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这很光明》砚凉

73、Chapter 73

　　男人跑得很快，从完全不顾形象的动作上能看出来，支持他奔跑的根本不是爆发的神之力，而是一直支持着他活到今天的脸面。
　　然而，就算是这样跑着，伊莱特的背影也始终在蒂缪尔目所能及的视野中。
　　这是极其不同寻常的事情。
　　身为两大主神之一的伊莱特居然会这样逃跑，而且居然一直没能把她甩掉。想到特拉迪遇到的状况，蒂缪尔心里的某个猜测仿佛得到了印证。她咬了咬嘴唇，更卖力地跑快了点。
　　男人的速度渐渐慢下来，蒂缪尔猛地向前冲了几步，一只手急切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父神！您……”
　　“我不是！”话还没说完，被她抓住的男人就大吼起来，他一只手掩耳盗铃地捂着脸，好像是觉得只要这样自己就能消失在蒂缪尔面前。
　　蒂缪尔沉默了一下，善良地没有揭穿光明神的自我欺骗。她放轻了动作，生怕对方受惊一样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不起，是我认错了。只是您长得有些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当然您看起来比他机智多了！”
　　“你说谁蠢……”男人恼怒地吼起来，话出口一半才意识到不对，连忙继续抬手挡着脸，努力向后缩着想要躲开蒂缪尔的视线……
　　抬起的那只手仍然白皙修长骨架漂亮，只是指尖已经有了几道明显的伤口。袖子被扯破了一块，炸起来的毛边刺眼地扎着蒂缪尔的眼睛……
　　“父神。”她轻声开口。
　　“我不是！”伊莱特大声吼道，“你认错人了！快点滚开！从我的面前消失，立刻！马上！”
　　“父神，您……您不要我了吗？”少女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像是在柠檬水中泡过一样的酸楚。男人的心脏猛地缩了一下，几乎条件反射就要放下手，然而半路想起了什么，连忙又继续往阴影里缩了一点。
　　他从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光明神从来骄傲又自大，霸道得不讲道理。他出现之前要有长达三分钟以上的背景音乐和舞蹈伴奏，他出现的地方一定要有黄金宝石美女美酒等各种代表了堕落的东西，他永远骄傲于自己身上的每一个部分，一边宣称“神的躯体毫无瑕疵”一边不要廉耻地炫耀着自己的身体……
　　这样的光明神，怎么会主动躲向阴影中？
　　强烈的悲伤猛地袭来，几乎是一下子淹没了蒂缪尔的心理防线。她抽了抽鼻子，努力压下马上就要逸出来的哭腔，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那只手猛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条件反射想要甩开她，蒂缪尔却牢牢抓住了他。
　　“父神……您说过，我是您在人间唯一的祭司的，我怎么可能认错……”蒂缪尔吸了吸鼻子，手指轻轻抚过男人手腕上那道已经灰暗下去的纹路，“为什么要躲开我？难道是您已经有了更加合适的人选，所以准备抛弃您的信徒了吗？”
　　她缓缓在伊莱特面前单膝跪了下来，虔诚地亲吻着男人伤痕累累的指尖。
　　少女温热的唇落在伤口上，伊莱特却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抽回手去！没有料到这突然的动作，蒂缪尔的身体歪了一下，就猝不及防地倒下去，脑袋当地一声撞到了旁边的墙上。
　　“你——”伊莱特几乎是惊慌失措地冲出了，一只手扶起蒂缪尔，另外一只手已经胡乱揉上了她的头。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她猛地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牢牢抓住了男人的手臂！
　　“对不起……”蒂缪尔低声说道，声音低柔得近乎哀求，“我不该离开您的身边，可是……能不能请您原谅我，这一次，哪怕是牺牲我的性命，我也绝对……”
　　“你是白痴吗？！”伊莱特猛地甩开她的手，这一次倒是没有急着挡脸，他愤怒地看着她，身体微微颤抖着吼道：“我现在已经……我已经失去了神力，甚至比奥克罗德还要不如。你说过的，你效忠的只是光明神教而已，而我根本就……我现在根本不是什么光明神了！”
　　“您是的。”蒂缪尔低声说道。
