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六月凛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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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的大雪落下，堆在所有它可以歇脚的地方。德兰尼特的雪似乎一年四季都在漫天飞舞，这个本该如它的本质一样黑暗腐败的地方，却像是被上帝开了个玩笑，如同住在玩具屋贩卖的圣诞主题水晶球里面，雪花颠三倒四，把这里装扮成了地狱里的光明格洛斯。
雪花是德兰尼特的常客，但事实上并不会带来严寒与饥饿。真正会使德兰尼特陷入生存困境的，是名为六月凛冬的浩劫。
而现在，德兰尼特真正的寒冬将在一个月后来临，到那时，雪花将化为冰锥刺伤人们的皮肤，低温让青紫的血管也会凝上一层薄雾，凛冽的寒风就会如魔鬼的诅咒缠绕万物，白色将不再是纯洁与希望，而是素净的坟茔。
德兰尼特的一句俗语是怎么说的：六月风来兮，无处可藏；漫漫雪落兮，妇孺皆亡。因为这场暴风雪会持续六个月之久，平时隐藏于霍兰格的黑暗，也会随着这场寒冬走向你，而身体不强健的妇女与小孩，最容易被风暴吞噬。而到那时，所有被光明格洛斯驱逐下来的人必须燃烧一切能燃烧的，吃下一切可以维持生命的，紧闭门窗，拥抱取暖，虔诚祷告，才可能见到下一轮洁白可爱的雪花。
根据德兰尼特一些古书上的记载，六月凛冬会开启地狱之门，恶魔将带领着它的仆从于霍兰格的缝隙中攀爬而出。第一场狂风即为号角，风雪弥漫之时，食尸鬼会顺从地趴伏于地面，用自己的血肉为恶魔铺开红毯，届时，地狱降临人间。
古书上的记载一直都是很抽象的，但是也能看出，六月凛冬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每次凛冬都会带走德兰尼特几近一半的人口，当然了，德兰尼特到现在还有人生活着，是因为格洛斯一直都在往下扔。
凛冬并不是每年都会出现，我们可爱的路易斯到现在为止也只经历过一次，而且那次他还在襁褓里，是他的父亲抱着他度过的，所以严格来说，路易斯也并没有真正理解过凛冬。他唯一知道的是，凛冬的出现并不是偶然。据说，上次凛冬出现，是因为光明格洛斯的政变。
没有真正经历过，所以路易斯只能从父亲严峻的脸色上，来猜测这场灾难有多么的可怕。而路易斯，斯诺和他们的父亲欧尼尔三人，现在正在被玫瑰花包裹住的小屋里享受壁炉的温暖。
这座小屋建造于德兰尼特的南北交界处，被围墙无情的分割在外部。为了抵御午夜的食尸鬼，小镇上的人建造起了一座两人高的围墙，把德兰尼特分割成了南北两极，但是因为人力不够，围墙只围住了占据德兰尼特南部角落的一小块土地。而北部包括霍兰格，这样面积巨大的地方却是几乎没有人影的。人们就像是被驱赶到牢笼角落的家畜，战战兢兢地生活着。
因为小镇太小，粮食种植面积不够，而霍兰格附近的土地又异常肥沃，所以经常会有人跑来围墙北边开垦土地，却鲜少有人成功。路易斯一家因为不得已在围墙外建立了住所，而他们的父亲欧尼尔因为战斗力惊人，逐渐摸索出一些与食尸鬼周旋，和平共处的规则，也就相安无事地生活到现在。
比如院子的每块木栅栏里都塞着一根食尸鬼的骨头，比如院子里种满芬香的玫瑰花，巨大的苹果树遮盖住大部分的小屋。这样的建造是有原因的，食尸鬼会因为“看不见”、“闻不到”而绕过小屋。
“明天随我一起到镇上，我们需要储存足够的食粮与燃料。”吃完饭后，欧尼尔坐在椅子上抽烟，两条长腿随意交叉，然而即使是这样轻松的姿态，也掩盖不了他的疲惫，“接下来一个月有的忙了。”
“父亲，上一次的凛冬您是怎么度过的？”路易斯坐在板凳上，非常乖巧地问着。斯诺坐在另一个板凳上，正望着壁炉里长长的火舌出神。
欧尼尔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算我运气不好，刚来到这就遭遇了凛冬。我想去镇上找间空屋子，结果还被赶了出来。”土烟快要燃烧到手指，他甩了甩手，把剩下的烟蒂丢进了壁炉，火光瞬间淹没了烟蒂，斯诺黑色眼瞳中的火焰在跳着舞蹈。
“所以您建造了这个小屋是吗？”路易斯认真的询问。
欧尼尔听完这句话，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神色变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说：“这是凛冬过后造的。”
“那您是在哪儿躲避的暴风雪呢？您还带着我。”路易斯锲而不舍，壁炉里传出来的温暖把他的小脸映照的很可爱，金色的卷发看上去十分柔软。
