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伴如嫣》李拾亿

9、第八章 后宫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夕阳渐西下，晚霞露余晖，畅音台上歌女酣歌恒舞，乐师鼓瑟吹笙，群臣百官皆已悉数落座，有的觥筹交错，有的把酒言欢，一派其乐融融之景，而位于乾坤台上的几个正座，除贺兰勋及其侄崇正和渭国使者乔纪列座外，其余却仍是虚位以待。姜嫤将蕙儿安顿好后，便行了出来。
　　她手持青铜壶，内置浊酒，行色匆匆至望月阁，确临危不乱。
　　“奴婢姜嫤受皇后娘娘之命，请周都统移步乾坤台。”姜嫤双膝跪地，向坐于前方的周甲叩首行礼，如嫣紧随其后，也依样施礼。
　　“嫤姑姑客气了，怎敢劳烦您亲自来请，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他见姜嫤行叩拜之礼，连忙起身相扶。姜嫤乃皇后之贴身婢女，地位自然非同一般侍婢，纵然那周甲尽管自恃为皇亲国戚，更不敢对其怠慢半分，皇后的面子还是值得给的。
　　“这壶桑落酒是渭国使节乔纪公子赠予新皇的见面礼，皇后娘娘听说周都统也是个悦酒之人，特命我送来品尝。”姜嫤正欲将酒倒于杯中之时，那周甲竟以为此为皇后赏得毒酒，已吓得大汗淋漓，心惊肉跳。
　　“且慢嫤姑姑，下官有何失礼之处，还望嫤姑姑提点。”周甲声音颤抖，向姜嫤拱手作揖。
　　姜嫤见周甲狼狈求饶之样，心中暗喜却不露声色，说道：“都统大人毋须多想，听说此酒乃是桑叶落时取井水酿制而成，制酒过程极其复杂，也因此异常珍贵，它入口绵甜，回味悠远，饮少量还有去肝火燥热之功效。难道都统大人不想尝一尝么？”姜嫤不顾阻拦，还是将酒倒上了一杯，却并未置于周甲身前，而是转身递到了如嫣手中，说道：“如嫣，拿这杯酒来敬周都统一杯，就当是为前些日子的莽撞劣行给周都统赔罪。”
　　如嫣接过酒杯，行至周甲身前，将嫤姨之前所教之话复述道：“如嫣敬都统大人一杯，那日大闹都统府，是如嫣的过错，望都统大人海涵，不跟如嫣一般见识。”虽是不情愿的言语，可如嫣想着顾全大局，便也照着嫤姨吩咐的做了。
　　周甲见如嫣给自己赔罪敬酒，已知晓了姜嫤和如嫣的此番来意，屏退众侍婢和清渠后，双手便负于背后，开始趾高气昂目中无人起来，勃然变色得说道：“原来嫤姑姑这是来做和事老来的。”
　　姜嫤听这弦外之音，也未显不快，而是扬声笑道：“听闻都统大人乃是海量之人，怎会跟将军府中的一个婢女计较，若是传了出去，也是坏了大人您的名声，伤人七寸自损三分的愚蠢事，大人怎么能做？何不一笑置之，将此事就此作罢。”
　　周甲仍是置若罔闻，摆出了要趋客的架势。
　　姜嫤见此状，敛容屏气，对周甲说道：“都统大人最是会审时度势之人，更是是识时务者，可知跟皇后作对的下场？”
　　周甲一听“皇后”二字，眉头微皱了一下，仍是不发一言。
　　“都统大人在晋中的龌龊事，若是闹到了朝堂之上，当论什么罪，大人可清楚？如今正值兖国新建，新皇登基之时，大人可莫要听信朝中奸佞之徒的唆摆，反倒给了旁人杀鸡儆猴的机会。朝中之势，想必大人看得最是明白，跟对了主子，才能平步青云，跟错了主子，就会江河日下。想当被宰的鸡，还是想做看戏的猴，全看大人您的决断。”姜嫤说罢，又从如嫣手中拿过刚刚周甲未喝的那杯酒，又再次置于周甲前，说道：“都统大人是个聪明人，自然是知道到底是应该喝我手中的敬酒，还是喝皇后娘娘赏的罚酒。”
　　他不敢迟疑，迅速接过酒杯，一口气喝光了杯中酒，说道：“嫤姑姑提点的是，下官方才茅塞顿开，多有不敬之处，望姑姑莫要怪罪。”
　　周甲深知姜皇后得皇上宠爱，不仅是因为她艳冠六宫之姿，更是因为她指点江山的谋，此巾帼红颜决不输男子，若是能沾染到她的半点荣光，在朝中便有了更强的倚仗，自己虽是皇上的亲外甥，可毕竟母亲已去世多年，而且皇上在兖州落魄之时也并未雪中送碳，若不是自己懂得审时度势，看清了前齐国早就大势已去，早在兖州军进攻晋中之前便已倒戈相向，也不会谋到了这等官职，当前形势，皇后还是得罪不得，
　　“都统大人才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嫤儿谢过。”姜嫤又福了一礼，“如嫣这丫头我回去自会教训，刚刚她进来的时候头也磕了，敬的酒您也喝，此事作罢，我们此后再也不提，如何？”
　　“下官的记性一向不好。”周甲赔笑道。
　　“那就请都统大人移步乾坤台，免得误了吉时，错过了锦绣之景。”姜嫤边说边俯身恭送周甲出了望月台的门，如嫣也跟着弯腰行礼，待确定周甲远去，方才起身。
