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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赐婚(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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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1)
中秋将至,天气早已没了原来的燥热沉闷,反而多了些许沁人心脾的凉意。
李元熙推开左侧窗棂,外头那棵茂盛的枣树伸出一根长枝桠,似乎想要给这背阴的房间送进几分绿意。那枣树生得健硕,枝繁叶茂,树梢上挂满红色的果实。人看一眼就会心生食欲。
她探出手摘了一颗,也不记得用帕子擦一擦,直接就放进嘴里。
呀,还真甜呢!
想来这应该是她在家中过得最后一个中秋节了。
时间差不多了,宫里派遣来的人,估摸着这会儿也该到了。
果不其然,才片刻的功夫,贴身侍女竹雨就一阵风似得冲进房内。她应该是跑得急了,气喘吁吁,说的话断断续续的,“小姐,老爷——老爷让你快去前厅,说是——说是圣旨到了。”
李元熙应了声“知道了”,理了理衣裙,快步去了前厅。
李家上下此刻正全部跪在地上。
她前脚一到,后脚忙跟着众人一同跪下。
为首的宦官解开那卷天家圣物,清了清嗓子后宣读:“李晟三女李元熙接旨。”
“民女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家三女元熙才貌双全、贤良淑德,朕特此赐婚嫁于徐定山之子徐惟诚,择日大婚,钦此!”
“民女李元熙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奴恭喜李大人了,当今圣上亲自下旨赐婚,这殊荣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呀!”赵公公将圣旨递于李元熙手上,转头对李晟如是说。
“还劳烦赵公公您亲自跑一趟,偏厅早已备好酒菜,公公您一路辛劳,还请移步随我前去。”李晟笑得牵强。
“酒菜就不必了,老奴还赶着回去给皇上复旨呢。皇上可相当重视这桩婚事,特意嘱咐老奴转告李大人,婚礼一定要好生操办。”
“老臣谨记,自当好生操办小女的婚事。”
宫里一群人一离开丞相府,李元熙的生母杨氏就当场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我可怜的孩子啊,你怎么就这样命苦呢——年纪轻轻就要背井离乡——”
这已经不是杨氏第一次哭了,三天前李晟从皇宫回来给李家上下带来这桩消息时,杨氏就已经哭昏过去好几次了。
李晟有三位夫人,正室刘氏育有一子即老大李元辉,二夫人叶氏膝下有一子一女即老二李元祺和老四李元萧,三夫人即李元熙的生母杨氏她只有李元熙一棵独苗。
李元熙和幺妹李元萧皆是上元节出生的,前后只相差一个时辰。故李晟为姐妹俩取名为“元熙”和“元萧”,谐音“元夕”和“元宵”。
老大李元辉是大理寺少卿,老二李元祺官居文渊阁大学士,幺女李元萧于今年年初嫁于成王之子。三人皆已婚配,只有老三李元熙还待字闺中。
妹妹元萧曾说她一定会嫁一个显赫之家。如今看来妹妹还真是一语成谶。
京城徐家,将门世家,历朝历代护卫皇室,可不是个显赫之家么?
李晟听到杨氏没完没了的哭诉愈发烦闷,训斥她:“别哭了,成天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杨氏不理会他,自顾哭着,边哭边控诉丈夫,“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爹,和徐家争斗还要搭上自家闺女的幸福。这天下哪里有你这般心狠的爹啊!”
京城人皆知当朝丞相李晟与将军徐定山是政敌,两人争斗了一辈子,没想到最后倒成为了亲家。圣旨一下,昭告天下,这件事怕是要成为整个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李晟本意是想对付徐定山让其独子前去边关,徐定山身旁无人,实力自然就削弱了。只是不曾想反被徐定山参了一军,搭上了自己女儿的一生。
李晟被杨氏说到痛脚,不愿多言,直接去了书房。
大夫人刘氏平日里和杨氏交好,如今见李元熙被许了这样一桩婚事也难免有些心酸,安慰了李元熙和杨氏几句也就回了自己屋里。
“好妹妹啊,你可切莫伤心过度,伤了身子,眼看着这三姑娘和徐家的儿子完婚之后就要前往边关,你若是病倒了咱们三姑娘那该多担心呐!”反倒是二夫人叶氏在一旁猫哭耗子假慈悲。
这话不是明摆着往母女俩的伤口上撒盐么!
