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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年华,将开未开

      BY HOSHINO SHIN

      整整一个冬天,雪都在落着。那一场一场的冷变成雪白雪白的碎片,降下来,覆盖了大地。

      我为自己买了一件黑色的风衣,穿在公司规定的黑西服外面,抱着蛋糕盒子缩在公车里,我着急的赶回家去,因为有人在等我。窗外,车经过永远人来人往的街口,雪仍在落着,一瞬,我手里的蛋糕盒跌落在地上,我回过身死死注视着人群。

      他正在过街。

      我知道是他,即使已过去十年,他侧脸的弧度仍然深深印在脑海里。他低垂眼角过街,成年人的姿态,对于与另一个人的相逢毫无预感,亦没有期待。时光太厚,冬衣太重,我无法拉开窗子呼喊他的名字。

      十年后,我期待的重逢终于实现。

      十年后,在去向不名的交通工具上,我再次失恋。

      记忆里夏日祭的篝火燃的那么高,而比火焰更高的是我十七岁夏天的温度。

      老家是宫崎附近的一个小镇,靠海。镇上的人多数都是渔民,就像我老爸有一次出去了之后再也没回来,老妈从来不说他是死在海上了还是和别的女人跑了,她一边抽着烟一边靠小卖店把我拉扯长大。上了小学之后,她让我改了姓,跟她姓,至于名字,我叫hiroto,她说是爸爸取的,希望我是心胸广大的人。我一直讨厌自己的名字,别人喊我的时候,我就恶心的想吐,我不明白那个扔下自己老婆孩子消失不见的心胸狭窄的男人为什么希望自己的儿子心胸广大?

      从小学到中学,别人在街上打棒球,我在屋里看小说,别人去学校念书,我在百青哥店里打小弹珠。我不愿意和人呆在一起,谁都不行。

      国三的时候,担任老师来家访,她对老妈说我再这样下去,绝对念不了高中。那天晚上老妈抽了一根又一根,坐在玄关骂我,hiroto啊hiroto啊,你这死小子要变成你爸爸了吗。

      我才不会变成那个男人呢,虽然我无数次幻想他的模样,我无法变成,因为我只能幻想。

      第二天,回家的时候,屋里坐着个陌生的男生。

      桌子上摆了刚切好的西瓜,平日难得开的风扇吱呀的转着,老妈见我回来了,一把拉住我,拽的我胳膊生疼,我不情愿的在陌生人身前扭动身体,她弯下身子:“这就是犬子,以后请您多费心了。”男生也赶紧站起身子,视线温和的打量在妈妈身后的我:“hiroto?我是shou,以后请多关照。”他笑了,个子高高的,在我们家低矮的天棚下微微弯着身子,眼睛眯成一条线,像一束阳光。

      妈妈给我请了家庭教师。是附近县立大学的大学生,他是东京人,不知道为什么考这么偏僻的大学。妈在把他送走了之后,拉着我的耳朵说,这可是一小时要2000日圆啊,如果你不好好念书,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并不害怕妈妈的威胁,就更不怕那个白白净净的书生了。所以第一次上课的时候,我翘着腿躺在地板上看□□杂志,他进了门,把厚厚的书放在矮桌上,蹲在我身边小声的问:“ne,hiroto起来念书了哦。”我装做不理他,索性翻了个身钻进床下面了。

      我想看他暴怒的脸,面朝着床下黑暗的墙壁,嘴角弯开了弧线。不一会,觉得胳膊被拉的疼,他到是真生气了,直接蹲下身子伸手拉我的胳膊。我从来没想过瘦瘦的他会有那么大的力气,仿佛轻轻松松的就把我拖了出来,压在我身上,我抬头看他拧到一起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赶紧把眼睛闭上,绝对会被打了绝对会被打,谁知一会竟被一本国语课本击中了,“起来念书!”他吼着,从我身上爬了起来。

      我也老老实实的爬了起来,赶紧坐了过去。他把那本□□杂志坐在屁股下面,教训的说道:“小孩子看这种书干什么!”我脸一红,低下头去,却听见他笑了起来:“ne,你好好念书的话,下次我给你买新的哦。”带着成年人特有的骄傲语调,我抬起头,撞见他明亮的目光,也笑了起来。

