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从天上来》绾帅

1、001 初遇

　　天上没有星子，没有月亮，黑暗的颜色犹如巨大的沉渊，似乎一不小心就能够将人吸进里面。
　　远处，一簇簇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空，那是一群穿着粗布麻衣的村民，他们举着火把，围绕着一个巨大的青黑色高台。
　　高台上，绑着一个小女孩，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粗糙的灰色单衣脏得跟抹布一样。身材消瘦，露出来的脚踝似乎用手就能捏断。
　　小女孩的眸光是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的灰色，仿佛渡了一层雾气，她瞪着雾蒙蒙的双眼，腰间挺的笔直看着众人，没有愤怒，没有恨。
　　“烧死她，烧死她这颗灾星！我们狐妖一族生来没有灰眼睛的狐狸！她生下来她娘便死了，如今她爹也被她克死了！”
　　“留的她在，我们狐族定然会倒大霉！”
　　“最可恶的是她还勾引族长！罪大恶极！”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一个名叫襄紫的白尾狐狸，她平日里就十分讨厌小女孩。
　　小女孩无助的看着众人，她灰蒙蒙的眼睛里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某个身影。
　　襄紫恶狠狠的道：“别找了，烧死你就是族长的主意！”
　　族长，不会来了吗？小女孩的目光，一下子便无神起来。
　　她是千狐谷里面的一只小狐狸，出生时候，整个千狐谷遭遇百年难遇的灾旱，死了无数的狐狸，遍地躺的都是干巴巴的狐尸。
　　她的娘亲因为长期没有水源而身体虚弱，生下她的时候就离世而去。
　　她被整个千狐谷誉为灾星，加上她那双独特的灰眼睛，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只会带来灾难的灰眼狐狸。
　　平日里，因为有族长千漾和父亲的照顾，这些人倒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做什么。
　　但是，三天前，她父亲带领族人去消灭狼族，前去的一行人全部死了，于是，这些人再也不用有任何的顾忌，想要烧死她，来祭拜山神。
　　大火冲天而起，没有任何人会可怜她一眼，包括族长。她已经为族里带来太多的灾难，她是个不详之人，是灾星。
　　襄紫得意的笑容近在眼前，在小女孩吃惊的眼神中，襄紫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火把往她脸上烧了过来，“灾星，死之前我也要毁了你的脸，看你怎么勾引族长！”
　　忽然，一股力量凭空袭来，将襄紫手中的火把弹了出去，正弹在她刚刚在玉花小妖那里买的白裙子上，火苗一下窜了起来，襄紫尖叫着跳下旁边的湖中，狼狈至极。
　　襄紫十分恼怒，片刻后，她从湖中飞了出来，看向四方，怒道：“谁？谁敢多管闲事？”
　　“一群狐狸欺负一个幼年女孩儿，当真是下的去手。”
　　一道如同清风朗月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丝丝清凉，那是小女孩听到过最好听的声音，如同山里吹来的清风，凉凉的，轻轻的。
　　随着声音落下，方才还燃烧半边天的火苗，一瞬间全都熄灭。小女孩只觉得身上一轻，她身上的绳绑已经掉在地上，她轻飘飘的落在高台下面。
　　会飞？是神仙来救她了么？
　　众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全都怔怔的看向这边，只有襄紫，她的目光还保留着愤恨，但无奈也动弹不了。
　　只能眼看着，她一心讨厌着的小女孩，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救了下来。
　　小女孩呆呆的看着周围，一只修长骨玉分明的手伸到了她面前，小女孩抬头看过去，嘴巴微微张大。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庞。
　　皮肤白得毫无瑕疵，眉目如黛，竟如深谷幽兰般干净清爽，又如沉香漫袭般诱人心魂。
　　他静静的站在小女孩面前，一身淡然之气，并没有多惊艳绝美，然他那能将世间一切洗涤一空的清旷绝秀之气，却比任何的美艳更让人心醉。
　　墨黑如缎的长发整齐的束着，用了条三指宽的白色帛带束着，墨发雪衣，又如远山幽谷般沉静出尘。
　　身上只是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白麻帛衣，但那种清秀绝伦的清雅高贵之气，却已经不是世上任何锦衣玉带能与之媲美。
　　小女孩第一次见到比族长还好看的人，她忍不住开口：“你是神仙么？”
