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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冀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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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西·麦克雷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在梦中,他是一只喜爱藏匿在阴影处活动的飞蛾,日复一日,他总是远远注视着一盏茕然的灯火,因为胆怯和愚蠢而踌躇不前。那丛灯火是如此温暖、如此明亮、如此地……吸引他,但他始终徘徊在原处,犹豫地扑棱着翅膀,然后毫无预兆地——
“啪——!”
——火光骤然熄灭了。
一脚踏空般的惊怖感让麦克雷惊醒过来,他有些烦倦地睁开眼看见群居在尼罗河畔的灰燕鸥猛地一头撞上房间的玻璃窗户,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它的同伴吵吵嚷嚷飞过来,又慌慌张张地飞走了。
窗外的阳光刺得他有些晃眼,微微虚起眼后,麦克雷看见昨夜的暴雨将云絮清洗得洁白柔软,阳光从云隙间直照大地时,仿佛撕开了天空的面纱,展露出蔚蓝、明净的穹宇。房间里氤氲着雨后潮润的湿气,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蜷睡在沙发里,身上披盖着薄毯,疾病侵袭后的身体有些乏力,干哑燥痛的喉咙像是卡着无数细针。
意识逐渐清醒后,麦克雷下意识在房间里寻找起什么,他的视线从桌面上半温的白粥和散落的药片一掠而过,枪械和子弹在角落排列齐整,原先的生活垃圾全然不见踪影,而赛琳娜·琼斯正坐在清扫后干净整洁的地板上,她倚靠着沙发认真翻阅着移动终端里的资料,敲击设备投映出的虚拟键盘时,她指尖的动作流畅而安静,似乎是为了不吵扰到他而刻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看见赛琳娜没有离开,麦克雷微妙悬起的心骤然一松,旋即出神地注视起她的一举一动。
两人过去有着许多次合作搭档的经历,执行任务时他不耐烦从字里行间搜寻蛛丝马迹,所以总是由赛琳娜来处理那些庞杂冗余的情报,而在工作的时候,全神贯注的她经常会有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抬手将鬈曲漆黑的长发勾到耳后,露出圆润的耳垂,还有一小块柔软的肌肤。
在那些意乱情迷的夜晚,他曾经无数次吻上那处敏感的肌肤,唇面柔热的触感永远令他着迷、令他沉溺,而她总是紧紧环拥着他赤裸的身躯,恍惚失神地轻呓他的名字,然后——
赛琳娜终于察觉到麦克雷目不转睛的凝视,转头看见他已经完全清醒时,她稍一怔愣,旋即立刻合上设备将工作暂时搁置在一旁,探身过来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然后放下心道,“……已经退烧了,我为你准备了粥,还有——”
赛琳娜的手心抽离时,麦克雷不假思索地伸手抓拢她的手掌,开口时的声音略微沙哑,“赛琳娜,我很难受。”
“我知道,所以我——”
“我不想喝粥,我很难受。”
“可是——”
“我真的很难受,赛琳娜。”
因为整夜的高热,麦克雷的眼眶周围微微泛着红,面容有些憔悴疲惫,隐约冒出头的胡茬和凌乱的棕发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大狗。她明知道他在胡搅蛮缠,但赛琳娜·琼斯不可能拒绝这样的麦克雷,于是她有些无可奈何道,“那么,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不知道,或许——”麦克雷故作正经道,“你可以吻我一下,我就没那么难受了。”
闻言,赛琳娜仿佛微微叹息了一声,声带震颤的幅度是如此微弱,甚至无法传达她的怅惘,但空气感知到了她细微的情绪变化——正如一只装满了液体的酒瓶,随着时间推移总会有沉淀物析出——室内顿时陷入短暂的安静,令麦克雷想起他们在酒吧里不欢而散的谈话。
“好吧——”麦克雷无由来地有些懊恼,“抱歉,别放在心上,我只是——”
赛琳娜忽然俯下身,印在他额头上的吻如同落叶一般轻盈,直起身时,她的眼眸低垂着避开了他的视线,“这是对昨晚的答谢……为你的援助,还有——”
麦克雷默不作声地聆听着,赛琳娜数月来疏离的态度让他始终被一种若有似无、难以名状的欲望所折磨。有那么一刹那,麦克雷想将自己心底的想法和盘托出,可对他来说,言语从来都只是一种伪装、一种矫饰,他不擅长使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情感,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什么……
于是他只能听赛琳娜继续道,“昨晚,你对我的冲动感到不满,但我想让你知道——当我面对黑爪的时候,支配我的并不是鲁莽和冲动,而是一种……冀望。智能机械以他们的方式观察着这个世界,我希望能够让他们看到守望先锋为和平所作的努力,然后转变他们的态度,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一丝转变——”
赛琳娜停顿片刻,仿佛仍在整理思绪,“杰西,我知道这很困难……在战争中,智械从人类手中夺走的东西和人类从他们手中夺走的一样多,但我希望至少以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悲剧,如果没有人挺身而出,世界只会变得更糟糕。或许你会觉得我的想法非常愚蠢,但我向来认为——在何时、在何地死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忽然之间,赛琳娜的话语仿佛一根在黑暗中擦亮的火柴,令麦克雷若有所思,但她说得还不够多,他只能在火焰燃烧流落后的余烬中寻找那粒错失的星火。
“值得高兴的是,我们已经有些进展了。”她说,“总部派来的增援随时都能进入开罗,智械昨天又给了我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黑爪在这里得到了政府的支持,他们试图利用对方来达成各自的目的。正是因为在蛛网之内,所以蜘蛛才能安然无恙……我会去找首都的话事官员谈一谈,而这恰好和莱耶斯派遣给我的任务不谋而合。”
“好极了。”麦克雷回过神,“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我以为你已经等不及要离开埃及了。”赛琳娜有些意外,“毕竟你现在受了伤,而且你向来不喜欢这样乏味枯燥的交涉工作……”
“啊、没错,我的确想告诉安娜我不喜欢她的国家,而莫里森的解放任务也很愚蠢,但是——”麦克雷踌躇片刻,字斟句酌地放缓了语调,仿佛在等待她的回应,“就像你说的那样,赛琳娜……总得有人来做这样的蠢事,不是吗?”
——或许只是她的错觉,但赛琳娜忽然觉得,麦克雷与之前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