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欢》度平生

1、第 1 章

　　一
　　苏武说：“我知道此行凶险。但，不可退却。”

　　苏武留胡节不辱。
　　雪地又冰天，
　　穷愁十九年。
　　渴饮雪，
　　饥吞毡，
　　牧羊北海边。

　　于欢念罢，怏怏地起身，倒水。半新的塑料杯是苏介买的，好看还摔不破。
　　“啪！”
　　水杯落地，闷响声在模糊的百叶窗崩析出层层网状裂痕，窗后的人痛苦又僵硬地弯下腰身。
　　白粉……白粉……
　　啊……
　　虽然早已戒了毒，但欲望却绝对是附骨之蛆，就如同现在。
　　幻象化作致密的死气疯狂地锢压着大脑，几乎要快被挤迸出血白的脑浆。痛苦在腥臭的空气中浓稠成一淌淌腐水来，钝重而滑腻侵蚀着于欢一寸寸惨白病态的枯身。欲望。欲望扭曲了血肉，抽搐，撕拉，癫狂到歇斯底里……
　　啊……
　　光影狂乱地倒错，交缠，又升华渐成一张温暖的脸庞。
　　时间，猛地凝噎了须臾。
　　苏介，苏介。
　　“于欢，你看，我在。”
　　“于欢，你可以的，像个正常人一样。”
　　像个正常人一样……白粉……正常人……一样……白……粉……
　　啊——

　　二
　　苏武说：“我要做的，从来都只是把意志挺得和旄节一样直。”

　　历经难中难，
　　心如铁石坚。
　　夜在塞上时听笳声，
　　入耳痛心酸。

　　于欢在恍惚中看到了浓黑死气中的涅槃之火，燃烧在腥臭的空气中。
　　过了么？
　　过了，又活过来了。

　　三

　　转眼北风吹，
　　群雁汉关飞。

　　是的，于欢忘了很多事。作为曾经的吸毒者来说。
　　比如，她忘了最初是为什么吸的毒。也许是为了一时的欢愉，也许是为了欢愉后的痛苦可以提醒她，提醒她还活着，活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呵。
　　又比如，她忘了在苏介把她存在家中所有的□□丢掉的那一刻起，她看到她破碎的百叶窗开出了那么美的花。
　　苏介说：“戒了吧，于欢。”
　　苏介说：“从此以后，我便是你的欢愉。”
　　于欢却是疏疏记得些事的。
　　比如，她记得那个车流纵横的夜晚，那个毒瘾猝发的夜晚，苏介是如何推开了她，又是如何被碾在了车下。
　　又比如，她记得在久到连绵的以前，苏介念过一首诗，《苏武留胡节不辱》。
　　苏介告诉她，在西汉有一个叫苏武的大臣，离开安乐的长安出使匈奴，做了十九年的囚，戒了十九年的欢。
　　苏武说：“我从未后悔。”

　　四

　　于欢挣扎着捡起水杯，颤抖着把它放在心口。良久良久，她瑟瑟地抬眸，看着百叶窗上贴着的那张黑白照片，那人温暖如斯。

　　红妆守空帏，
　　三更同入梦，
　　两地谁梦谁？

　　一眼，便是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