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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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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袁华,懦弱到骨子里,所以在夏洛的施舍下,轻易便弯下了腰。那一生若想找些有骨气的时刻,便是那晚想要护住马冬梅的时候,多少带出些血性,可最后还是没有护住。
我至今都记得那个血淋淋的晚上。
马冬梅拿着根尖利的树枝,上面的血还没凝固,神情惶恐至极,阴冷的月光下,她恍惚望来的眼神仿佛在鞭打我的良心,压弯我的脊梁。
我不想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说我想太多也好,但我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不认为少了我的参与,上辈子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
夏洛风头太过,为人又招摇,没有我找他麻烦,也难保不会有别人看不顺眼想要教训他。而马冬梅又一心扑在夏洛身上,她能做到什么地步我已经亲眼见证过一次,并不想再看一次。我自认为前世对她亏欠过多,未能弥补,既能重来,便决不会放任不理。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如何跟着马冬梅回家,还不被她发现揍一顿。
她真的一点都不像个姑娘,车骑的比我狂野了不知多少倍。我有心想要跟紧一点,按照这个速度一不小心凑太近了便是被发现狠狠修理一顿的下场,若是稍稍远了一点,她又可能消失在任何一个街角。
她比前几天考的物理卷子还难。
我不过稍稍一个走神,她便不见了,脚下一时没刹住,冲进了一个小巷子里。心下懊恼之际,一辆自行车便横在了巷口,我稍稍一瞄,便吓得捂住了脸。
马冬梅随手抄起不知哪里来的扫把就往我身上招呼,嘴里还骂道:“还敢跟踪你姑奶奶我!说!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她是一点没留手,痛的我连连求饶:“冬梅!是我啊!袁华啊!我……我有事忘记跟你说了,才跟着你的!”
马冬梅迟疑地放下了扫帚,凑近看我,惊讶道:“怎么是你啊!我好像划到你脸了……呀,流血了!”
我感觉额头上凉呼呼的,伸手这么一摸,手指上便沾了些血,不大疼,应该只是划破了一层油皮。我朝她随意地摆摆手,安抚道:“没事。”
她抓住我的手,将我从地上拉起,道:“都流血了还说没事,我家就在附近,去我家处理一下吧,有什么事到了再说也行。”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全是握着她手的触感,呆愣愣地便跟着走了。
我就像班上的大多数同学一样,因为马冬梅咋咋呼呼的性格,心里拿她当半个兄弟看。直到少女温暖湿热的肌肤贴在手心时,才有些清晰地意识到性别之分。
“袁华,你怎么了?我把你打傻了吗?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我有些不敢去看她纯净的双眼,低头呐呐糊弄了几句。
马冬梅的家不大,也不豪华,能看出来经济条件一般,但乱糟糟的充满了家的气息。玄关边放着的标枪差点砸到我,害的她又跟我道了几次歉。
马冬梅的妈妈看到我这样吓了一跳,马冬梅连忙介绍道:“妈,这是我同学袁华。袁华,这是我妈。”
我乖巧道:“阿姨好。”
额头上的伤早就不流血了,但干涸的血迹还印在脑门上,看她妈妈的表情应当是蛮吓人的。
“你好啊,”马妈妈回完我的问候又转向马冬梅问道,“冬梅,你同学这是怎么了?”
“妈,他都这样了,你就先别问这么多了,还不赶紧给他处理一下。”
我在一边尴尬地笑了笑。
马妈妈熟门熟路地拿出了一个小箱子,里面放着各种常用的药物,开始给我处理伤口。马冬梅拿扫帚打我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缩成了一团,身上蛮是酸痛,大概是淤青了,但要找伤口,除了额上这一条,只有后颈上有一两道被划破的伤。
这点伤很快便处理好了,马妈妈去放药箱,顺带还把马冬梅叫走了,我正襟危坐地待在客厅沙发上,不敢乱动。
马冬梅突然“嗷”的叫了一声,我下意识地便冲过去看,正好撞见马妈妈拧着马冬梅的右耳,提溜着她,嘴里还训道:“我刚刚都看到了,人家身上还有淤青呢,是不是你把人打成这样的?”
马冬梅痛得五官都挤到一块了,嘴里还含含糊糊不敢多说。
马妈妈越看越气,手上的力道一下加大。
马冬梅又嚎了一嗓子认下。
眼看马妈妈的手都举了起来,我实在看不下去,连忙打断道:“阿姨,冬梅,不好意思啊,王老师叫我给冬梅补习,这天有点晚了,能不能赶紧让我给冬梅开始辅导啊?”
