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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小年(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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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19)
射击比赛结束后过去很久李元熙在军中的热度依然不减,很多人对于她这位将军夫人都津津热道。
和徐惟谨好不容易有点缓和的关系因为一场射击比赛又回到冰点。不过李元熙也不甚在意,反正她也不期望和徐惟谨亲密无间,能相安无事,不起口角已是难能可贵。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之间就到了小年。
在北边,小年是和除夕一样值得庆祝的节日。
小年夜,徐惟诚特地吩咐伙房师傅给将士们加餐。
军中的将领也聚在一块儿好好庆祝了一番。
为了犒劳将士们,杜言之还将他珍藏的几坛好酒拿了出来。
徐惟诚作为最高统帅,怎么说也得走个形式。
他端起酒杯,长身而立,“感谢大家过去一年付出的艰辛,边关清苦,仲文无以为报,唯有这手中浊酒敬尔等一杯。将士以保家卫国为天职,我们站着是铮铮铁骨,倒下时是伟岸丰碑,有生之年定护这边关数十万百姓周全。”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干了!”众将响应徐惟诚号召,喝光了杯中清酒。
七里香香气四袭,弥漫了整个帐子。
“为了这小年夜,我可是把我珍藏的好酒都拿出来了,也不知是哪个小毛贼居然偷了我一坛年岁最久的七里香,若是被我抓到老子一定饶不了他。”杜言之给每个人杯中都斟满了酒水,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
李元熙原本正在埋头吃菜,听到杜言之的话,一口气差点背过去,就差将嘴里的东西喷出来了。她使劲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
一大群人瞬间将目光转向她。
徐惟诚则是神色自若,施施然问她:“夫人这是怎么了?”
李元熙被众人的目光瞧得很不自在,双颊微微发烫,尴尬地说:“我没事。”
徐惟诚一边帮她顺气,一边说:“吃慢点,小心噎着。”
她喝了一口水直点头,“我知道的,多谢将军关心。”
嘴上这样说,心里是早就将徐惟诚问候了一遍。果然是只老狐狸,这么从容淡定。
徐惟诚的动作落在旁人眼里自是别有一番深意。
沈玉远远看着,默默地喝着酒。
“将军,臣早就听闻夫人才情卓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有没有这荣幸见识一二?”
说话的是军师随宁远,一身文人墨客的装扮,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随宁远话音一落下,督察何孝通就忙接话,“是啊将军,不如就让夫人随便意思一下,我等也好开开眼界呀!”
徐惟诚扭头看了一眼李元熙,不语,自顾喝着酒,事不关己,局外人的模样。
“弟妹呐,我连这珍藏的七里香都拿出来了,你也就别藏着掖着了,给我们大伙儿露一手。”杜言之呵呵直笑,逼李元熙。
你一言我一语,一句接着一句。
李元熙知道今个儿无论如何她是逃不了。既然横竖都躲不掉,她索性就不再推辞。
只见她缓缓起身,站于大帐中央,温婉轻笑,“既是如此,那么元熙就献丑了。”
说完又转向随宁远谦逊地说:“烦请借随军师玉笛一用。”
随宁远的眼中飘过惊讶,不过转瞬即逝,清淡一笑,“随某自当成全。”
说完就将那只精致的玉笛递到李元熙手边。
李元熙伸出白皙的右手接过,朝众人施礼,道:“边关条件有限,借随军师玉笛给诸位吹一首《塞下曲》。元熙技拙,权当给各位助兴。”
鹫翎金仆姑,燕尾绣蝥弧。
独立扬新令,千营共一呼。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林处。
……
笛声婉转流畅,好似高山流水倾泻而下,任何一个音节都恰到好处,好听得让人难以抗拒。
徐惟诚竖着耳朵听着,觉得这曲子莫名熟悉,可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直到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他才幡然记起上次李元熙被困须臾山,她为了求救,吹得就是这首曲子。
只是那时的曲声要比这次的低沉哀婉,更像是有人在哀鸣。
《塞下曲》是京城的名曲,很多人耳熟能详,甚至能哼唱一二。在场的将士有听过的都忍不住跟着李元熙的笛声哼唱起来。
结束时自然收获众人的无数掌声,掌声一阵一阵,盖过李元熙的头顶。
她浅淡一笑,再次行礼,“感谢诸位牺牲自我,守护这茫茫边关,让亿万百姓安康健在。谨以此曲送给所有为我大林抛头颅,洒热血的好男儿们!”