　　“嫤姨，您好厉害，三两句话就把那个周甲给唬住了，看他刚才吓得冷汗都冒出来的样子，我就什么委屈都没了。”如嫣见周甲已走远，便万分钦佩嫤姨的机智善言。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姜嫤一向谨小慎微，带着如嫣离开这是非之地，穿过长廊，走过小径，已是后宫最僻静幽深之处。
　　“嫤姨，为何带我到这里？”如嫣问道。
　　“此处名为清冷台，是北苑冷宫，平素宫人甚少往来，你今晚就暂住于此，贺兰将军那边我会向他禀明，待明日我再送你回去。”姜嫤对于今晚如何安排如嫣有着自己的盘算。然而周甲之事若是说了解还为时尚早，她又说：“周都统今晚算是被我勉强唬住了，今晚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可是此人愚钝，却能想到以此陷将军于不义之法，可知身边必有谋者，很快便能看出我今日之妄言，所以还是要提早防范的好。”
　　“若是皇后娘娘知道嫤姨假借她的名义来威吓旁人，会怪罪您么？”此时，如嫣反倒是担忧起了嫤姨的安危。
　　“我与皇后娘娘好歹姐妹一场，你不用有太多挂心。”姜嫤宽慰道。
　　北苑冷宫，住着一位前朝皇妃，她本为玥国的福安公主，闺名为玥婂姩，因玥、齐两国政治联姻，十七岁时就渡过长江，远嫁齐国太子桓勒，太子登基后，册封其为姩妃。有人说她生得一副闭月羞花之容，倾国倾城之姿，据说前齐帝王为搏妃子一笑，还曾效法西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也有人说她被后宫其它宠妃毁了容貌，从此白纱遮面不敢示人，一个人在清冷台过着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日子，身边甚至连个侍婢都没有；甚至还有人说她是魅惑帝王的红颜祸水，才致使齐国百年帝国毁于一旦。谣言传得风生水起，而她依旧是淡薄宁静。
　　如嫣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日能得见此人真容。
　　姜嫤带着如嫣见过太妃娘娘后便独自赶赴晚宴，剩如嫣一人与之共处之时，她更是肆无忌惮的端详着眼前的这位美人。
　　她的眉如翠羽，齿如含贝，亭亭似月，燕婉如春，一袭白衣在身，更是素雅清淡至极，如嫣边端详不禁在嘴里边自惭形秽起来：“太妃娘娘生得真美！”
　　那美人盈盈一笑，说：“就你我二人之时，叫我姐姐可好？‘太妃娘娘’这个称呼倒是把我叫老了。”
　　“如嫣自是求之不得。”
　　“妹妹今年当有十六了吧？”婂姩将手里剥好的橘子递到如嫣手中，开始与她闲话家常起来。
　　“过了秋就正好十六。”如嫣毫不拘礼得接过橘子，将橘子掰开两半，其中一半又递回给婂姩手边。
　　“你年龄还小，还未到花容月貌的年纪，待过上几年，妹妹也定会是个绝世独立的女子。”婂姩看着眼前的如嫣，跟十几年前自己的模样相比，眉宇间的地方是极相似的。
　　“姐姐是如何知道的，还从没有人这般夸过我。”如嫣已将手中的一半橘子吃了个精光，边嚼边打趣得说道。
　　“我就是知道。”婂姩万分笃定。
　　两姐妹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得款款而谈，初次相识，便是一见如故，意气相投得竟像是久别重逢一般，如嫣觉得这份情投意合更像是一种缘分，她从一出生便没见过父母亲的模样，自小都是在军营中长大，接触得平辈女子当中也就只有蕙儿了，可蕙儿又较她年幼些，平日里又是文文弱弱的，她有时候会私心想着若是身边能有个姐姐便好了，不知是哪位神仙听到了她的祈愿，便送来个仙女一般的姐姐。
　　两人聊着，忽听见烟花炮竹响彻云霄的声音，如嫣赶忙打开窗子，正瞧见一团火焰如花簇般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暗黑天际刹那间五彩斑斓，简直美不胜收。
　　“姐姐，你看那边的烟花盛开的好美，想必定是为庆祝群臣盛宴而放的。”如嫣指着烟花绽放的方向，赞叹道。
　　“此烟花，确实甚美。”婂姩此语意味深长，对她而言，世间境遇竟能如此微妙，也许造物者早就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母后的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了妹妹尚在人间，便也能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