      从那天开始,我觉得他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

      其实Shou是个很好的人。

      他带我去大学和那些大哥哥们一起打篮球,揉着我的头发介绍我是他弟弟,我不喜欢在别的男孩子面前被当成小孩子,可我喜欢他臂腕里溺爱的温度,手掌里带着属于我的溺爱。

      他在我快睡着的时候用铅笔捅我的脸,我摸着脸说好疼好疼,他却自顾自的说好有趣,让他再捅一下,于是满屋子的追着我跑,我就踩着课本满屋子的逃,我可不希望被他抓住一边捅我的脸一边说好有趣好有趣。

      他果然带了□□杂志给我,于是我在班里的男生中一下子变的很有面子,那都是我们这些小男生们立入禁止的店,只是我从来不说是谁买给我的。

      我从来没喊过他哥哥。

      我只是“shou,shou……”的叫,他便凑过来问我哪道题目不会,刘海垂下来,鼻梁高高的,睫毛长长的在鼻梁上投下阴影,他拿着笔在习题本上划着,讲呀讲呀,其实题目我早就会了,我只是呆呆的望着他的侧脸,我只是喜欢听他最后说的那句:“hiroto好笨哦。”伸出手揉我的发,那样,我总觉得自己的名字在他嘴里甜腻腻的好听。

      他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温暖的人。
      他的一切:脸庞,微笑,低语,正好将我覆盖,一寸不剩。

      我开始期盼每周日他来的下午。

      我把课本一本一本摞好,推到,重新摞好。无法平静的等待着街道上的脚步声,经过倾听,又转角而去。于是,我失望。推到课本,重新来过。我站起来,坐到他常坐的对面的椅子上,我趴下身子,从他的角度看到是怎样的我?他不在的夜晚,对面的椅子是空的,而如今我坐在他的椅子上,望自己坐过的椅子还是空的。

      我不喜欢这样,那样夜里空气会越来越稀薄,一直到我沉沉睡去。在黑而冷的黎明,我一直孤单,请和我在一起。

      模拟联考的成绩平平。

      我故意填错了几个答案,我在想如果全部答对了,妈妈就会辞退shou的。而shou则是对妈妈一脸愧疚,一再道歉。他晚上也不回去,说是要住在这里,把全部题目再给我讲解一遍,我瞅着他额头上渗着丝丝汗珠,觉得好笑的。窗户上风铃随着夏风叮叮当当的响,他扑在桌子上睡着了,我也趴在课本上,瞅着他像孩子似的睡颜。

      我想呼吸,但不能。我看着他呼吸,身子有规律的一起一伏。

      我抬起手,划过他脸庞,指尖有温润的触感。月光照进来,光线穿过命运,晃了一下眼睛。

      NE,都是你的错。

      如果你来了,我要用多少相思才能浸泡出一个幸福的黎明。

      我躲在图书馆里看书,别人一经过,就慌乱的把手里的书塞进桌子里。我查查看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是不是不太正常,书里说是一种病。哦,果然,我爱你成疾。

      Shou来讲课,我低着头不看他,我在想如果把我的秘密告诉他,他会不会再也不揉我的发了。可他突然揉我的发,惊的我退出去好远,他凑过来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波味道,我向后退着,撞到了柜子。他又向前靠了靠,用手试我的额头:“是不是学累了啊,我带你去酒吧玩好不好?”

      我第一次去镇上的酒吧。

      学校里绝对没有的成人气氛。坐在吧台上,年轻的男孩给了shou一杯红酒,他上下打量我一番,把玻璃杯装的橙汁推到我面前。我刚想发作,他却笑笑说:“橙色的红酒。”他笑的时候很好看,白色的紧身体恤,舒服干净的人。他和shou在吧台上玩通天塔的游戏,输的人要喝满满一杯啤酒,
      我无聊的托着下巴看两人玩的兴致勃勃,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shou,我迷惘的望着他。

      他眯着眼睛笑,抽七星,说着酒吧里我不熟悉的笑话,输了之后干下加了冰的啤酒。

      我十七岁,他二十一岁。我是国中生,他是大学生。

      如今,在这样的地方,我竟然意识到这差别有多么大,他是大人了,而我只是个孩子。

      好讨厌,这样的感觉好讨厌,就像这烟雾迷茫的地方一样的让人讨厌。

      他起身去洗手间,走前还不忘记使劲揉我的发。

      “你想喝吧,我请客。”吧台后面的男孩望着shou的背影,小声对我说,说罢把满满一大杯啤酒推到我眼前“我叫saga,初次见面。”

