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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石出水 ...


  •   看到梁管家后,邵正则的渐渐放缓脚步,最后在楼梯口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隐约猜到了梁管家接下来要说的话。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出声,仿佛两根定海神针,稳若泰山地站在那里。

      几分钟后,梁管家率先打破了凝滞的气氛,一脸沉重地开口:“正则,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的语气有重逾千钧,仿佛邵正则做了什么大逆不道、让他极端失望的事般,这个时候如果有旁人在,大概会以为邵正则是犯下了什么难以挽回的错误。

      只是这会儿的邵正则并不领情。他沉吟了会儿,平静而又理直气壮地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

      “你……”梁管家被他的不识好歹一噎。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邵正则第一次这么不客气地和他说话。一想到是为了那个在他眼中微不足道之人,梁管家顿时有些心头火起。

      就是为了这么个人,向来高傲的少爷为他折了腰。而现在,连他亲手带大的邵正则竟然都顶撞自己。

      这如果放在以前,根本就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正则,你明知道少爷也喜欢那个人,”梁管家开始晓之以理地劝说起对方,眉头紧锁,满脸的不认同,“既然这样,你就不应该……”

      “梁叔。”邵正则忽然打断了对方。

      似乎觉得有些好笑,邵正则一向端正的脸上破天荒地带上了一丝讽刺的笑意,“梁叔,你的意思是,因为少爷也喜欢一一,所以我就得让给他吗?”

      “我、我不是……”被直截了当地指明了意图,梁管家尴尬地嗫嚅着。这个白发斑驳的老人,一时间竟是惴惴得像只淋了雨的动物。

      他这副样子,看在邵正则眼里,无疑坐实了刚才的说法。

      一种荒唐的感觉油然而生,就像一锅沸腾的油,炸开狂风过境般的惊涛骇浪。

      痛苦牵引着邵正则,无声地苦笑起来。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在艾家是一个不足轻重甚至十分碍眼的存在,只是艾家于他有养育之恩,他不能像白眼狼那样知恩不报。所以即便这么多年里艾信鸥不断地挑衅、折辱,甚至使手段拆散了他和一一,他也只是无言地隐忍了下来。他总觉得自己退一步,就会换来艾家上下的皆大欢喜,哪想到退到最后,他连自己的最后一丝妄想都不容许存在了。

      现在,这个曾经给过他再造之恩的人,义正辞严地告诉他,只要是艾信鸥看上的东西,哪怕为他所钟爱,也不允许继续下去。

      因为和艾信鸥这个真真正正的大少爷比,身为替代品的他,没有资格。

      悲从中来的这一刻,邵正则终于清楚地意识到,原来不只艾信鸥将他看作一条狗,就连一向敬重的梁管家,也仅仅将他当作可以呼来喝去、随意差遣的存在。

      灼烧心中那锅油的火焰猛地激烈了起来,油星溅上心壁,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到这一步,他还有什么隐忍下去的必要。

      “可是少爷又有什么资格呢?在做出那种事情之后,”邵正则直视梁管家,哪怕极力隐藏,依旧流露出被轻视的苦楚,“您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梁管家大惊失色,又带着被戳穿的困窘:“你怎么——!”

      “是,我早就知道梁叔你知道那件事。”邵正则开门见山。

      那天艾信鸥逼迫他的时候,梁管家就躲藏在拐角处,无动于衷地看着一切的发生。

      梁管家可能以为只是小打小闹,又或者是不愿违背艾信鸥的意愿,可是梁管家哪里想过,在他们看来无关痛痒的举动,却导致了他和一一的分离,甚至在多年后的重逢之时,他明知真相并非元驹所以为的那样,却因为挥之不去的愧疚感,而迟迟不敢告知对方。

      这一生,他都不会忘记艾信鸥那天癫狂的模样,以及一一那支离破碎的眼神。

      那天的记忆,早已深深地铭刻在他的血管、骨骼与脉络中,每当夜深人静,就会像浮出水面般再次重现在他眼前。

      在那阵阵焦躁又疯狂的狗吠声中,艾信鸥站在满是陶瓷碎片的楼梯中央,一只胳膊微举,滴答着鲜血,另一只垂落的手中则握着造成这些的元凶——一片锋利的陶瓷碎片。

      他还是只是个少年,却已经可以窥见日后的癫狂。

      就在几分钟前,邵正则在对方的逼迫下坦白了要去找元驹的计划。

      他本以为说出事实就能换得暂时的相安无事,谁知正中艾信鸥下怀,诡谲的笑容登时在他脸上升起——艾信鸥双眼发亮,一瞬不瞬地盯着邵正则。

      他就这样看了好半天,狗吠声一刻不停,仿佛在磨耗着邵正则的耐心。终于,在邵正则因为难以置信而瞪大的双眼中,艾信鸥说出了那个如同天方夜谭的命令。

      他要邵正则亲自把元驹的舅舅带过去。

      短暂的惊诧后,随之而来的是坚决的拒绝,可是深知邵正则秉性的艾信鸥自然不会就此罢手,他又一次举起那个碎片,逼迫邵正则答应他的要求。

      邵正则置若罔闻,毫不迟疑地转身,就听见轰然的重物坠地声伴随着狗吠传来。

      艾信鸥竟然从楼梯上跳了下来。

      同样只是孩子的邵正则顿时惊慌起来,他跑去扶对方,却被愈加兴奋的艾信鸥给激烈地拒绝了。他倚在楼梯边,不顾身上磕碰出的伤口,只是执着地重复着自己的要求——要邵正则出卖元驹。

      他的手里甚至还握着那块陶瓷,锋利的边缘划破细嫩的手心,滴滴答答地淌下血来。

      及至此时,梁管家才慌慌张张地出现,扶着浑身无力的艾信鸥,厉声询问邵正则发生了什么。

      然后艾信鸥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邵正则,一边平静中暗藏得意地告诉梁管家,没什么,他只是不小心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他早就胜券在握,对结果掌控于心。

      果然,邵正则卖出了艰难的一步。将元驹舅舅带到废园的那一刻,他根本不敢去看元驹的眼睛,他知道里面盛着的会是什么,因而在对方扑咬上来时也未加反抗,他本想稍后就赶过去查看元驹的情况,谁知却被艾信鸥刻意拖延,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得以脱身。等他赶到元驹住处的时候,那里已经人去楼空,所有关于对方的痕迹都像蒸发的水汽般消失不见,仿佛这个人只是短暂地存在于他的梦中。

      再然后,就是几年后的现在了,他和一一重逢,却像陌生人般被拒之千里。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从始至终都肆意妄为的艾信鸥,甚至从旁围观的梁管家都是推波助澜的凶手。

      往事像一团巨大的烟云,笼罩在邵正则和梁管家的头顶。他们一个满脸愤恨,一个面色惨白,但都同样失魂落魄。

      这时,身侧的楼梯上忽然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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