马冬梅房间里,我和她大眼瞪小眼,好在马妈妈及时端了水果进来,打破了沉默。马妈妈上一秒对我和颜悦色,下一秒便一巴掌拍上马冬梅的后脑勺说道:“瞪什么瞪?就你眼睛大是不是?人家好心来帮你补习,你给我好好学!”
马冬梅不敢反抗她妈的淫威,只能趁她妈不注意又恶狠狠地看了我几眼,看的我心里发凉,连忙为她说了几句好话:“阿姨,你怎么这么说冬梅呢。冬梅真的很用功,标枪耍得也好,王老师觉得她文化课要是能再上来一点,肯定能考个很好的大学,这才叫我帮她补课。”
马妈妈听我夸马冬梅,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也不再多说些什么,把空间让给了我们俩。
马冬梅粗声粗气地问道:“王老师真的这么说了?”
我仔细一看,发现她有些别扭的不好意思。一个谎言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弥补,但仔细一想,这个谎其实很妙。如果我每天帮她补习的话,那就能名正言顺地送她回家,保证她的安全,另一方面,如果真的能帮她把成绩提上来,考一个好大学,那就更好了。
于是我没有戳破她心中的小得意,点了点头。
马冬梅兴致勃勃地听起了我讲课。
刚回高三的时候,我对课本是很陌生没错,但比起后世繁复的知识,现在所要求的这些内容,我捡一捡也便起来了。当年迫于父母的威严,一直尽量做到优秀,现在果然是有用的。
马冬梅比我想的更聪明,虽然算不上是格外有天赋的学生,但中上还是算得上,只可惜高三只剩十个月的时间,不知道能补起多少。
本来没想过要留这么长时间,只是想着把马冬梅送到家就回家,现在天都黑了,我妈在家肯定也等着急了,婉拒了马妈妈的留饭,马冬梅将我送到楼下。
她朝我笑了笑,嘴咧得很开,让人看了便心生欢喜。
“袁华,今天谢谢你。你是以后每天都会来帮我补习吗?”
“嗯,你学的很快。我们把基础打一遍,很快就能做一些提高题。”
她突然朝我鞠了一躬。
“对不起。”
我赶紧把她扶起来,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这样?”
她捋了捋耳边没有多少的小碎发,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以前不大看得起你,觉得你矫情又做作,还娘们兮兮的。结果今天我误伤了你不说,你还好心帮我补习,我妈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你也挺爷们的,一声不吭。我瞅着吧,就挺不好意思的,想跟你正式道个歉。”
我感觉心灵受到了创伤。
“……冬梅啊,我哪里娘了?我不好看吗?”
马冬梅神情闪烁,搭着我的肩将我转了个身,赶道:“好啦,那么迟了,你赶快回家吧,今天辛苦你了。”
我被她推着我往前走,还是固执地回头问道:“我这样子的不好看,那谁好看?夏洛吗?”
“你们俩都不好看,我偶像好看!”
想了想她房间里好几张张国荣的海报,我心中了然,看来她的审美还是有救的。
回去的路上,我突发奇想,试着用马冬梅的狂野骑法骑起了自行车,风刮在脸上的感觉,让人心底无比松快。
同桌,是一个亲近又微妙的词,无数美妙或残酷的故事往往就从这里发生。
比起上辈子我想着秋雅,她粘着夏洛,两个人无心读书、无心交流而导致的同桌形同陌路,如今我们倒是像一对正常的同桌了。
马冬梅上课时不再近乎自虐地紧紧盯着夏洛和秋雅,然后把我的笔一根根掰断,因为我说笔再断我会哭,哦不,因为她以为王老师确实很看好她,对她抱有期望。她想在上课的时候把精力集中在课堂上,努力把成绩提升上去。
当然,我们偶尔也会有上课睡着的时候,运气好的话,有一个人清醒着,会在老师靠近时不动声色地戳醒对方;运气不好的话,便是双双罚站,老师一走远便又聊得眉飞色舞,最后被狠骂一通,连连保证不敢再犯。
马冬梅最喜欢吃水果,尤其是橘子,剥完了皮还把白色的脉络也一根根挑下,垃圾顺手便挂到我桌子边的小勾子上等我清,报酬是一半黄澄澄又光溜溜的橘子,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我们最一致认为,食物在课堂上最好吃。借助最后一排的地理优势,把书本摞得高高的,我们便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老师,吭哧吭哧地吃着东西。满怀刺激感地吃完水果零食后又默契地相视一笑。
我时常在想,这才是我想要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