      我望着他俊俏的脸,说不上哪里,我觉得无法喜欢他,可又不讨厌。

      Shou回来了,看见我身前的啤酒发了脾气:“喂,他只是未成年的小鬼哎!”
      Saga也不示弱,“男孩子喝点酒又不是什么坏事,你没看见他一直望着你的杯子嘛。”
      Shou转过头望着我一脸担心“可以吗?”
      我脱口而出“没问题。”我只是不想认输而已。说完,拿起杯子一饮而进,苦苦的,尝不出味道就快快的滑进嗓子里。
      “挖!你看,hiroto好厉害!”saga鼓起了掌。
      “真是拿你没办法。”shou对着saga笑了起来,端起了自己的杯子。

      我手里还抓着空了的杯子,突然难过。

      你们只是在拿我取乐而已吧。

      我好讨厌你,讨厌对别人笑的你。

      爸爸回来了。

      妈妈指着一个人说是我的爸爸。我曾经无数次的幻想他的模样,可站在我面前的只是个陌生的男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消失了那么多年以后,衣衫褴褛的再度出现,妈在厨房里边抽烟边为他准备饭团,他登堂入室,俨然是自己的家。他在矮桌边坐下,并没有看我。

      我慢慢转过身子,上楼去。

      我在桌子边坐下,继续写shou的名字。班里的女生说,用喜欢人的原子笔写一万个喜欢的人的名字,那个人就会喜欢自己。我偷偷拿了shou的原子笔,从上个礼拜开始写他的名字,写到哪里了呢?那个叫做爸爸的人大声的喊妈妈的名字,最后一个U便写成了O。

      他也让人讨厌。

      我用原子笔用力的扎本子。屋子里好安静,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沉下来沉下来,会不会安静的拧出水珠,泪水。

      Shou说爸爸回来了是好事情。

      他给我买草莓蛋糕说是庆祝。他喜欢草莓,我问为什么,他说只有草莓像心的形状,怪可爱的。
      我望着他留下的蛋糕,那颗又大又红的草莓,不敢碰不敢吃,也不愿意久留。因为吃了就没了,碰了就坏了,留久了就烂了。

      是心呢。

      留久了就烂了。

      你真的知道吗?

      我不认为他能真正理解我的感受,他要空出时间到saga那里喝酒,他没有空闲考虑我的想法。他上课的时候常常走神,笑笑掩饰过去。我在他的眼皮底下写他的名字,让他以为我在演算题目。我写的很快很快,还有多少才能到一万?再快点再快点,我怕来不及。

      我写到九千的时候,来不及了。

      我看见他和saga在酒吧后面拥吻。

      我站在黑暗里,望着两人。他们久久没有分开,我觉得那是生命中最长的一分钟。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可一秒与一秒之间仿佛隔着永恒。空气变的沉闷,潮湿,甚至凝固,我无法呼吸。
      我慢慢的转过身子,沿着河堤走回家去,身上的书包好重,我蹲下身子在河边干呕,仿佛要把内脏全部都吐出来,因为它们塞成一团,我无法呼吸。我觉得恶心。

      周日下午,shou来上课。
      他依旧笑着想揉我的发,我躲开了。碰过别人的手。
      他似乎有些惊讶,收回手,笑着开始说阪神队的比赛,说着学校最近的社团活动,说着我模拟考试的成绩……

      “够了!”我站起身子,桌子也跟着颤了起来。我望着他,他抬起头眼睛睁的大大的望着我。
      “你们不会幸福的。”我一字一顿的说着。“你竟然喜欢男人,真恶心。”
      他眼神悲哀的注视着我,手紧紧的抓住书角。
      我开始后悔,我开始想逃,可身子却颤抖着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
      他低下头,慢慢把书都放进书包里,站起身子,经过我的时候,轻轻的说:“对不起。”
      身后格门拉上的一瞬间,我觉得世界空了。为什么说对不起?我只是在憎恶自己恶心而已。

      我恶心的喜欢你。

      好恶心。

      我掏出本子开始写田中丽奈的名字,我要写一万个。
      写着写着,泪便一滴一滴打湿本子。

      周日的时候shou没有来。我知道他不会来了。
      我在玄关前来回的走着,望着挂钟。过了时间呢,可我妈妈已经付钱给你了,你必须来。
      我坐下来,紧紧抱着膝盖,想哭却哭不出来。

