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屋开张了哟》银杏

180、Chapter 24

　　正如郁弥先前屡次的黯然预期，中国文学史的期末周果真充斥着压力和煎熬。

　　而这与郁弥一度抱持的正面心态「只要坚持着日复一日的努力和耕耘，终有一天，她之于中国文学的理解一定会开花结果」无关……她相信任何一个人──连续一星期每晚只睡不到三钟头，就为了各科申论题而疯狂地反复背诵课文和数据（此前还得自行重点整理与归纳）外加为使报告的内容更丰富和有说服力，不分日夜地于图书馆阅读成堆的文献典籍……弄得头脑一时之间充塞的只有中文词汇（有的和日文意义相近，有的又天差地别，还有不少是此生首见的汉字）连思考晚餐要吃什么都是奢侈，外加由于睡眠的严重不足导致精神恍惚──都会失去当初选择研读中国文学的初衷的。

　　总之郁弥已不再有心思，去期许自己真能于中国文学有什么光辉耀眼的创获。昔日的愿景已经退化成普通的需求……也可说是不争气吧？不过现在的她就是修习的科目全部通过就心满意足，无法再有更多的上进心了。

　　「这就是只求及格……毫无间歇地压榨理解和记忆力的结果……」

　　最后一科的中国文学史交卷后，奄奄一息的郁弥趴倒于课桌。「更不用说还要结合中文及日文创造新风格了……可以顺利毕业就要偷笑了……」

　　「楠同学！振作啊。」

　　黑子哲也的呼声唤回了险些陷入沉睡的郁弥。「等等我们还要去真田同学的家开会呢。」

　　「好……好啦……」

　　此刻维系郁弥意识的是仅存而缥缈的意志力。昏昏欲睡的郁弥自课椅起身，然后跟着黑子哲也步出教室。而在郁弥半开半阖的视野中所见到的，是黑子哲也一如往常、轻盈有力的身躯与步伐──难道就算是中国文学专攻的期末也不构成黑子哲也的太大负担吗？是黑子哲也特别有中文天赋？还是黑子哲也接触中文比她来得早，又时常和荷玥练习对话之故？

　　「黑子君……这次的期末，你觉得如何呢？」

　　「还挺不容易的。」

　　走在郁弥的身旁，黑子哲也不作思索地快速答道：「比起一年级，难度又更进阶了。」

　　「欸？是吗？」

　　「不愧是楠同学，连中国文学的分野都难不倒妳。」

　　「你会错意了……我说的是黑子君依然表现从容，丝毫没有局促和疲累感啦。」

　　再说黑子哲也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到她「不觉得困难」了？她不总是紧盯着课本和笔记念念有词、直到前面的同学传来试纸的那一刻吗？

　　扬起两边的嘴角，黑子哲也笑出了声。

　　「看不出来我有紧张感是吗？很常被人这么说呢。」

　　「哇……哇啊……！」

　　黑子哲也的笑容让郁弥眼神发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晓得，不过黑子哲也这般自然、毫无防备的神情确是久违了。

　　感到惊喜甚而是怀念，郁弥衷心地感叹道：「黑子君，你可以多笑的。你很适合笑，而且多表露些感情不是坏事。」

　　「有谁是不适合笑的吗？」

　　黑子哲也打趣地反问。

　　「多着呀！比如手拿写真集的青峰君……啊，车子来了！」

　　郁弥和黑子哲也接着搭上开往静冈车站的巴士。一路上，郁弥和黑子哲也自在而悠闲地聊着天──关于等会儿要在真田茜家讨论的台湾行，两人都对此怀抱不小的期待。

　　尤其是郁弥。认为黑子哲也可遇不可求的笑颜是吉祥的征兆，不仅一扫近来应试的乌烟瘴气，郁弥的心情还变得极好、轻松又甜蜜──期末考虽然恼人又折腾，不过其实也不全是坏事嘛！像是她刚刚想到、由于全校学生皆如火如荼地准备期末考，直接促成了Ms.洋南热度的大幅退却，等她回过神来，收到的注目已经不若文化祭……她早就不需要乔装也能于校内自由活动了。

　　还有偷窥犯的事儿。因为一根筋地扑在期末考、转移了注意力，而且真田茜的大楼是极佳的避风港──住在高楼层、周围的也都是高档大厦，还有近在咫尺的交番──彷佛药到病除，偷窥一类的情事（包括郁弥原先担忧的跟踪）真的消失殆尽，连疑虑都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抵达指定楼面、电梯门打开后，郁弥和黑子哲也于大楼走廊缓步前行。

　　「接着就是暑假了……前提是不需要补考啦！」

　　「楠同学没有担心必要的。」

　　「唉，报告是还好，但申论的分数不好说啊……」

　　「交卷的时候有稍微瞄到楠同学的解答，觉得答得挺好的呀。」

　　取出备用钥匙，郁弥一边转开真田茜家门，一边回答：「欸──是吗？虽然我写了很多，但某些部分……」

　　「妳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个懦弱得让人火大的真田茜！」

　　停下交谈，郁弥和黑子哲也头同时转向大门内部。紧接着率先映入两人眼帘的是日比野桃萌──朝着郁弥和黑子哲也快步走来、脸色紧绷的日比野桃萌好像正在气头上。

　　「桃萌？」

　　「郁弥！黑子！我就先回去了……实在谈不下去！」

　　急躁而不耐地套上皮鞋、穿过郁弥和黑子哲也之间，日比野桃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真田茜的家。