杨氏冷眼看着叶氏,反倒是缄默不语。
李元熙只当没有听到叶氏的话,自顾将母亲从地上扶起来,转头对叶氏说:“谢谢二娘关心,我先扶娘回房休息。”
杨氏不搭理她,李元熙的态度又不卑不吭,辨不出喜怒,叶氏顿时觉得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倍感郁闷。自己落井下石,反倒是成了跳梁小丑。她当时就黑着脸和丫鬟回房了。
叶氏最得李晟喜爱,平日里骄纵惯了,说话也是各种趾高气扬,全然不把人放在眼里,李元熙母女没少受她的气。
李元熙扶着杨氏回到东厢房。这些天杨氏没日没夜哭个不停,眼睛都肿了一圈。她扶着杨氏在床沿坐下,从外头接了一盆清水进来。
李元熙将帕子拧干递给杨氏,“娘,您莫要再哭了,回头得了眼疾可不得了。”
杨氏接过帕子擦了把脸,又是满面愁容,“熙熙啊,是娘没用,让你受苦了。”
事到如今李元熙反而是整个李家最平静的那个,不断宽慰杨氏,“娘,哪里怨得到您啊,是女儿的命该如此。”
杨氏就李元熙一个宝贝女儿,一想到自己闺女要嫁给李家的死对头,又要马上前往边关那种苦寒之地,她就心痛不已,哪里听得进去李元熙的安慰之词。
“徐家和你爹是死对头,你嫁过去他们保不齐会怎样欺负你,那徐家的独子保不齐也是个顽劣成性,风流至极的人,你让娘怎么能放心得下呢。”
“何况你又要马上前去边关,那样荒芜穷困的地方,你从小在相府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吃得了那样的苦啊!娘只要一想到这个,娘就心痛呐!熙熙啊,娘真恨不能替你出嫁啊!”
说着说着,杨氏又掉眼泪了。
李元熙在心里无声叹气,赶忙安慰母亲:“娘,您别再为女儿的事烦忧了,圣旨已下,这婚我是必须要结的。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定不会让其他人欺负了去。倒是娘您以后要好生照顾自己,女儿不能在您跟前尽孝,您要事事上心,别让二娘给欺负了。”
近几日杨氏伤心劳神,想必是累了,母女俩说了会儿话,她就睡下了。
从杨氏房间出来,李元熙碰到刚从宫中回来的大哥李元辉。
“大哥。”李元熙迎面走上前。
“三娘还好吧?”李元熙指了指杨氏的房间。
“没什么大碍,就是伤心过度,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那就好。三妹啊,是咱们李家对不住你呐,让你年纪轻轻就受这样的苦。”
“大哥你千万别这样说,让父亲听到该怪你了。”
“你好生保重!”李元辉无奈嘱咐。
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这样苍白的几个字。
李元熙点了点头,“让大哥挂心了。”
***
李元熙的婚事定在八月十六,中秋后一天。据说是皇帝找钦天监特意挑的,是难得的好日子。
李元熙的婚事本该由生母杨氏亲自操办,但因为杨氏伤心过度,无心再做其他,李晟就将她的婚事全全交给大夫人刘氏打理。
刘氏平素也很疼惜李元熙,操办她婚事也格外用心。加之皇帝又十分看重这桩婚事,刘氏自然一点也不敢怠慢。婚礼、嫁妆大大小小的事皆亲力亲为,不敢假借他人之手。
转眼间中秋节就到了。
李元熙出嫁的一应东西也已经准备妥当。
中秋佳节,除了被朝廷外派到江南公干的李元祺以外,李家上下全体出席,就连已经出嫁的幺女李元萧也偕同丈夫回了娘家。
因为这是李元熙在李家度过的最后的一个中秋节,李晟特意嘱咐刘氏大肆庆祝一番。
一大桌子的好酒好菜,只是没人下筷。
尽管大哥李元辉一直在活跃气氛,但席间的氛围依旧压抑沉闷,很多人都食不知味。
杨氏坐在角落里又偷偷抹起了眼泪。
李元熙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满满一杯酒,她端起酒杯站起来,“父亲,母亲,原谅女儿不孝,以后不能在你们跟前侍奉了。这一去也不知何年才能归家,还望女儿出嫁以后您二老能好生照顾自己。”
说完就仰头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水。
由于李晟不喜李家儿女喝酒,她平日里并不吟酒。这一大杯酒水下肚,胃里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她险些被呛到。
杨氏看到这一幕眼里的泪水愈发汹涌了,就差哭出声了。
李晟红着眼喝光了女儿敬的这杯酒,心里也是辛酸难耐。
这一别也许就是一生呐,为人父母哪里忍受得了。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散席后李晟将李元熙叫到了书房。
李晟对女儿始终是有愧的,可是再有愧如今也于事无补。
“元熙,徐家那小子我见过,不是软柿子,你嫁过去后凡事小心,要学会隐忍和自保,为父只能教你到这里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父亲您放心,元熙明白。”李元熙垂着眼睑回答。
李晟老泪纵横,抹了把脸,“说打底还是为父害了你啊!”
“父亲,这是女儿的命,您切莫自责。”李元熙忙出言安慰父亲。
她命该如此,怨不得任何人。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命数不好。
烛光下李晟的身形瘦削又佝偻,两鬓斑白,不复从前。
李元熙突然觉得她那个向来顶天立地的父亲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也老了。
从书房出来,李元熙一个人沿着丞相府走了一遍,最后来到杨氏房间。
杨氏的房间已经黑了,不过李元熙知道,母亲这一晚又该彻夜难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