      可爸爸回来了。

      那个陌生的男人拎着酒瓶子回来了。他在我前面蹲下,满嘴酒气。他的世界因为酒精或其他什么而变的扭曲,我不想被迫与他拥有同样无法理解的世界。“走开!”我对他吼,使尽全身的力气。他望着我,抬手就是一巴掌。我觉得嘴里咸咸的,我发了疯的扑向他。却被他再次打倒在地。妈妈尖叫的从里屋奔出来,拉住他,他把妈妈甩开,抬起握着酒瓶子的手。

      我本能的闭上眼睛。我会死吧,打死我吧。

      本该落下的瓶子迟迟没有落下来,我睁开眼睛,看见shou紧紧的拉着爸爸的手,他说你快跑你快跑,妈妈也把我拉了起来,使劲往外推。
      我爬了起来,跑过去拉起shou的手没命的跑,身后瓶子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不知道我们跑了多长时间。

      我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不停的奔跑。月亮在身后,他在身后。一直奔跑。

      一直跑到要弯下身子喘着粗气。Shou也在身后喘着粗气“你是要跑到东京去吗?”他笑了。我转过身子,他在我身后笑着,脸儿跑的红红的。我望着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放声大哭。他走过来,把我揽进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他拍着我的背。
      我紧紧的抱着他,一直哭一直哭,我说:“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
      “我知道。没事了,没事了。”他说着,声音像遥远的咒语。

      我背着大大的书包,坐在吧台边,“给我红酒。”我说。
      Saga看着我笑了笑,还是把他所谓的橙色的红酒-一杯橘子汁推了过来。
      “给我杯酒。”我吼了起来。
      “本店从来不向未成年人出售酒。”他连头都没抬,继续擦他桌子。
      “我绝对不会把他让给你的。”我很严肃的慢慢说道。
      “哇!爱情宣言哦!”他笑了,拉起我的手,擦了擦手盖住部分的桌子,随即又把我的手放下了。我被他的行为激怒了。
      “我是认真的!”我站了起来。
      他停了手,慢慢的抬起头:“NE,小鬼,等你二十岁了我们一起喝酒吧,我们三个。”随即笑了,眼睛弯弯的“我觉得你会长成一个很好的男人呢。”
      我望着他,呆住了。慢慢坐下身子,开始喝眼前的橘子汁。

      NE,saga,给我杯酒,以后我看见你们心疼的时候,就当是酒烧坏了胃口。

      因为我无法讨厌你,我也无法讨厌他。

      我只能讨厌我自己。

      很快就要联考了。

      Shou天天都来,什么也不说,盯着我写习题。我抬起头望他,他就拍我的脑袋。
      我问他:“你都不用去约会吗?”
      他坐的一本正经:“你考上了高中我再去约会。”
      我用笔在作业本上画圆圈“我考上了高中,你能和我约会吗?”
      半饷,周围安静的只剩阳光在照耀。
      我恐惧的抬起头,正迎上他的目光。
      “好啊。”他说着,笑了起来,又抬起手揉我的发。
      这次我没有躲开,他掌心的温度就像阳光,因为有阳光,我相信碎了一地的生活也许可以拼好重新来过。

      后来,我是考上了高中,我甚至考上了东京一流的大学,可我们的约定从来没有实现过。

      甚至,我发现,碎了的东西是永远也拼不好的。

      联考当日的早晨,我早早的起了床。

      即使Shou也早早的过来送我,可还是紧张极了,妈妈做了红豆饭,我象征性的往嘴里扒了几口。
      Shou把我书包里的东西翻出来,又重新装好,倒腾了好几遍,生怕拉下了什么。
      他走过来,看我吃饭“记住,和平日练习一样答就好了,千万别紧张啊。”他伏下身子,在我耳边小声的说“可别忘记我们的约定哦。”
      我觉得被红豆饭死死的噎到了,开始不住的咳,他笑了起来,过来顺我的背。妈妈也笑了起来,把水杯放在我身前。

      这时候,玄关有东西砸碎的声音。

      我们停住笑,抬起头。是爸爸回来了。
      他喝了一夜的酒,清晨拎着空瓶子回来了。血液中似乎还隐藏着恐惧的分子,忘不了他的手落在皮肤上疼痛的触感,我抓起书包,快步的往外走。

      爸爸拉住了我。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我本能的甩开他的手,他摔倒在地上。我知道我惹怒他了,他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来,我看见他手里的瓶子又举了起来。妈妈尖叫着拉他的手,妈妈哭着喊“他今天要考试,你让他走吧。”我看见他转过身拉妈妈的头发,把她的头往格门上撞。“你够了吧。”shou跑过去紧紧的抱住爸爸,我看见爸爸手里碎了的瓶子直直扎进shou的胳膊,刹时殷红的鲜血淌了出来。

