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转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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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到来时，赛琳娜隐约察觉到，正有人将修长的手指探入她微湿的发隙，从漆亮黑发的发根一路梳拢至发梢，循环反复，直到她忽然睁开双眼侧过身体对上他浅棕色的瞳孔……还有短绒浓密的眼睫毛遮覆在眼睑下幽微的阴影。
麦克雷从松软的枕间半撑起身体，放任赛琳娜的长发从指间簌簌流淌，又贴靠过来嗅闻她发间的香气。他亲近她的方式就像一只皮毛光滑顺亮的金毛寻回犬，总是埋首于她的颈项处亲密无间地拱来拱去，但长着些许薄茧的手掌却不太单纯地顺着赛琳娜的腰线一路向下探寻。
赛琳娜的呼吸因此变得有些凌乱短促，她抬手按下麦克雷的脖颈，贴上他的耳畔轻声低语道，“你不再打算逃跑了吗？”
“或许我是在打别的主意，甜心。”麦克雷懒洋洋地亲吻了赛琳娜，然后收回手重新躺上床垫，任由窗外刺眼的晨光在眼前涨落，“你的同伴不介意你和我在一起消磨时光吗？”
“因为这是我想做的事，所以——”
“啊，的确。”赛琳娜的回答显然不能让麦克雷满意，仅有一晚的亲密接触并不意味着彼此之间不再是陌生人，他说话时的口吻仍然蓄有微妙的讥讽之意，“那么你也该意识到，彼此争斗、肆意妄为就是人的天性，你口中的正义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一个虚伪的借口，这个谎言带来的战争远多于和平。从昨晚开始，你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违反了合众国的法律，所以——你要怎么让别人相信你站在正义的那一边？”
“这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吗？”赛琳娜似乎对自己的信念深信不疑，因而回答他的质问时也显得格外镇定，“我相信自己能够妥善地平衡行为正义与结果正义两者之间微妙的差异，世界的确不可能像我想像得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像得那么糟。至少相比起其他人来说，你——”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旋即话锋一转，略显不自然道，“如果你只会对我冷嘲热讽，那就不要期望事情还能有什么进展了。”
“赛琳娜，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你？”麦克雷没有错过赛琳娜的一时失言，他发现她对他抱有太多不合常理的期望，“你早就认识我？”
这段反问，几乎是立刻勾出了赛琳娜心底一连串鲜活灼亮的回忆碎片——滚烫烈日下的漫天风沙、火车向远方隆隆疾驰而去、周围旅客的恐惧惊惶、怀中轻轻颤抖的陌生孩童、还有雷鸣般遽然出膛的枪响。
她并不是生来就栖息于暗影。
赛琳娜·琼斯也曾是个生活安宁的普通人，家庭和睦、学业顺利。在她的人生规划中，对新闻传播学十分感兴趣的她，理应在进入社会后成为一名记者或是其他相关的行业，为此她特意在毕业后的间隔年为自己安排了一次旅行，层出不穷的优秀西部电影让她对沙漠与戈壁心生向往，同时也觉得对六十六号公路的调研能够成为不错的社会实践经历。
然而，仿佛是上帝觉得她应当拥有更不平凡的人生经历，赛琳娜搭乘的那列火车不幸遭遇了□□劫持，警察与匪类的互不妥协让乘客们惶恐不已，恰好父母离座的陌生小女孩几乎要放声嚎啕大哭，赛琳娜尽力宽慰了她，但心下也实在惴惴不安。
就在那时候，赛琳娜·琼斯第一次遇见了杰西·麦克雷。
牛仔装扮的男人越众而出与那些帮派分子交涉的模样，就像与人谈论窗外的天气一般轻松，而当谈判破裂，他们凶神恶煞地围拢过来时，他从枪套中拔出左轮手枪六连发的动作简洁迅速到令人难以置信……他的帽子、他的斗篷、他的雪茄，看起来简直与电影中英俊迷人、机敏睿智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如出一辙，并且因为真实而更能打动她的心。
当他转身将要离开时，甚至还游刃有余地驻足安抚了她身边的小女孩，“嘘，别哭。这只是个有趣的小游戏，我相信它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束了。”
彼时青涩未褪的赛琳娜鼓起勇气接话道，“所以，你已经得到了六分？”
“——啊，没错。”麦克雷压下帽檐，故意想了一会儿才回答了她的问题，然后他轻笑起来道，“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吗？”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麦克雷都算不上善类，但对于那时的她来说……他就像个英雄、他就是个英雄。一个阴狠狡诈的匪徒，本不应该去关心脚边的弱者，而除了麦克雷以外，赛琳娜也再没见过有相同身份的人做过类似的事。
“其实你根本没有拒绝我们的理由，杰西。”赛琳娜没有正面回答麦克雷的问题，“即便是虚与委蛇，你也将从此拥有生活在阳光下的权利。或许你曾做过一些错事，但也完全可以依靠更多的善行去弥补……你是怎样的人，并不是由你的身份决定，而是由你的内心决定。”
麦克雷忽然微微一怔，不是因为赛琳娜的话语，而是太阳之影的偏移变幻，让他直到此时才发现赛琳娜的瞳孔与虹膜的颜色并不相同，它们有着明显的浓淡差异，排列致密的睫状环在阳光映入眼底时，仿佛有清澈透亮的碧色溪流汨汨流淌，义眼不可能代替上帝勾绘出这样毫无瑕疵的眼睛，所以她的双眼是真实的，而透过这双眼睛，他仿佛能望见她同样真实的内心。
为了掩饰心底的动摇，麦克雷在注视赛琳娜起身披上衣物时故意道，“我不喜欢受人约束。”
“你觉得我受到约束了吗？”赛琳娜的反问近乎无懈可击。
就在麦克雷终于开始思忖其中的利害关系时，赛琳娜却轻叹了口气道，“杰西，你可以走了。”
“……什么？”
麦克雷略微吃了一惊，无端猜测起赛琳娜的潜台词是不是，“下地狱去吧。”
“我尊重你的选择，但如果你之后还是要妨碍我们，那我只能现在就——”赛琳娜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无法劝服麦克雷，所以从桌上拿起配枪时，她并未直接放入枪套，不过在手指虚扣上扳机时，她却又生出了几分微妙迟疑。
麦克雷抓住了赛琳娜转瞬即逝的破绽，从她手中夺下手枪。两人的交谈总是不缺少枪械作为点缀，冰冷的金属一落入他手中就像是凭空注入了灵魂，犹如振翅欲飞的苍鹰般威势慑人，但说话的语调却透出几分若无其事的轻佻，“如果假期合理、津贴齐全，其实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面对赛琳娜讶异的视线，麦克雷本就英俊的脸孔在阳光下显得愈发神采斐然，随即他耸了耸肩道，“毕竟脏活总得有人干，我看我来干就挺好。”
也就是说，赛琳娜·琼斯终于说服了杰西·麦克雷。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转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