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悠夏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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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阳光未将浓淡相间的乌云穿透，天空像一幅墨汁用多了的意境画，当中飘下零零点点的雨滴来，滴在那群刚刚回家的人头上，让人怀疑此时回家是否正确。
整个教室有些阴暗，铭站了起来，走到了讲台上，体验一下居高临下的特权。下面做什么果然如疯儿所说的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铭对回忆这件事向来不怎么喜欢，倒不是因为自己今年才十五，人生可供回忆的事寥寥无几，而是觉得虽然很多东西过去的时候，人总会怀念一下，但仔细一想除了一句“我好想……”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既然如此，又何必那么煽情。
凡是恋恋不忘的岁月，都是人生的辉煌，这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凡喜欢怀念过去的人无非是些现在过得不如意的人。所以铭自小开始就不爱怀念，也怀念不起来。
铭走过混乱的教室，桌椅乱了，却还能准确找到自己的位置。铭的初中过得没多么好，除了成绩外真可以用一无是处来形容，这样的日子自然也不适合拿来怀念。
教师里的桌上都或多或少地有些刻痕，已是初中，没什么“早”字之类的玩意儿了，多的是自己的名字。偶尔也可见一些自我麻醉的话，或者些骂疯儿的话，或者些小小的属于某个人的独特标志。
铭在自己位置上坐了下来，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后再一次起身，把其余位置上刻的名字或别的什么全都看过一遍，忽然有种感觉，一种奇怪的感觉。
每个人的初中怎么都会发生一些事，怎么都会遇见一些人。他们会在这三年里扮演你身边的各种角色：朋友、知己、老师、一般同学、暗恋的、讨厌的、熟悉的、陌生的……
若初中能再来一遍，你分到的是另一个班，你不也会遇见一群人，和他们发生一些事来构成你的整个初中。你自以为遇见某些人，说到底不过是某些事罢了。
初中再来一次，换一个班，你一样会遇见一些老师，你一样会交到一些朋友，你一样会暗恋某个人。
你曾以为你拥有整个初中，直到离开的这天你才发现你在这里一无所有。无人可联，无事可忆。那时的你或许才会知道自己是多么平凡。
铭穿过十余张桌子，最后找了把椅子坐在一个位置的前面。那个位置在铭的脑海里是那样清晰，准确无误。那位置所对应的桌上有一个人的写写刻刻画画，记录了一个人的初中三年，所以乱得有些不堪。
靠在那人的桌上，铭刚才的感触更深了一些。也有种感觉，年轻的时候，我们都会喜欢上谁的，只不过重要的不是宾语，是谓语。就像在即将的高中自己不见得一定会喜欢上谁，但一定会有个喜欢的人一样。好像自己的心怎么都会空出一个地方来，然后选一个自己觉得最合适的人来填这个空缺，好让自己青春冲动的荷尔蒙能找到一个地方释放，让自己深夜里有个人可以想。人可以换，能填就行，但空缺不能缺太久，也不会缺太久，怎么都会找人填的。这个世界刻骨铭心的独一无二终究少了些，到头来，算了，找个差不多的也就差不多了。
铭用手慢慢地抚摸着桌上那人的刻刻画画，心里想着，自己高中此去会不会也和这个初中一样：从一开始喜欢上某个人，三年后到结束时再彻底将那人忘掉，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继续呢？忘掉就忘掉吧，反正当初喜欢也不曾非此不可，如今一走两散倒也可以想忘就忘。
“我，喜欢你。”空无一人的教室内铭对着那个空着的位置说，忘了加个“过”字，但没忘后面的两个字：“再见。”
话说完了，铭起身，心想这话都说完了，该没什么舍不得的了，于是向着门外走去。
他的头垂着，走得有些快，恰好和“再见”撞了个满怀。
铭抬头，看见那张脸，忽然不知所措了起来，觉得脸好烫，应该是红了，嘴里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嗨！你好啊！”她如平常一般活泼大方地先喊了。
“你好。”铭有些忸怩地回应，尽力保持镇定。
“啊，慢着我记得你，你（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坐在我后面，就是那个，你叫，霍泽斌对不对？”
“啊？”铭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我是。”话完，拔腿准备离开。
