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梗在喉》明仔

8、第 8 章

　　因为时间不多，而且接力赛的成员们个个都是大忙人，只要能抽得出时间，就得到足球场上练习。平时都是踢足球的地方，如今球员们不得不让位给那些“为班级争光”的家伙。当然有几个不服气的，可看到老师们那副“谁影响我们班级的荣耀我就跟谁过不去”的表情，硬生生的将所有的抱怨埋回肚子里发酵去了。
　　身为高二五班的希望之星，杜小远和韩信陵被秃头老班紧密盯梢，只要他们稍稍有点松懈，老秃就立刻摆出伤心的表情。这下子可苦了这两个少年。半个小时下来，向来体力很好的两人都累得几乎喘不上气，老秃总算良心有些发现，让他们坐到一旁去休息，自己则继续盯梢另外两个。
　　累得半死的杜小远干脆躺在草坪上，闭目养神。韩信陵坐在他旁边，一脚踢向他的小腿：“不要伸过来。”
　　杜小远被踢疼了，气愤地爬起来，狠狠瞪他：“我就伸过去怎么了？不喜欢？”
　　“一条毛腿，你还想我喜欢？”韩信陵嘲笑。
　　“哼，有毛才是男人！你看你！”说着，就像个色狼一般摸上韩信陵的小腿，“啧啧，光滑得就像女人似的。”狼爪立刻被腿甩开，韩信陵一脸嫌恶：“恶心死了！”
　　“哟，小美人还不高兴啦？”色狼杜不安分起来。
　　“你要不累，我跟老秃说一声，让你继续？”他威胁的盯着他。那只手立刻回到了原位。
　　韩信陵正要松口气，旁边突然出现一个女生，有点羞涩，有点紧张的问道：“韩信陵同学，我有些事想跟你说，你能过来一下吗？”
　　两人一愣。没等杜小远反应过来，韩信陵就已经站起身，跟女生过去了。半躺在草地上的人不自觉地拔了两根草。
　　什么嘛，平时一幅不屑一顾的样子，真要有女生来找你了，立刻就跟上去，一点矜持也没有……手下的草坪光了一片。
　　两人走得并不远，女生带韩信陵走到前面一颗大树下就停住了。女生很局促的模样，说了很久，韩信陵这死人始终面不改色，偶尔才点点头。女生到最后，终于说了一句什么，抬头充满期待的看着他。杜小远盯着两人，始终没有表情。
　　直到韩信陵说了话，女生难过的低下头离开，韩信陵又回到这边，杜小远才嘲笑他：“很受欢迎嘛！”
　　韩信陵没说话，瞪了他一眼。
　　“哪个班的？”杜小远不怕死的继续追问。
　　皱着眉头，韩信陵不高兴的看着他：“你喜欢人家？”
　　“哪有可能！”“那你问来干嘛？”
　　杜小远脸一红：“我不是关心你么！”
　　“多谢好意。”这句话干巴巴的，一点真心都没有。
　　喉咙像被堵上了，杜小远憋红着脸，有点恼怒，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扭过头，继续躺在草地上休息，没再说话。
　　韩信陵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没多久，老秃就朝这边喊：“休息够了吧？我们继续！”
　　两人都没看彼此，站起来就朝那边走。
　　都快傍晚时分了，天边开始染上橙红色，操场上挥汗如雨的学生们各怀心思，为了各自的目标而奔跑着。
　　又跑了几圈，韩信陵突然停下。正等着接棒的杜小远一愣，站在终点的老秃就开始吼起来：“韩信陵你干嘛？没力气跑了吗？”
　　喘着气的少年擦擦额头上的汗，摇摇头：“我的腿有点不舒服。”
　　老秃一惊，冲过去，摸摸他的小腿：“这里疼吗？”
　　韩信陵摇头：“不是，就是一阵阵的，可能太累了。”
　　可不能因为过于劳累让自己的大将在赛前就倒下阿！深知这一点的老秃立刻下令：“今天就这样吧！你们都回家好好休息，明天继续！”剩下的两人欢呼雀跃，拎起一旁的书包就走人，剩下杜小远和韩信陵两人。
　　盯着他看了一会，杜小远拿过两人的书包，朝他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走吧。”
　　正在按摩小腿的韩信陵抬头看他，又低下头：“你先走，我还要歇一会。”
　　脑子一热，杜小远将两人的书包扔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死死瞪着他：“你歇！你爱歇多久就歇多久！老子就坐在这里等你，不走了！”当他是什么？以为他就这么小气么？