　　他朝她伸出了手：“我是，你愿意跟我走吗？”
　　“可我是个妖精。”
　　他的手依然伸在她面前，“不怕，神仙不欺负妖精。”
　　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小女孩呆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又惊又喜，红着脸将手在衣裳上擦了好几遍，才轻轻握住那只手。
　　他的手冰冷的毫无温度，但此时此刻，他似乎有着普渡众生的大爱和热情，令小女孩却觉得，这是世间最温暖的一双手。
　　白袍曳地，迎着众人视线，他拉着小小的她，缓步走出千狐谷，向着很远很远的地方走去，一直一直，直到再也看不到千狐谷那个祭祀的高台。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回头问她：“你叫什么？”
　　小女孩低了低头：“我爹爹还有族长他们都叫我阿离。”
　　他重复了一遍，“长江离离，终归入海，此后，你便叫做江离吧。”
　　作为一个刚开灵智的小妖精，能够被神仙搭救，小女孩儿已经十分高兴，她拍着手大笑：“好，就叫江离。神仙哥哥，你叫什么？”
　　他说：“我叫少昊。”
　　多年后，她仍常常记起这一幕，犹是昨天，那么近，那么远，可惜那时的她，早已不再是他牵着的那个小小的妖精。
　　一个月后，东海岸边。
　　碧草清浅，杏花堆雪，一轮红色的夕阳斜卧于江面，漫天霞光，照得半江金红半江碧绿。江上船只来来往往，一艘乌蓬船泊于渡口。
　　“少昊哥哥，我们来这儿做什么？”江离穿着绿色的小裙子，头上绑着绿色的发带，随着她蹦蹦跳跳的动作，宛若青碧色的睡荷。
　　她已经不像一个月前那么瘦小，脸色也红润了起来，脑袋上戴着一个竹帽，宽大的绿色袍子披在外面，看起来像是一个老成的大人。
　　少昊看向碧波荡漾的大海，目光变得有些深邃。
　　“东海对面有一神农国，今年千里大旱，颗粒无收。”
　　“可是神农国不是跟东海比邻吗？可以引东海的水流阿？”
　　江离虽小，但十分聪明。以前爹爹还在世的时候，就经常夸赞她。
　　少昊站在她身边，絮絮叨叨的说：“谁说不是呢？但传闻神农国一半都是人族，这些人族得罪了东海水君，所以，是借不到这东海的水的。”
　　江离不满的嘟起了嘴：“可是水君也是神仙，既然是神仙，还跟人族计较，未免太小气了吧？”
　　少昊没有说话，看了看天际，似乎在探查什么，一瞬后，拉起江离的手跳上了船。
　　江离坐在少昊旁边，一仙一妖，一青年一小女孩，这对奇怪的组合惹来不少人的注视。
　　江离偷偷的看了一眼，少昊哥哥的脸色是少有的谨慎，这让她也不敢说什么话，只得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发呆。
　　自从从千狐谷出来之后，少昊哥哥就一直带着她四处游历，解救了不少历经劫难的人。
　　但是少昊哥哥从来不使用仙术，他说这是对待人族应有的尊重。
　　可是江离不这么认为，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在她还呆在千狐谷的时候就已经明明白白的看了出来。
　　唉说起来千狐谷，也不知道自己逃出来以后，族长有没有担心过？
　　虽然那天晚上襄紫说烧死她，是族长的意思，但是江离却不相信。
　　族长是那样的温柔和善良，怎么可能会烧死她呢？
　　一路上，江离都托腮看着浩荡无匹的东海，想着族长，想着以前在千狐谷生活的日子。
　　少昊的目光仿佛一直看向前方，但更多的，都是落在身旁这个小妖精身上。
　　他说不出当时为什么救她，或许，只是看她可怜？
　　但这个小狐狸似乎跟其他的小狐狸都不同，她的身上没有妖气，没有仙气，非仙非妖非人，或许就是她身上这股奇特的气息，才引得他救了她。
　　沉默了许久，江离终于憋不住的说话：“少昊哥哥，你知道大名鼎鼎的神君肃刑么？”
　　少昊一身白色的衣裳，端坐在船上，听见小女孩儿这话，眉头微微舒展，“肃刑？神族战神肃刑？”
　　说到肃刑，江离的眼睛是发亮的，“据说，妖历528年，肃刑在和魔族一站之中，一己之力镇压魔君苍穹，轰动整个四海八荒，我们整个千狐谷，就连最漂亮的襄紫，也很仰慕肃刑上神。”
　　江离不是一个有志向的狐狸，她只想平平淡淡过上几天的快活日子。
　　但毕竟都是女妖精，还是向往传说里才有的爱情和英雄。
　　妖历529年，魂族大乱闹得九重天不可开交。
　　当时的江离正忙着学习前辈留下的经验，如何做一个祸国妖妃。
　　想到这儿，江离托腮叹息：“但，又据说，神族有个叫做容姜的女上神，美得不可一世，就连肃刑上神也对她着迷。”
　　少昊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是活的久了，很少有人跟他这样面对面坐着谈心，一时之间来了兴致，将神族那些久远的事儿竹筒倒豆子一般说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