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Ⅰ(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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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正深秋，风扫落叶，戚戚然的很。
我一边紧跟在安倍泰明的身后，一边望着四周的景象，轻叹口气。他的话少的可怜，简直比这景色还要凄清几分。
推开那绛色的檀木大门，却眼前一亮。桃花盛色，扬柳依依，甚至还能听见鸟语和虫鸣。
安倍晴明的府邸，四季如春。
“哇，阴阳师，我开始有些佩服你了诶！”我左捏捏，右摸摸，往前冲去。
微一偏头，就见一个下人正福着身子，恭敬地通报着，“大人，左近卫府的橘少将正在前厅等您。”安倍泰明很拽地点了点头，示意他下去，依旧不置一词。
随便找了个侍女来敷衍我，就很干脆地走了。
我是什么人？活了五百年、穿了两千零五次的安小悠，这等好事，怎么可以少了我哩？
于是我左脚一抬，偷偷地跟了上去。
那名男子腰佩璎珞，手中摇着纸扇，正风度翩跹地倚在门槛处望着安倍泰明。蓝绿色的长发宛如海藻一般，披散在肩上。
远远的，我寒了一下下。
那眼睛柔情似水，好似看着情人一般。
咦，他在看谁？
好像不是安倍泰明，难不成，是我？
待得他走近了，我终于不敢再靠前，全身好似浸在冰冷的水中，愈发寒冷。陡然听见那边传来一声调笑，“泰明大人，原来也是欣赏娇美的花朵的呢。”
“她？”安倍泰明的目光往我这边一瞥，不动声色地转走了视线，“暂时住在这儿而已。”
“哦，美丽的花朵，总要好好保护才是呢。”橘少将合了扇子，掩着口，嘴角扬起一个轻巧的笑来。
我再也忍不住了，站出来，回话道，“大人此言差矣，怎么能将花比作女子呢？”
“花娇，美人一样娇。”
我瞥见那矮桌上的一碗糕点，别有心意地走了过去，“试问大人，野花美还是家花丽呢？”
“当然是家花。”他的眼里微有亮光。
一边的安倍泰明仿若知道我要干什么似的，自顾自喝起茶来。
“那么，妻子引人还是外边的女子更引人呢？”
那姓橘的不再多话，浅笑起来。
而我，也因为一个与他说话的理由，很成功地跪在了矮桌上，自然地享用起了糕点。
“小姐，那是上好的桂花杏仁糕。”
“哦，原来如此，味道不错。”我笑将起来，很大方地一伸手，给了他一块。“喏，橘少将给赏个脸吧。”
姓橘的一怔，接了过去。
一边的安倍泰明终于开口了，“橘少将，找我有什么事？”
我瞧见他那堪比杀人的目光，虽说平静如水，却暗涌波澜。于是很识物地咽下最后一块糕点，起身，说了句，“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呜呜，安倍泰明，本姑娘两袖清风，来无影去无踪，不怕你！
我很乌龟地缩了缩脑袋，委屈地走了。
头顶乌鸦飞过……
走出去的刹那，本着极好的听力，依稀抓住了几个敏感的字眼：舞殿，着火，齐陵王。
抬头，看见天穹阴霾阵阵，忽然觉得沉黯得好似一个人的眼睛，明明快要落下泪来，却依旧染着春风一般的和煦笑意。
那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很累，便回了房间，开始睡大头觉。
本想这睡了一觉应该神清气爽才对，可是梦中无端锻生出是非来，那么大那么大，仅仅抓住我的衣领，死活不松开。
“来，做我的神子。”苍老浑厚的声音，稳当当地周旋在上空。
四周一片黑暗，身边围绕着八种色泽的球状不明物体，缓缓移动。我一挑眉毛，旋即明白过来一切不过是幻境。
“糟老头，你的力量控制不住我，便想用劝的吗？”
——是的，一切始于梦境的开端，当我开始入睡，这家伙便将我的一缕意念引到了这里，妄想用强势将力量输入我的身体里，让我成为神子。说穿了吧，本人无爹无娘，他一个无名人士凭什么就想当我老子啊？
他看透我想法：“不，让你成为神子，是想叫你拯救京城。”
“拯救京城？！”我一怔，须臾便笑了起来，“你为什么选我？”
“你的灵魂偏向于我——白龙神。”
真的听到了这世间最可笑的笑话，“我已五百岁。”
“我知道。”他硬起声音来，“普通人的身体里不会有这么大的阻力，碍我龙神的力量。”
“那你还选我？”
“我选你与年岁无干。”
“你应该选择那些妙龄少女，青春活跃，才能认你为老子。”
“不，你的灵魂贴近于我，你难道要将这全京城人的生命置于不顾？”