　　韩信陵无奈，半天，又笑了。
　　原本还一肚子闷气的杜小远看他笑，原本还想板着脸，最后，还是忍不住扬起嘴角，虽然还是一副赌气的模样。
　　“我还不想交女朋友。”韩信陵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知道当时杜小远的心情是怎么样的么？就好像刚刚还绵绵细雨的天空，突然间雨过天清，连个云朵都没有，阳光万里呀！可那个别扭的家伙又怎么可能让自己表现出来？再怎么高兴，也只是很大方的拍拍他的肩膀：“嗨，姑娘么，多的是，你的脸蛋又那么好看，还怕没人要？现在都太小了，急什么！”
　　对于自己的高兴，杜小远给了个解释：自己没有，这家伙有的话，肯定会很别扭的嘛！男生么，总会忍不住攀比一下这些无聊的东西。韩信陵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半天，终于休息够的韩信陵站起来，杜小远立刻拿起两人的书包，跟上去：“要不要我扛着你走？”
　　“我还没有那么弱。”
　　“今晚来我家吃饭不？”
　　“……你还想让我给你做饭？”
　　“嘿嘿……拜托嘛！经常吃自己做的饭，会营养不良的。”自己会做得也就那几道，西红柿炒蛋，耗油生菜，糖醋排骨等。虽然说四菜一汤足矣，可是并不怎么美味的饭菜让他怎么也吃不饱。
　　“……”真的，真的，很想用眼神杀死他。
　　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靠在了一起。

　　“你是舍不得。”
　　本来削得长长一条的苹果皮在听到那句话后立刻就断了。
　　杜小远一脸尴尬的看着母亲。“妈，你说什么？”
　　躺在病床上脸色逐渐变好的女人似乎看透了一切，笑得意味深长：“你其实是不希望人家为了陪女朋友而减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吧？”
　　“胡说！”少年急了，“他这家伙要是交女朋友，那才叫奇怪呢！”
　　李玉笑得开心，从她住院以后，她笑得比以前多多了。放下了嫉妒，她这才发现陪着儿子甚至要比纠缠于失去的感情要来得幸福的多。“信陵这孩子很不错，你不舍得很正常，又有什么好害羞的？”
　　“什么舍得不舍得！才没有那么恶心！”杜小远一边反驳一边削苹果，结果苹果皮被削得一段一段的。
　　“你要这么说我可不高兴了，”李玉板起脸，“信陵经常过去给你做饭，还做了我的份让你送来，你一点都不领情这可怎么行？”
　　“……需要我以身相许作为回报吗？”
　　“你这个死孩子。”李玉无奈的笑了，“过两天我就要出院了，你记得叫上信陵，让他过来吃饭。”
　　杜小远嗯了一声，完全没有拒绝。
　　看着还是很稚嫩的儿子一眼，李玉叹气：“信陵的父母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肯定苦了这个孩子。家里这么寂静，待多了也不好，你就让他经常过来，就算过夜也没问题，你多陪陪他，不要让他再这么孤独了。”每天儿子都向她汇报学校里的事，韩信陵的东西听多了，她这个母亲渐渐开始了解起这个孤单的孩子。天下父母心，就算不是自己的儿子，也让人心疼得紧，更何况还是自己儿子最重视的朋友？
　　“好啦，我知道怎么做。”低头将剩下的果皮削去，杜小远想起那个空荡荡的房子。早知道今天把他留下来过夜就好了。
　　“你爸的事……”李玉这句话才开头，杜小远的脸色就变了，反倒是她笑着安慰自己的儿子，“你紧张什么！”杜小远没吭声。从入院起，他们就没再谈过这个男人的事。他也从心底彻底把他视为外人。
　　“昨天我让律师把离婚协议拿给他了，如果他不反对的话，房子，还有你，都归我，学费他也曾经说过会替你支付到大学毕业……儿子，这样的结果，我很满意。你就不要再去恨他了，好吗？”她不希望这个小小的心灵因为自己而染上不该染的色彩。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杜小远静了半天，忽然站了起来：“我想出去一下。”