“你要走了？不准备多留一下？和我说会儿话好吗？”她问，脸上表情有些怪异，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
“算了，要下雨了我得赶紧走了。”
离开了芒夏中学，天越来越暗，铭走得也越来越快，心越来越慌，越来越急。刚刚的那件事好似没有发生过一样。
雨该下还是得下，半路，铭已半身淋湿了。这时，赵父的身影才缓缓从雨雾中清晰起来。
接过自家父亲手中的伞，铭尚未开口，赵父便已等不及了。
“填了？”
“填了。”
“填得那里？”
“洛文一中。”
“实验中学写没有？”
“没写。”
赵父在雨中沉默了好一下，随后说：“赶紧走，你妈还在家等着我俩吃饭呢。”
天上又响了几声雷，看来这场雨不下个半天是停不了了，风雨中，父子俩加快了脚步。
铭想着刚才淋湿半身赵父才出现，自己到家时赵母往往已等半天，觉得自己的人生又不是演电影，那有那么多刚好，那个人肯定已经在教室外面将自己所有傻子一样的动作看完了，而后才与自己“恰好”撞到了一起，她暗示自己的那个表白不过是为了拒绝而已。
“妈的个贱人！”
想通了，骂完了，铭的脚步更快了，铭觉得自己好聪明，竟然能瞬间看透这些东西，真是了不起。铭低着头笑，觉得雨中溅起来的水花分外好看。
填完志愿后的这个暑假再没有什么意外的事，在那个烟雨氤氲的清晨拿到那张红色的录取通知书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为此赵家连续高兴了好几天，赵父更是逢人聊天时都要将此事拿出来说一遍。
赵父也发现了，在那些高中都没读过啥都不懂的人眼里才不知道什么重点班不重点班考上没考上，他们只听一下到底是那个高中，然后根据高中名气来表达一下自己的钦佩之情罢了。故而，儿子考上洛文市最好高中的赵父这些天来分外有面子，绝口不提教唆铭选实验中学的事。
录取通知书一到手便静候开学，而距离洛文一中开学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铭的日子不由地再次发霉起来，一天到晚无事可干。要是非要给这样的假期用一个形容词形容的话，那最精确的一定是无聊。
伴随着夏天的渐渐鼎盛，整个芒夏小镇（除芒夏中学外）的人都懒散了许多。赵家的早饭终于不再吃了，铭每天都睡到个十一点过方才慢慢起床，随后做饭，待一家吃完饭后收拾一切。接下来的下午时光阳光总是格外灿烂，铭的时间安排却往往是睡觉，毕竟睡好了晚上才有精力看电视和失眠。
说到电视，铭早已将初中三年赵父欠他的电视剧补回来了大半，下午终于无事可做，天天睡得后脑勺疼。
这样闲得肉疼的日子里，铭终于惊喜意外地挤了第一颗青春痘，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也第一次用赵父的剃须刀刮了自己已有少许旺盛的青须。刮完青须的当晚，赵家二老惊喜于自家儿子的变化，遂决定奖励一下，于是铭第二天就被抓去剃了个清凉的“光头”，三毫米的那种。
……
大半个月里，铭睡得头疼，闲得心慌，等得身体都快长出青苔一样，实在急着开学。偏在这时，不少初中同学传来军训的各种消息，闲在家里都快闲出锈来的铭看到这些消息不免越来越期待开学的早日到来。
在这期望里，这个漫长的夏天终于就快过去了。洛文一中的开学日期越来越近，铭心里又越来越慌，这时又恨不得多玩几天才好。
但日子还是来了，开学前几天，赵母便催促铭整理行囊，而赵父无聊地将铭又一次抓去剃了个清凉的光头，并预言之，这是军训所需。
距离洛文一中开学还有一天的清晨，铭起了个大早，去往村口，那里有赵父联系的一辆小轿车等着。赵父赵母赵爷赵奶自然来了，赵村里起得早的人也纷纷送行，众人有说有笑，不时对铭嘱咐什么，铭一一点头答应。
等到差不多时，一家三口上了车。铭最开始想要独自一人前去的，二老不同意，坚持同去，并美其名曰护驾。深知此行两人绝非护驾而是视察的铭自然说不过，只好同去了。
车动了，缓缓离了村口，又渐渐远了芒夏。
去上学了！去读高中了！
铭的脑子里不断冒出高中可能会遇见的各种事情来，可惜不少地方过于美好化了，比如未来同班同学的脸部质量以及洛文一中的校园环境；而有的地方又过于丑恶化了，比如洛文一中老师的脸部质量以及高中生活。
趴在车窗上看风景的铭脑袋里乱到了极点，他看到一块又一块的苞谷叶干瘪的黄，看到红白相间的芒夏中学，看到了这熟悉的小镇渐渐远去，再见了，铭暗自对芒夏小镇说了声。
伴随铭的此去开学，这个无聊漫长又折磨人的暑假终于结束了，铭的心里忽然想这样的夏天再也不要来了，可又忽然觉得这样的夏天再来一遍也不错……
愚人总是感叹夏花绚烂，来年又会再开，人生韶华却仅此一次，不复重来。又怎知晓，来年夏天再开的花已非当初那朵了。暑假过去了，花谢了，蝉老了，叶子黄了，苞谷收了，时光凉了，人离开了，车窗外的风景向后去了……铭生命中这个悠长的夏天也走了，再不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悠夏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