隐约能感应到他的位置。”
为免天枢与受到伤害，自爆之前，叶楼果断将天枢扔出伤害范围。不管他的结果是死是活，隔绝了位面，联系也会跟着断开，天枢若得一线生机，随时间流逝，自会成为无主之物，是选择自由还是重新另觅主人，都看天枢的意愿。
可以说现在的天枢已经自由了，也可以说天枢确实被抛弃。
肖旭低咒了一句，圣父就是圣父，为了救苍生而舍自我，为了让天枢无损而舍弃本命法器的保护，简直妇人之仁，咎由自取！
肖旭骂得越厉害，心底那股难受劲儿就越厉害，像被什么攥住了呼吸道，憋得慌，迫切地想去看看这人在其他位面到底过得如何，会不会伤得太重？会不会像自己被毁妖丹时受人屈辱？日子会不会很艰难？会不会来不及疗伤而落下毛病终生受累？会不会救治不及时直接撒手人寰？
肖旭越想，心中越乱，恨不得立即冲去找叶楼。这人陪在他身边将近两百年，占据了他的大半生，忽然有一天这人没了，他怎能习惯得了？
肖旭将自己心慌意乱的原因，心底那股挥之不去的焦虑，全部归咎于不习惯上。明确当前的目标，他要去找叶楼，唯有如此，他的心才能踏实。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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