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亮的灯火》溯夜

7、第 7 章

　　（七）
　　回程的时候飞机颠簸得很厉害，叶颀有点被吓到，软在座位上一脸生无可恋，之后软脚虾一样被陆锦宣搂着下了飞机。

　　陆锦宣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道，“下次还是去一些陆地交通可以到的地方吧。”

　　叶颀立刻不答应，虚弱地反驳，“我业务部熟练嘛，多坐几次就好了。”

　　然而飞机的后遗症还没有过去，又被马不停蹄地带上了开往陆家老宅的车，叶颀一下子没法适应，竟然开始晕车了，到了上山的路直犯恶心。陆锦宣实在是担心，只好半路让司机停车，扶着叶颀下车透透气。

　　叶颀攥着陆锦宣的手臂，弯腰在路边干呕了几下，并没有真的吐，这样反而更难受，脸上仅剩的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陆锦宣又是心疼又是担心却无济于事，只能紧紧搂着他，“要不我们今天就不去了，我先带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因为用力的缘故，叶颀的眼角湿润，摇摇头，“长辈们都在等着呢，这样不好。我已经好多啦，赶紧出发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车里缺氧的关系，等到了大宅下了车，叶颀的脸颊竟然恢复了平日里一点粉色。他心里十分紧张，牢牢跟在陆锦宣身边，车库和大门口都停了好几辆全然陌生的车。

　　陆锦宣摸摸他的头顶，“别怕，我在呢。”

　　叶颀咽了口唾沫，点点头，“恩。”

　　保姆听见门外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早早地来开了门，客厅里十几双眼睛立刻齐刷刷地扫过来。

　　叶颀虎躯一震当即头也不晕了，挺直了腰背有点不知所措地面对这一大家子人。

　　陆锦宣倒是从善如流地一手搂着他进了门，一边从长辈开始一个个介绍给叶颀认识。叶颀被一家子密密麻麻的脑袋弄得有点懵，愣愣地跟着叫了人，最后才回过头来对着陆锦宣的母亲傻傻地喊了一声“阿姨”。

　　阿姨瞪着眼睛表达不满，“锦宣都说你们已经领证了，怎么还叫阿姨？”

　　叶颀的脸“腾”地红了个彻底，被一大群人各异的目光瞧得几乎张不开嘴，呓语似地叫了一声，“妈、妈妈。”

　　妈妈立刻喜笑颜开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乖，坐妈妈这里，给你大红包！”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红红的纸袋塞给叶颀。

　　按H城的习俗，儿媳妇第一次去婆家见长辈是要拿红包的，不过叶颀是男孩子，又不太知道这些规矩，坐在陆妈妈身边局促地看了几眼陆锦宣。

　　陆锦宣一脸坦然地倾身握住叶颀的手，一同去接那个红包，“妈妈给的，你就收着。”

　　叶颀只好收下了，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像是甜的，又有点酸涩，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向着陆妈妈道谢，“谢谢妈妈。”

　　陆妈妈盯着他的眼睛，乐道，“乖。”又推推他往旁边一对老夫妻的方向去，“去给叔叔婶婶敬杯茶，快去。”

　　叶颀偷偷看了一眼那个面色不善的男人，正是陆锦宣的亲叔叔陆振兴。

　　陆振兴从来不信陆锦宣那套生来是Gay的说辞，自古都是男女结为夫妻方阴阳平衡，这才是真理。自己的亲哥哥去世多年，这个小儿子非但没有去陆家自己的公司工作，反而独自在外注册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打拼到了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最后竟然还娶了个男媳妇儿。这次过来，本来就是家里老小给他做足了思想工作，这会儿见到叶颀，自然没有好脸色。

　　叶颀只好装作看不见他怒火中烧的眼神，端端正正地和陆锦宣一起给夫妻俩经查。婶婶倒是十分友好和善地接了茶杯喝了，又用手肘撞撞自己的老公。陆振兴当着一大家子人不好发作，黑着脸接过茶杯抿了一口，重重地放回桌面。

　　婶婶瞪了他一眼，从包里掏出红包递给叶颀，柔声道，“不要理你叔叔，就他脾气臭。”

　　叶颀乖巧地道了谢，用眼角偷偷瞄了一眼这位黑着脸的叔叔，脑袋里跑了一圈也没想出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给小姑姑敬完茶，陆妈妈就吩咐保姆准备午饭。

　　菜单是几天前就拟好了的，从昨晚就开始准备材料，今天十分难得，一张长桌坐满了人。陆妈妈看到叶颀有点苍白的面色，以为他是紧张过度，还十分和蔼地宽慰他，“小颀，这里坐着的都是自己家的人，不要太拘束呀。”

　　叶颀原本正要点头答话，谁知一闻到排骨汤混合着油和肉的味道，胃中一阵翻涌，迅速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就冲去了洗手间。陆锦宣看到他的模样，立刻也站了起来跟进去。

　　一大桌子人面面相觑，根本反应不及。

　　陆锦原的妻子抱着刚几个月大的小儿子惊讶道，“怎么和我刚怀孕的时候似的……”

　　话一出口，一桌子人的表情立刻十分精彩。

　　两人在洗手间呆了一会儿才出来，叶颀的脸色似乎好转了些。

　　陆妈妈心疼道，“怎么了？生病了呀？”

　　叶颀心里已经把自己从头到尾嫌弃了个遍，一脸犯了天大错误的表情道，“对不起妈妈，我有点不舒服……”

　　陆锦宣半搂着他解释，“早上回来的时候就晕机了，刚才还晕了车，差点站不起来。”

　　陆妈妈立刻也站起来扶着他，“不舒服怎么不早点讲呀！万一病倒了怎么办！快点去房间休息一下！”

　　陆锦宣本来也正是这个意思，只能向一桌人致了歉，带着人往楼上卧室去了。

　　叶颀想起上课的时候讲师提起过的眩晕症，觉得自己现在的情况一定比眩晕症有过之而无不及，天旋地转，全身无力，胃里还有点泛酸。

　　陆锦宣把他抱上自己房间的床，叮嘱他不许乱爬，才转身替他找睡衣。老宅的房间是过去陆锦宣住的，近年来很少回来住，并没有备着许多衣服，翻了半天勉强找出一件材质柔软的T恤，拿去给叶颀换上。叶颀长得瘦瘦小小，脱了上衣像根竹竿，细长细长的，手一抬，T恤就“滋溜”一下滑到身上。陆锦宣端了热水给他擦了手脚，等手脚暖和了才帮他把裤子脱掉。

　　叶颀钻进被窝里，手脚都是烫烫的，问陆锦宣，“能开空调吗？”

　　陆锦宣想也不想，“不能。”

　　叶颀撇撇嘴不说话了。

　　天气已经入夏，气温明显高了不少，但是陆锦宣担心他这样的体质吹了空调又要生病，反而要遭罪，于是起身开了一扇窗流通空气，“睡着了就不热了。”

　　叶颀一脸我不信。

　　陆锦宣做到床边捏捏他的脸蛋，“听话。”

　　开空调是没戏了，叶颀只好转移话题，“我睡一下就起来，你赶紧下去陪家里人吧。”

　　陆锦宣倒是很从容，“不着急。”

　　叶颀不肯，“长辈们都是为了咱们俩赶过来的，我这样已经很丢人了，你再不去陪着他们要不高兴的。”

　　陆锦宣看他精神似乎好了一些，楼下也确实需要有人陪，给他掖了掖被角，又叮嘱了一次，“不许偷偷开空调。”这才关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