“臭小子，非要问这么多干什么。”欧尼尔不耐地骂道，但是在看到路易斯紧盯着自己的蓝色双眼，他还是妥协了，“我躲在了食尸鬼的洞穴里。”
“食尸鬼的洞穴！我的天！父亲，这是真的吗！”路易斯直接就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拽着欧尼尔的独臂不放，“这是多么可怖的事啊！”
欧尼尔看着拉着自己的衣袖上下晃动，一脸不可置信的路易斯，直接把他揽进了怀里，又把他放在自己的腿上，最后眼神放空，“我就是这么抱着你，躲在废弃的山洞里。身上裹着所有能保暖的东西，衣服外面涂满食尸鬼的血和内脏，不能说话，甚至不能大声呼吸。”
“而在我最寒冷的时候，我都以为到了尽头。结果我发现，食尸鬼的身体居然可以燃烧。”欧尼尔仿佛陷入回忆，“我靠着燃烧食尸鬼，吃食尸鬼撑过了那六个月。”
确实是个笑话了。食尸鬼是敌人，是罪恶，是我们掩门唾弃的存在。结果到最后，救了欧尼尔和路易斯的，却还是食尸鬼。而那些自诩善良，与邪恶势不两立的人，却在凛冬来临之际，直接剥夺了别人活下去的希望。
“我只能给你喝食尸鬼的血，结果你活下来了，这对我来说更加的不可置信。”欧尼尔盯着怀中的小家伙，“我原本以为你不可能撑过哪怕一个礼拜。”
“可是父亲，我没有见您燃烧过食尸鬼，我们现在烧的都是普通的木柴。”路易斯看向壁炉，试图从里面找到食尸鬼的手臂或者残破的脚趾。
“那是迫不得已。”欧尼尔有些疲惫，他闭上了眼睛，静静靠在椅背上，“燃烧食尸鬼产生的气味会引来更多的食尸鬼。”
路易斯一下子噤声，他仿佛忽然明白了父亲的疲惫从何而来。那六个月的记忆一定不甚美好，想要活下去并不仅仅只需要取暖与果腹。自己的父亲需要躲避随时可能出现的食尸鬼，所以不得不用独臂在两人身上涂满恶臭的血与肠子，即使冷到僵硬也不敢随意燃烧食尸鬼，父亲要照顾自己，他还需要捕猎落单的食尸鬼以填补饥饿……
大概只要一想起那六个月，脑海中就只有寒冷与恐惧。
看着闭眼假寐的父亲，路易斯还是没有忍住，出声问道：“那恶魔呢？您有看见恶魔吗？”
这次欧尼尔却没有回答，只是把脸转向了一边，路易斯也随着父亲的眼神看过去，那里只有呆呆的看着火焰纷飞的斯诺。
欧尼尔就像是没有听到路易斯的问题一般，他把路易斯放到地上，站起身，说：“我去地下室看看还有多少食粮和木柴。”说罢，往自己的房间内走去，地下室的入口在他的房间里。
路易斯不知父亲为何不作回答，大概是没有看到，路易斯想，毕竟父亲除了捕猎食尸鬼之外，一直都躲在山洞里。
路易斯从自己的想象中缓过神来，他跑到斯诺身前，用手在斯诺的眼前晃了晃，斯诺漆黑的眼睛依旧半睁着，他随着手的摆动慢慢看向路易斯。斯诺对外界的反应相比于之前已经好太多了，看上去更像是不愿搭理你而不是感受不到，这得益于路易斯天天拉着斯诺不是干活就是去玩，总之不会闲下来。
“太可怕了不是吗。”路易斯把自己的板凳拿过来坐下，与斯诺面对面，“不过你的遭遇应该也好不到哪去，你还那么小，就要承受这些。”想起那天斯诺差点被自己当做尸体抛弃在霍兰格的雪地里，路易斯就很难过，“愿主保佑你。”
听着路易斯软糯的话语，斯诺所有的反应也只是颤了颤长长的睫毛，但路易斯能感到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更让路易斯惊喜的是，过了一会，斯诺居然慢慢的把自己的手附在了他的手背上，他的手被火光温暖，不再冰冷，更像是活人了。
“明天我们一起去镇上，父亲需要帮手。”路易斯说道，但是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哥哥，你的眼睛！就算是在德兰尼特，黑瞳也是不详的存在，不能让别人看到你的眼珠。”
路易斯开始在屋子内寻找，终于找到了一根薄薄的布条，他把这根白色的细长布条轻轻地绑在了斯诺的脑袋上，遮挡住了斯诺的眼睛。
“这样呢？哥哥，能看见吗？”路易斯又拿手在斯诺眼前晃了晃，斯诺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头发的话，明天戴个帽子就可以了。”路易斯又把布条取下，挂在墙上，嘱咐道：“哥哥明天就跟着我，不要离开我超过三步的距离。”
斯诺点点头，继续注视着飞舞的火焰。而路易斯则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被暖焰抚摸成淡粉色的，斯诺左眼角下那块印记，却没有看见，火焰在斯诺的注视下，烧得异常旺盛。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六月凛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