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穿越联盟》第六芜

4、character.4

　　山下那袅袅炊烟看着近，实则远得很。
　　沈悦阳一边顶着逐渐升起来的太阳，一边拖着残腿步履维艰，先前那个馒头的能量早在胃里消化殆尽，他的肚子此刻正“咕咕”叫着抗议。沈悦阳难耐地抬头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天空，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那里干燥起皮提醒他的身体很需要水。
　　可是荒郊野外怎么会有干净的水源，即使有他也不敢喝。
　　沈悦阳好不容易寻到一处荫凉，他就着树干坐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揭开脚底的草鞋，顿时一阵辛辣的痛楚直冲脑门。
　　水泡干干地瘪了下去，留下一层浮白的死皮，有些地方的肉磨坏了，和草的纤维黏在一起，沈悦阳咬着牙揭下来的时候也禁不住“嗷嗷”叫。他平日里哪里受过这种苦，现代科技可以将人们的痛苦降到最低，高度发达的医疗技术让小病小痛基本远离人们的生活，更何况沈悦阳一个三好青年从小到大都没有过打架的记录。
　　哀叹完了，伤心够了，还是得上路。
　　沈悦阳草草用身上剩余的布条将脚底暴露的伤口扎了一下，这下安心了许多，只是上半身就凉飕飕的了。沈悦阳再奔放也知道古代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光天化日在外面赤膊的大概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他苦笑一下现在能活下去就不错了，何必再去计较这些身外之物。
　　大约是又行了两个时辰，原本正在上的日头已然偏西，四周燃烧起淡淡的粉意，再远处又是稍暗的墨蓝色，隐约闪着微光。
　　沈悦阳终于抵达了早晨看到的那个小村落，说是村落也只是随意搭建的小房子而已，看起来条件十分简陋。在暮色的掩护下有几个妇人正在收回白天晾晒的物什，她们穿着粗布衣裳，眉目间满是疲惫。
　　沈悦阳衡量了一下，挑了个年纪看起来最小的上前搭话。正在忙碌的妇人明显被吓了一跳，但她很机灵，并没有叫喊，可能也是看沈悦阳比较面善的缘故。
　　“那个……你好。”沈悦阳搓搓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上一直堆着笑也不好受。
　　“%￥？？？”妇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脸疑惑地盯着沈悦阳，眼里也升起了浓浓的警备。
　　“我去忘了语言不通了！”
　　沈悦阳这才记起来早上跟猎户相遇但互相听不懂的事情，看来穿越这件事儿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他记得老师在上课的时候讲过古代和现代的语音系统不同，但他想当然地理解为了个别词句有差异，毕竟哪怕现在去日本也能在弯弯曲曲的日文中凭着汉字找出一片天地，没想到这次是直接听天书了，也不知道他这下是穿越回了几千年前。他思考着得好好学习一下语言，那么等回到现代就能坐享其成，说不定能直接成为什么有名的语言学家。
　　“嗷。”沈悦阳狠狠地拧了一把自己胳膊上的肉，让你再意/淫，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一个避难所。
　　但是直接交流是行不通了，看来必须另辟蹊径。
　　沈悦阳盯着在一旁的妇女们发呆，她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还时不时瞥他一眼，视线接触之际又如小鹿般逃开。沈悦阳突然开了窍，人们有一种流传了千年不衰的手段可以完美解决他的问题——那就是肢体语言。
　　为了打消妇女们对于他这个外来者的疑虑，沈悦阳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然后随手捡了根树枝张牙舞爪地比划起来，兴到浓时也在地上借着沙土画画，直到描出一副欣欣向荣的小镇景象才停手。那些聚在一起的女人们的眉头渐渐松了下来，大概是把沈悦阳当成了不会说话的可怜人，不知为何流浪到了这处。现在这可怜人有求于她们，她们还是很乐意给指个路的，顺便搭上小半包干粮。
　　沈悦阳啃着一个干硬的玉米窝窝头走在小路上，感动得热泪盈眶，自古还是好人多啊。在女人们七手八脚的比划下他差不多明白了通往小城镇的路线，还附带了第一手资讯。
　　诚如他预料的那样，这里并称不上村镇，只是临时落脚点。现下是狩猎的好时节，男人们昼出夜伏，女人们就照顾起居，孩子就搁家里让老人养着。最近的镇离这里约五公里，夜里城门不开，但小树林里有座小破庙尚可栖身。女人们都没有留宿沈悦阳的意愿，一是住处简陋，二是有外人不甚方便，他对此表示很理解，反正都行了一天的路，剩下的路也只是小问题中的小问题。