　　李玉盯着他看了一会，点头。
　　杜小远立刻转身离开。
　　要他不去恨那个人，怎么可能？
　　从七岁起，除了钱，什么都没给过自己的人，不仅伤害了他妈，还破坏了整个家庭，你叫他怎么不恨？那天给他一拳算是对他客气了，没把他揍得头破血流他杜小远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可，老妈却让他不再去恨，他怎么做得到！
　　烦闷，恼怒，就像无数根线纠缠在一起，让他没办法在安静的坐在那里。
　　走出病房，走出住院楼，走出医院的花园，竟然走到了一个电话亭前。
　　杜小远盯着电话看了一会，突然像着了魔似的，什么也没想，拿起电话，就按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响了三声，下午才听到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喂？”
　　那声音就像一盆清水，一下子就冲去了心底所有的污泥，整个人变得清晰起来。愣了半天的杜小远忽然有些紧张，攥着电话，想了好一会，才轻声地说了句：“韩信陵吗？”
　　那人显然也愣了下，又笑骂：“屁话，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什么紧张都因为他的话消失干净了。“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粗俗的？”
　　“还不是跟杜大侠学习的。”
　　“哟，知道我的厉害了？”
　　“对，您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你就超凡脱俗去吧！”
　　“我比较喜欢地上的灯红酒绿，舍不得走啊！”
　　“突然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你的宏愿？”
　　“嘿，不就想你了么……”痞子似的笑声让那边静了一会，半天，才狠狠地扔过来一句话：“神经病！”
　　杜小远哈哈大笑：“这句话好像姑娘家恼羞成怒经常说的啊！韩信陵小姐，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么？”
　　“……妈的，你究竟打电话来干嘛？”那边开始咬牙切齿，准备随时摔电话。
　　“不就是想你了嘛……”原先的烦闷没再打算说出来。
　　“啪！”电话□□脆的挂上。
　　哟哟，果然恼羞成怒了。把电话放回原处，杜小远蹲在电话亭里，挠着头，叹气。竟然……第一个找的就是他。这是怎么回事？
　　蹲了好久，直到确定自己冷静下来，杜小远才回到病房。李玉看他冷静的模样，也没多说什么。他收拾一下东西，便回家了。
　　可当他看到家门口站着的人影时，那眼底要流出来的东西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月色下，那人用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死瞪着他。“有什么话就说！有什么牢骚就发！我不想三更半夜又听到你的骚扰电话。”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杜小远低笑。
　　猛地扔下手中的书包，冲上去抱住这个该死的家伙。紧紧地，似乎一辈子都不愿放手。眼里的液体上来了又下去，始终没有冲破防卫线。
　　“混蛋……老子就是想你，不行吗？”
　　身体仅仅是僵硬了一会儿。韩信陵看着肩膀上的脑袋，心底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消失了，什么又出来了。抬起手，他第一次抱住这个温暖的身体。
　　好像空虚了许久的漏洞总算被填满了一般，韩信陵忽然非常满足。
　　如果能一直这么抱着，该有多好。
　　少年们心中都升起这个小小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