　　“我不是！”伊莱特暴躁地握紧了拳头，“你看清楚，我现在甚至还能被你追上，我和一个弱小的人类，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在我心里，光明神永远只有一位。”她跪下来，轻轻亲吻着他染上灰尘的衣摆，宛若当时在神像下宣誓效忠一样，“我忠于光明神教，而您，是我唯一的神。”
　　伊莱特怔怔看着他，脑中浮现的是当初同样的一幕。那是在光明神殿中，他刚刚来到人间没多久的时候，他仍然是高高在上的主神，那样轻蔑地看着她问着：
　　“祭司，你忠于我吗？”
　　“只要我仍是光明祭司，我就永远是您最忠实的拥护者。”
　　那时候她卑微地匍匐在他脚下，那时候他仍然穿着神界最昂贵的织物，身上纤尘不染高贵华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穷困潦倒得如同一个人类农夫。
　　“……那时候，你不是这样说的，”伊莱特哑着嗓子说道，只是声音明显虚弱了很多，“不要妄想欺骗我……”
　　“我从来没有欺骗过您。”蒂缪尔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只是我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情——从我出生开始，光明神教就已经凋零得不剩下什么了，因为您的出现，我才获得了新生。所以对我来说，您就是我的全部。”
　　是的，她从来没有欺骗过他。
　　老实人大祭司不知道怎么说谎，遇到难以回避的问题，就算是沉默以对也绝不会欺骗任何人。
　　……所以，她说的话，是真的了？
　　伊莱特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
　　就算是在妄想中也只是一闪而过一直被压制的幻想突然成了真，伊莱特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他仍然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我现在没有任何神力，无法向你提供信仰之力。”
　　“我是您的信徒，向您供奉信仰之力是我的义务。”
　　“我也没有钱……你知道，变成金子也需要神力……”
　　“向主神供奉祭品，是光明祭司的职责。”
　　“我也没有了让伤口愈合的能力，所以我现在就连身体也……”
　　蒂缪尔深深地笑起来。
　　“伤疤是英雄的勋章。您说过的不是吗？神的身体完美无缺，就算是瑕疵，也是为了彰显更完美而提供的参照物而已。”
　　她向前走了一步，仅仅是犹豫了一下，就踮起脚尖，轻轻地亲吻了一下男人的下巴。
　　从来没有过这样主动逾矩的大祭司在做出这样放浪的动作之后瞬间羞得满脸通红！她仓皇地向后退去，只是才刚退了半步，后腰就被牢牢揽住，男人的手轻轻用力托了一下，少女被迫踮起了脚，男人的嘴唇就带着灼热的温度急切地压了下来。
　　浓烈的男性气息笼罩着她，蒂缪尔渐渐开始觉得有些眩晕起来。只是这一次却再也不是因为充当信仰之力的媒介。陌生的悸动如同火焰般一瞬间在心上烧起来，她惶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比沉迷于这个吻，少女一只手虚软地放在男人肩膀上，明明是推拒的姿态，不知什么时候却慢慢爬上了男人的后背，动作也从拒绝变成了迎合……
　　他像是等了很久一样，下巴上的胡茬在她娇嫩的皮肤上粗糙地摩擦过去，急切又热烈。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的脸色渐渐涨得通红，男人的唇才离开了她。
　　“笨蛋，你不会呼吸吗？”伊莱特低声说道，嗓音里已经带上了笑意。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没有……”蒂缪尔虚软地说道，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没关系，我教你。”伊莱特轻轻咬了一下少女已经变得红肿的嘴唇，“只要你不离开，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我哪里都不去。”蒂缪尔哑声说，“您在的地方，就是我应该呆的地方。”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年前一直加班，这段时间基本上都是挂水和加班同时进行的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