“好!”众将纷纷起身。
徐惟诚的视线投在李元熙身上,她脸上的笑容温婉甜美,就像太阳一般发光发热,让人移不开视线。她的身上没有任何深闺女子的矫柔造作,反而更多的是这塞北女子的豪爽豁达,但同时又不失江南女子的温婉恬静,矛盾又统一。
一根简单的翡翠珠钗绾起乌黑如泼墨一般的长发,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圆润白嫩的耳垂上戴着一对珍珠粉的耳环,更加映衬着她莹白如玉的肤色。那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在烛火下也是像白玉一样光润透明。
这世间长得美的女人有千千万,长得美又满腹才情的女子更是不在少数,但难得有像李元熙这样既生得好又有才华,还偏不骄不躁、清明通透,能吃苦,心里还装着家国天下的女子。
他一直都以为他和李元熙的这段婚姻是徐李两家争斗的产物,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个女子俨然是上天对他的恩赐,让他有生之年也尝到了喜欢一个人的滋味。
但是徐将军此刻还没有察觉到,看上李元熙的又岂止他徐惟诚一人?
~~
宴席散了已经夜深了。帐子外飘着漫天飞雪,寒风刺骨,冷得人直哆嗦。
徐惟诚在席间被将士们灌了不少酒,这会儿已经有些醉意了。
边关的茫茫大雪已经在地上铺就了厚厚的一层,四目所及之处皆是一望无际的莹白。
李元熙扶着他回去,一路上跌跌撞撞,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积雪没过两人的鞋子,很快就将鞋面打湿了,斑驳不堪。
徐惟诚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李元熙身上,她架着他走很是吃力。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徐徐缓缓。
醉酒后的徐惟诚有些意识不明,走路摇摇晃晃的,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开始的时候李元熙还撑着伞,后来没走几步路她就发现撑着伞根本架不动徐惟诚。于是她干脆将伞弃了。
雪片打着圈儿在空中飞舞,一团团,一簇簇,很快就将两人的头发染白了。
男人细密的发梢上蒙着水光,湿漉漉一片,在倒映着雪光的夜色里微微发亮。
每走一步,他腰间的玉佩就会撞击到他的佩剑,发出一阵有规律的声响,在静寂的夜里清脆如童谣。
因为积雪,也因为走得慢,那一路变得漫长又空洞。
半路上徐惟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眼看着就要摔倒。李元熙眼疾手快扯了他一把,两人紧紧相贴。
四目相对,男人的瞳仁漆黑深邃,就像古井里的水,望不见底。
近在咫尺,他的呼吸沉重又灼热,夹带着滚烫的热度,还有七里香特有的沉醉深醇。
席间喝下去的酒水此刻尽数化作徐惟诚体内冲动的源泉,他全身上下每一个因子都在沸腾叫嚣。
他目光炯炯,一门心思盯着李元熙看。李元熙顿时被他看得一阵心慌,心跳蓦地漏了几拍。
男人的身形在她眼前静默一瞬,无声无息,又带着迫人的压力。
李元熙的一双眼睛睁得老大,一眨不眨。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徐惟诚突然低头,温凉的唇贴上李元熙的。
李元熙只觉脑袋一阵嗡鸣,爆炸似得,响个不停。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她还来不及思考,男人就加快了节奏。
由开始的浅尝辄止变成炙热掠夺,速度越来越快,刻不容缓。
她也由最开始的被动承受变成一点一点包容接纳,最后成为纵容。
李元熙的口齿里具是男人传递给她的酒香,她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滚沸腾。
头顶簌簌雪花飘飞,耳畔打更声不绝如缕,眼前男人的俊颜无限放大,她的脑袋嗡嗡直响。
这样的冲击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过了许久,她混沌的思绪才渐渐清明,散落的理智方一点一点寻回。
嘴上的压迫感骤然消失,她静静等待一会儿也不见男人有所动。她一低头看到徐惟诚已经靠在她胸前睡着了。脑袋埋在她胸口处,一动不动。
李元熙觉得她真有一股想骂人的冲动。把她当什么了?暖炕么?
她拍了拍他脸,完全没有反应。无奈之下,她只能架着他继续往回走。
雪依然下个不停,不见有减弱趋势。身后一大一小的脚印很快就被皑皑白雪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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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的一角,年轻的男人手握一只玉笛长身而立,目光落在远处。夜风卷起他的衣角,他的身形英挺羸弱。
“沈从事还没回去?”
年轻女子听到他的声音,霍然转身,看着他抿嘴说:“随军师还不是一样!”
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遍布着罕见的苍白,没有丝毫血色,堪比脚下的积雪。
男人浅淡一笑,状似没听懂女子话中深意,只说:“夜深了,早些休息!”
“随军师你也一样。”
女子转身,迎着雪色夜归。
风雪夜归人,映照归时路。
只是她的归路好像已经被层层积雪覆盖了,再也寻觅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