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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水果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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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白色的月光顺着敞开的天窗无声地洒在古旧的地板上，一条条狭长的裂缝裸露出下方纵横的龙骨，厚绒般的灰尘填满其间。
墙角的阴影处坐着一个男孩，胸前的大提琴几乎将他整个身体遮住。
男孩垂着头，长长的刘海在额前轻轻地摇晃，看不清面容，只有按弦的一只手沐浴月光中，隐约能看见其上微微突起的青色经络，稍许偏纤细的苍白手指，骨节分明。
笨重的大提琴低低地鸣唱，沉静而内敛，似与月色融合在一处，顺着连接着天空的乳白光柱婉转攀升，向远处弥漫开去。
“不要再拉了！我说了多少遍，你到底听见没有？！”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声从楼下传来，震得房顶缝隙间的碎木屑颤抖着簌簌落下，高跟鞋踩得本就不堪重负的木楼梯吱嘎作响。
男孩抬起脸，轻轻叹了口气，放下琴刚准备站起，通向这间阁楼的木门便被粗鲁地撞开，随之袭来的花瓶重重砸在琴身上，发出阵阵绝望的悲鸣。
迸出的碎片划过男孩的手臂，一滴滴鲜血掉落在断了的琴弦上，又缓缓滑入幽暗的琴箱，将原本光亮的琴弦染成触目惊心的红。
男孩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满地的碎片，一脸错愕。
“够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听话？我说已经够了你听见没有！”女人靠着门边慢慢滑下，泪水顺着光洁的脸庞蜿蜒至尖尖的下巴，海藻般的长发纠缠着她用力抓着门框的手臂，染成暗红色的长指甲在枯槁的木门上留下一条条血痕。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在嘲笑我不能再拉琴了是么？”女人索性坐在地下，双手捂着脸抽泣着。
“对不起，我以为琴声能让你平静一点……”男孩轻轻靠过去，蹲下身，柔声劝道。
女人紧紧抓着男孩的手臂，长长的指甲掐进肉中，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地，忍不住低低地笑。
待笑声止住，女人抬起手，温柔地抚了抚男孩的面庞，声音恢复了一惯的冰冷：“同情我么？你凭什么同情我？！他赶我走，是因为我不能拉琴，便一无是处。可是你呢？即使样样优秀，没有我，也照样被赶出来！”
“我只是想尽可能的照顾你。”男孩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这样扭曲了事实能让她心理好受些，他也不想再多做无谓的解释，毕竟是他自己选择留下来的。
“离开了提琴我根本没勇气再活下去，你知道么？”女人张大双眼，怔怔地盯着房顶，喃喃道。
无言以对。
他不会没有自知之明地说，其实你还有我。这个被誉为提琴上的精灵，六岁便能登□□奏的女人，一生的命运都与冰冷的琴弦紧紧相缚。他知道，若让母亲在亲情与音乐之间选择，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可惜命运之神连这样的选择权利也不愿施舍。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突然收回了缥缈的视线，冲着男孩妩媚一笑，甚至爱怜地吻了吻男孩额前的碎发，乌黑的眼眸流光溢彩，故意压低了声音在男孩耳边兴奋地说道：“宝贝，你乖乖的，我就带你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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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的细雨絮絮簌簌磨得人没了脾气，花花绿绿的雨伞下是一张张陌生而冷漠的面孔。
柯可趴在柜台上，无聊地看着落地窗上细细的雨丝，汇聚成一股，再歪歪扭扭地跌落，将原本光亮可鉴的玻璃分割得支离破碎。
九点五十五分，再过一会，他就可以躲进自己温暖的房间，续上一杯咖啡，除去一身粘人的水气。
周末的晚上，店员们都编出五花八门的理由早退，以便与家人或恋人团聚。柯可微笑着点头，也不戳穿，放走一个个早就心不在焉的雇员，等回头一看，小小的店堂就剩下了他一个，也只能摇头苦笑。
为了这事儿，姨母数落过他好几次，哪有花了钱雇佣了店员，到头来还得自己动手的道理。柯可每次都态度认真地做了检讨，但一见到店员们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瞅着他，便只有心软点头的份儿。
低头看看早已空空荡荡的柜台，今天的生意真是好得有些过头了，八点的打折时间刚到，就有一群阿姨争先恐后地闯入，将剩下的糕点一扫而空。