      血一滴一滴溅落在地板上,红了一大片。

      放开他,求你放开他。你不能夺走我的阳光。

      我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死死的捅进爸爸的身体。

      他放开了shou,回过头望着我。他想够身后的刀子,可怎么也够不到。就那样直直的跌到在地上。我的手上全是他的血,刀子插在他身子里如何也拨不出来,随着他跌倒的身体坠落,就那么竖直的立着。

      我向后退着,跌坐在地上。有那么一瞬间,时间是静止的。Shou和妈妈惊讶的望着我,我望着倒在地上的爸爸,他的面朝下,身体下是一大片缓慢渗出的血迹。

      我开始无声的哭泣。泪顺着脸庞流淌,怎么也止不住。我的脑中一片空白,瞳仁只是机械的运动着。我看见妈妈哭着奔到电话机旁边,我看见shou摇摇晃晃的朝我走来。

      他在我面前蹲下身子,掏出手绢开始擦我满是鲜血的双手。
      “没事了没事了。”他轻轻的说着,一直擦我的手。
      我感觉自己的双手一直在颤抖,他胳膊上的血也流了下来,我的手怎么也无法擦干净。

      我知道它一生也无法擦干净了。

      他将我拉了起来,往门外推。我只是被他推着在行走而已。
      “NE,没事了,考试去了哦。”他把书包塞进我的手里。

      我茫然的立在门口,转过头望着他。
      他冲我挥手,对我说加油,一直挥,鲜血便滴落在地上。
      “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哦。”他说,温柔的笑着。

      那是远古的咒语,他轻轻念动,我无处可逃。

      我转过身开始奔跑,我感觉泪随着风一直飘洒在身后,我迫使自己听到的,是脑袋里血液奔腾的声音,我只能奔跑,别无所求。

      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我想那是错的,因为它们会自行爬上来,就如同他给我的笑脸,最后看见的笑脸,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爸爸并没有死,刀子没有伤到动脉。他花空了妈妈的钱,在医院里躺了数月,依旧回家喝他的酒。Shou替我顶了罪名,在警察那里说和爸爸起了争执一时生气就捅了他。妈妈没有起诉他,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只是听说牵扯到案件,他被学校开除,很快就回东京了。我从那天开始就再也没回过家,正好考上了邻县的高中,就一直住在学校。

      高中联考我全部报了东京的大学。书上说东京有两千万人,同另一个人的相遇是奇迹。

      我记得他最后的笑脸。我知道我想再次看见他的笑脸。

      我一直在寻找,可有些东西是找不到的,有些风向是发现不了的,有些人是一生无缘相遇的,把世界走完了,把太阳走丢了,只芳香了一季,只热爱过一回。

      我觉得十七岁的夏天像一个梦,我远离了它的现场,侧身,想哭,可我无法抗拒它迅速成为往事。我开始悲伤,透明的悲伤,我能够做到心怀悲伤嗖的滑过时间。

      我二十岁的生日,没有人陪我喝酒,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长成了一个很好的男人。我坐在桌子边,为自己要了一杯橘子汁。

      于是,我知道成长是危险的。幸好我无垢的爱上了什么人,甚至一无所知的被很多人的爱包围着。

      于是,我平安的长大了。

      我二十七岁了。日子不停歇,没完没了的重复,可我认为这是生活。我在东京工作,我有一个女朋友,我买了交往纪念日的草莓蛋糕,我着急的赶回家。我没有青春可以挥霍,我没有爱可以施舍了。

      车子经过路口,我手里的蛋糕盒子落在地上。

      Shou正在过街。

      即使已过去十年,我知道是他。我望着窗外,看他一瞬消失在人海中。我回过身子,车子经过另一个交叉路口。我望着脚下摔烂的蛋糕,巨大的草莓滚落。这么多年,我仍旧独爱草莓的味道,因为我十七岁的时候有人告诉我那像心。

      我笑了起来。原来那就是他留给我的。十年了,我终于可以不再寻找。
      奇迹,不是实现了么?

      谢谢。

      我轻轻的笑了。

      十年后,我期待的重逢终于实现。

      十年后,在去向不名的交通工具上,我再次失恋。

      可这次,我说了谢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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