……
大家发现没？这龙神的罗嗦快赶上唐僧了。
我沉默了，心想你说来说去还不是说到了原点。
他看穿我的想法，施施然道，“我的孩子，做完那些，你的灵魂会得到救赎。”瞪起眼，心道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救什么救。
忽然红光一闪，针扎一般的疼痛。
倏的睁开眼，室内景象依旧，只不过窗前站了名男子。
安倍泰明背对着我，微微抬起头看着远方，手中擒着一张符咒。他的背影笔直，英挺的好似标杆一般，能承受很大，很大的重量。
我揉揉眼，打了个哈欠，“早啊！”
“时已近午了。”
啊哈？难道我从昨天下午睡到今天中午？
不觉惭愧。
我挠挠脑袋，笑意盎然道，“你咋在这啊？”
“怨灵。”他极简洁地吐出两个字，便走了，一边自言自语着什么“明明已布下结界”之类。
好认真的小伙子。我伸了个懒腰，眯着眼望向窗外。
天边流云翩跹，也轻轻地笑了。
是个好天气呢。
我随着“寻找怨灵”的安倍泰明出了门。
走上集市，热闹非凡。我是第一次穿到平安京，当然新鲜的很，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满心满脸皆是喜滋滋。
一旁的安倍泰明死寂依旧。
我买了两串糖葫芦，开了封，一串给自己，另一串塞给了他。他瞥一眼我手中的糖葫芦，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面瘫！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暗骂一声，跟了上去。
“你不要不说话啊，多说两句嘛。”我歪着脑袋，一边看他，一边朝前走。
谁料脚下一拌，竟被什么东西阻了去路，身子不由往前倾去，眼看就要摔个狗啃泥。
安倍泰明眼疾手快，立刻拽我一把，力气大的出奇，敢情是在抓着一根木棍一般。手上疼痛难忍，都快脱臼了，我几近抓狂边缘。
事实证明，对于面瘫男我们千万不要妄想他能来个“英雄揪美”。
站稳了，我捂着手臂一阵小揉，恨恨地瞪他一眼，“你懂不懂什么叫温柔啊？”
他很干脆地摇了摇头，望向旁侧。
须臾间，只觉得那里有呼啸的阴霾，风起了。
赶忙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那刚刚拌我一跤的地方，竟无端生出几只半透明蝴蝶来，紫黑色泽，萦萦绕绕着缓慢盘旋。
行人依旧，他们好像全然看不到这些。
我吞吞口水，见识渊博地低叹，“污秽？”
安倍泰明抽出一张符咒，放在面前念了几句咒文，“啪！”一声甩到那里，登时阳光如稠，遍地生金。
那时我离他极近，依稀听清了几句咒文，于是望着那再无异样的地方，感叹着说道，“原来咒文是这样的啊，念山歌一样的。”
他低了低头，身后有乌鸦飞过。
忽然，他不轻不重，毫无感情地吐出一句话来。彼时，那双碧绿的瞳仁幽幽地锁着我的眼，绽放出冷冷的香气，“我无兴趣知道龙神为何选你为神子，但是——”
“这也不过是一角罢了，”他神出手，修长的指尖一指刚刚的方向，“京城里怨灵四处，很少有安宁。”
说完，手抚了抚颈上的佛珠，往前走去。
阳光溅在那身宽大的袍子上，落起一圈浅浅的涟漪。
我看着他单薄却英挺的背影，沉默着垂下了眼睑。
眼角处落入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那一地蠢蠢欲动的污秽，它们重新搭起桥梁，朝着人群微微一笑，眼中泛起嗜血的波涛。
“对不起……”
极轻极柔的声音，瞬间便隐没在喧哗的街道上，再无踪影。
这天夜里，我又梦到了龙神，或者说，是他又将我带到了他的身边。
他苍老的声音隐露疲倦，空洞洞地回荡在上空之中，“思虑好了吗？”
“是的。”周身围绕着八只可爱的球形不明飞物，我捧起其中一个绿色的，轻叹了口气，“我不愿意。”
“龙神，你是强大的，却好像对我的命运不怎么明白。”
“我的灵魂飘来荡去，它没有最终的归宿。”
他沉默了，该是终于放弃，于是眼前的景象全然消退，我手中的那只绿色小球轻轻一转，遽然间便脱离开去，不见了。
景象消退，神志也便清醒了。
我睁开眼，室内烛光映火，舞得含情脉脉。
那让我想起山中的红发男子，深蓝色的衣，掩映着沧桑却又朦胧的眼睛。我又想起了安倍泰明，他口中毫无波澜的话语，让人揪心的疼。
然后，一夜无眠。
作者有话说第3章 Ⅰ(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