那么柯可现在唯一能对进入的顾客做的，便是恭敬地行礼，然后面带微笑：“先生/小姐，今日的蛋糕已全部售完，若有需要可以预定，欢迎您再次光临！”
柯可觉得，这样才对得起大门上挂着的那个精美的小牌子：营业时间7：00～22：00
墙上的挂钟终于不情愿地又向前挪了一格，柯可打了个哈欠，扯开系得过紧的领结，施施然走向门口，迎面而来的黑影便在这时踉跄着撞了进来。
“呃……”柯可皱着眉头，伸手想拉住来人，却扑了个空，脸上刚准备好的礼节性微笑滞了滞。
顺着地上一串泥泞的脚印望去，那人竟趴在餐桌上，闭起双眼似已睡去。
“那个……先生……”柯可犹豫着，不知如何应对。
“有什么能吃的么？什么都行！”趴在桌上的人埋着头，有气无力。
柯可无奈地摇摇头，耐着性子建议道：“本店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这位先生不如去街角的……”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我一步也走不了了……”
那人转过脸半睁开眼看着柯可，分明就是打定主意赖着不走的架势。
原来还是个孩子么？柯可望着面前迷迷糊糊的稚气面庞，忍不住笑了。看他高高大大，一身黑色呢大衣，声音低沉，语气无赖，还以为是哪里喝多了找不着家的大叔呢。
这么一笑，心情也变得好起来。
柯可转身走进厨房，四下看了看，扬起嘴角。运气还算不错，配料虽然不够齐全，但拼拼凑凑，总之能做出吃的就行。
烤炉的热焰将整个厨房染成了温暖的橙红色，水果特有的芬芳夹杂着奶香四处飘溢。
香气唤醒了屋外正饥肠辘辘四肢发凉的客人。那人微微皱了皱鼻子，接着猛烈地深吸一口气，颇为满意地长长叹了口气，抬起头，便看见身着粉色围裙的柯可双手托着烤盘，面带微笑站在桌边。
“你是……”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柯可，一只手搭在烤盘边缘。
柯可想起很久以前家里养的一只大型犬，讨食时也是这般的神情，忍不住想捉弄一番。
“这里是巫婆的点心屋，用点心喂饱了受到食物诱惑闯进来的孩子，然后……嘿。”柯可眯起双眼，诡异地笑着，露出一口细密的白牙，“这是给您的水果塔。”
那人听了，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你？怎么看也该是巫师吧！”
“我是被巫婆抓来的可怜侍者。”柯可一本正经地说。
“那么我就是来解救侍者的骑士！”
“骑士都是搭救公主的吧，救个侍者，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柯可放下手中的盘子，笑道。
那人望了眼烤盘中色彩艳丽的水果塔，紧紧握住柯可的手，露出一对雪白的虎牙道：“在下被这美味的点心迷惑了，愿搭救于汝，望汝能为在下做一辈子的点心。”
“呃……”刚才难道是听到了不得了的告白么？柯可顿时觉得脸上一热，偷偷看了眼对方。后者正一脸白痴笑容盯着盘中的美味，又怕被烫着，小心地吹着气，没事人一样。柯可自嘲地笑笑，哪儿那么巧，正好能碰上同类人，真是自作多情了。
“果肉上的糖衣很好的留住了水果的原味和汁液，又能保持住果肉原有的色泽。”低沉的声音拉回了柯可越飞越远的思绪。
“先生对于甜点很有心得？”柯可有些心虚，急急接了话头。
“我家有人爱吃这东西，所以也知道点……”那人皱了下眉头，少许怨气转瞬即逝，“嗯？这种绿色的果肉是什么？”
只见那人冲柯可眨了眨眼睛，缓缓张开嘴巴，伸出粉色的舌头，用手指了指躺在舌上的一块完好的青色果肉。
“？！”刚刚平复下去的热度又染上了脸颊，柯可避开那双带着浓厚求知欲的眼眸，轻声道，“是用糖腌渍的青梅！”
“脆脆的，有点酸……”
那人细细咀嚼，说话含含糊糊，眼睛却一直在柯可脸上打转，看得柯可心里发毛，不得不开口说点什么，以分散那人的注意力：“蛋液里的咖啡有些苦，如果加入砂糖，便会遮住水果原有的清甜，用这青梅，能缓和些苦味。另外还加了些苹果酒，使水果的香味更加浓郁。”
那人点点头，又接着说：“1/2的摩卡对1/2的炭烧，这种咖啡最适合于中和甜点中的甜腻，没想到与蛋清相融，别有一番风味！”
其实客观原因是冰箱里的鲜奶和奶油都用完了，只剩下这配餐用的咖啡；青梅是早晨紫苏带来分给大家吃的零食，一时的灵感；苹果酒则是因为水果不够，只得拿来凑数。当然，这些柯可是不会对客人说的。
“剩下的需要打包么？”柯可见那人掏出块棉手帕擦嘴，两眼却盯着盘中剩下的点心，故作体贴地问。心里却说着，你不要我一会儿就把它扔了！
那人点点头，满是崇拜地望着柯可，最后冒出一句：“你是很厉害的甜点师吧？”
“不，我只是店员而已。”柯可垂着眼，认真的将所有的水果塔装进特制的小纸盒中，语气平淡，“我不喜欢甜的东西。”
说完，将手中的点心塞给那人：“谢谢您的惠顾！”
“哦。”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不敢再多说。
待那人走出店门，柯可迅速锁了门，关上灯，从后门匆匆离去。隐隐还能听见有人急急地敲着门大喊：“我还没有付钱！”
厨房里的甜味让人透不过气来，感觉真是糟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