　　**

　　日比野桃萌之所以气愤得掉头就走，直接缺席台湾旅游的筹备会议，乃因真田茜明白表态了「要放下对金城君的感情」的决定。对此，日比野桃萌非常不能接受，因为日比野桃萌认为真田茜未战先败──而且不是败给佐久间莉绪，而是自身的悲观与消极。真田茜怎么能够背弃自己的心愿和信念？她对金城真护的憧憬不是货真价实的吗？不但从一年级的正式入学以前持续至今，为了挥别自卑感、可以在金城真护的面前昂首挺胸，她还用那般不人道的方式迫使自己变瘦……身材变得苗条后，还学会了打扮自己还有化妆不是吗？

　　真田茜付出那么多，甚至把自己搞到营养不良而撞破额角送急诊──不就是希望可以和金城真护成为平起平坐的好朋友，再进一步向金城真护告白吗？然而真田茜却选在目标已经实现一半之际（通过隔宿露营的筹备，真田茜和金城真护的交情相当不错了）瞎扯什么「金城君在意的是莉绪」、「金城君和莉绪都是很优秀的人，如果他们都对彼此有好感，我心甘情愿给予祝福」、「要我去促成他们也可以，我什么都会做的」……

　　日比野桃萌觉得，真田茜没有爱自己。否则她就不会待自己的心情和梦想如此草率，也一点都不珍视自己拚上性命才获致的成果了──再说即便金城真护真喜欢佐久间莉绪好了，佐久间莉绪也不一定领情啊！真田茜何必自作多情地把他俩送作堆？

　　「结论就是……日比野说我这是基于幻想的自我牺牲，百分之万的自我感觉良好，零点零零零一厘米都不感人──还只会让人有股想甩我几巴掌的冲动。」

　　「这就是桃萌生气的原因啊？难怪方才听到她说了『懦弱』两个字。」

　　日比野桃萌的离去促使了旅行会议的延后。不过由于期末考结束了，也没有赶着要去哪里，黑子哲也便留下作客、和郁弥一道了解日比野桃萌大发脾气的缘由。荷玥则是由黑子哲也联系，请她不必特地赶来真田茜的家了。

　　「嗯。」

　　真田茜神色复杂地点点头。「郁弥、黑子君，你们也觉得我很懦弱吗？」

　　「这个嘛……」

　　郁弥正要回答、黑子哲也仍在沉思──而尚未听到郁弥和黑子哲也的答案，真田茜便迫不急待地再度启齿：「日比野说的话是有道理，我承认……可是难道我就不能有不一样的作法吗？我明明知道金城君的心在莉绪身上，为什么还要刻意表白、创造被金城君拒绝的局面──姑且不说我自己，我也不希望让金城君当坏人啊！默默地自动退场，并没有什么不对吧？」

　　「还有，虽然我想你们应该很难理解……可是就因为是莉绪啊！莉绪在我的心目中，可以说是完美女性的代名词！是的，莉绪是犯过很多的错，可是她也勇于面对并且承担──莉绪现今的处境并没有让我感到不堪或是唏嘘，相反地，我还更加地佩服和欣赏莉绪了……莉绪不向恶劣环境低头、不屈不挠的姿态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我既不渴望、也没有能力将金城君的目光从莉绪转移到我自己。而且就如我告诉郁弥的，莉绪和金城君完全足以匹配对方！因为他们都值得最好的……所以我当然赞成莉绪和金城君嘛？我不是不会难过，但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不得不忍让或割舍什么呀？我也没有『不珍视自己拚上性命才获致的成果』！又不是自暴自弃、把自己吃得暴肥了还弄邋遢什么的……咳！等……咳咳！」

　　滔滔不绝地一吐为快──真田茜难得如此积极地表述自己的意见。正是慷慨激昂之时，真田茜还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开始猛烈咳嗽。

　　郁弥于是立马起身，为真田茜倒了一杯冷水。

　　「没有不对啦，茜，我从来就没有说妳错了呀。」

　　「我也不认为真田同学是懦弱的，在明白真田同学的考虑之后。」

　　对照因连珠炮似的发言及咳到彷佛要把早餐吐出来的真田茜，郁弥和黑子哲也可以说是相当冷静了。

　　「但我还是不觉得佐久间有真田同学描述得那么好就是了。」

　　黑子哲也抽了几张纸巾给真田茜。「佐久间对楠同学还有其他人的伤害，是永远也无可抹灭的──我相信佐久间有无数次抉择的机会，然而她并未选择善良。」

　　郁弥望着此时的黑子哲也。黑子哲也那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正义感，让他现下的脸庞显得尤其明亮和高洁。

　　「佐久间……唉，作为曾经的被害者，我不想多说什么。不过佐久间是有种极少见的魅力没有错。」

　　「话说回来，桃萌是不是打算要跟金城君告白了？」

　　「嗯，原本我们是说好要在去台湾玩的时候，一起跟金城君说的。」

　　同时同地对同一个人表白？何等新鲜的尝试啊。郁弥心想。

　　「我知道了。那我也会尽一份棉薄之力，协助茜和桃萌的。毕竟大家快快乐乐地出去玩，我不希望谁和谁之间是有心结的。」

　　「所以……还请茜不要这么急着下定论，总之就先等我的消息，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