　　穿越前就是夜里行路被摆了一道，沈悦阳现在顶着月亮穿行在飒飒树间还有点犯怵。其实道路很宽，但他偏偏贴着边缘挪，淡淡的月光撒在背面，在前方投下一道阴影。
　　也不知行了多久，明月渐渐从偏向转移到正中，弯弯一轮却十分明亮。沈悦阳的腿已经走到麻木了，夜色浓重风骤起，让衣不蔽体的他又吃了一回苦，想来哪怕是随便找个洞穴小憩一下也比现下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妇人口里的“破庙”，只是不知他是否还有力气找到那儿了。
　　命运大神总是更热衷于眷顾幸运者，然后给倒霉者雪上加霜。
　　沈悦阳自认前二十年都是平淡无奇的，一朝有事就是这般凄凄惨惨，不禁让他怀疑他的上辈子是不是企图炸地球及时被抓了。
　　破庙不愧是破庙，四四方方的一块，原本黄色的墙面变得破旧不堪，剥落下一大块露出里面灰色的墙体。看不到的地方都被深深浅浅的黑色挡住了，随风飒飒而动，大概是什么寄生植物的叶子。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但只有一半，看起来也是一派萧条的景象。
　　沈悦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找着的，只记得绕着树林转了几圈，莫名就看到了眼前的建筑。那一瞬间欣喜的情绪压制住了所有的疲倦，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迈腿走了进去。
　　大堂里黑黝黝的，沈悦阳只能借着月光勉强看清里面的布局，一张大案上供着面目狰狞的菩萨，周围树了四根圆柱，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再远处似乎堆着草垛，但上面还伏着阴影，随着呼吸起伏还在耸动。
　　他一下吃不准这是什么情况，想起了以往电视剧中演的这种破庙往往都是乞丐的栖身所，而他们通常都很有领地意识。沈悦阳明智地决定不再深入，而是就地靠着大案歇息起来，石板地面沁起一股凉意，冻得他不停地哆嗦。尽管如此他还是没忘记把先前妇女们给的干粮紧紧地搂在怀里，现在的他只剩下这么点财产，能节约一点是一点。
　　沈悦阳行了这一路实在太过劳累，等稍稍安定下来就头一歪睡了过去。
　　这一夜，安静无梦。
　　第二天醒的时候却是天刚蒙蒙亮，爬墙的叶子上落满露水，轻轻一抖便是一身晶莹。
　　沈悦阳着实是被冻醒的，摸索了半天抓不到被子，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却正对上张丑陋的脸庞，他心里大骇，下意识地护住了怀里的包裹。那张脸的主人原本探出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气氛一瞬间变得尴尬无比。不过对方也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看沈悦阳醒了就若无其事地把手收了回去，还往地上啐了口痰，然后慢慢地用脚尖碾掉。
　　待地上变得灰蒙蒙的，那个乞丐才向旁边走去跟那里的人汇合。窄窄的门槛上或坐或蹲了四五人，皆衣着褴褛，面容肮脏，其中一个还不时拿眼角余光打量着沈悦阳。
　　沈悦阳被盯得很不舒服，他索性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他揉着脑袋又歇息了一会儿，就毅然决然地迎着初升的冰凉的阳光向城门走去。出门的时候那些乞丐用很古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沈悦阳恶狠狠地瞪回去，却发现人家早就收回了目光转而聚在一起窸窸窣窣议论着什么。
　　沈悦阳无奈地边走边想，他现在也没法询问什么，语言不通真的是个很大的问题，看来学习语言必须尽早提上日程了。
　　清晨的城门口忙忙碌碌，商人的马匹穿行不息。城门两侧分别站着一个士兵，看上去是懒散又奸猾的样子。沈悦阳吃不准自己像不像嫌疑人口，只能尽力混在人群里想趁乱挤进去，好在只一个士兵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满脸懒得管的样子。
　　沈悦阳这一关算是有惊无险，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刚出炉的早点吸引了去。
　　蒸笼里的馒头饱满松软，包子散发出油津津的肉香，油锅里的糖糕“吱吱”作响，炉里的烧饼撒上芝麻鲜咸适口……沈悦阳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和空空如也的钱袋，只能蹲在卖粗茶的小摊后的巷子里就着各种香味啃干巴巴的窝窝头。这越对比越显得自己境遇凄惨，沈悦阳一气之下想扔了干粮，但他咬咬牙还是忍住了，将来的路都是未知，现在扔掉干粮无异于亲手将自己逼上绝路。
　　“啪嗒。”忽得一滴水落在沈悦阳脸上。
　　下雨了？
　　他茫然地抬头，正对上一个古朴的青色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