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家A团]毕业生(Y2/模特)》carrotmiao

62、番外二

　　番外二

　　阴霾的天气，灰色的云层，密密叠叠地压在头顶上方，天空又迫近了，像积厚了的煤灰。过了中午下起了似雪非雪、似雨非雨的结晶体，像半融化的冰沙软趴趴地打在窗户上，钝钝的响声，一下，一下，再化成水迹一溜儿向下。

　　“好冷啊。”二宫把雨伞立在鞋架旁，水渍在伞尖儿周围立刻拢了一圈儿。换鞋进屋，搓了搓手，但似乎怎么搓都搓不暖，那湿冷冷的寒意渗到了皮肤里。

　　屋子也不见得暖，电暖气开了一下午也抵不过冷风从窗户的隙缝灌进来，那空气刚被捂热就吹散了，没人气的屋子总是这样。二宫披了件冬日的大衣，又把脚捂在棉被里。但想了想，又觉得缺了点什么。于是走到厨房去烧开水，顺便把早上房东太太送来的麻薯热一热。

　　电视里正在播放红白歌会的倒计时，天皇通过宫内厅发表了新年的感言，并祈祷“国民相互帮助、互相鼓励，克服眼前的困难，与各国人民携手共创和平美好的未来”。

　　明仁天皇早已去世，新继任的天皇也变了年号，但二宫记忆似乎还留在平成年间。那是他年轻的岁月，和着樱井翔的野心，大野智的才华，松本润的执着，相叶雅纪的成长，他们一同度过了那几十年间最韶华的光阴，还曾轰轰烈烈在历史上留下了也不算太浓墨重彩的一笔。

　　现在，所有青春的憧憬和所谓的豪情万丈，都被磨细了碾碎了，卷在岁月的洪流中，随着流水般梭逝不见。

　　日历翻过了一天又一天，连“平成”的字样什么时候被翻过去了都不知道。在波拉波拉岛的日晕中以为能忘了那些人，那些事……

　　但人心是肉长的，任岁月冲刷了千遍万遍也无法变成亘古的磐石。那些忘不了的，牵挂着的事如潮水般退却了，却又会在某个皓月当空的午夜，如月汐般涌来，兀自冲突着血管，将最深处那尘封的一角慢慢蚀开条缝，让盐水渗进去，阵痛袭来。

　　大概上了年纪的人总容易怀旧吧。二宫想，记忆永远就停留在和樱井翔分分合合，争斗不休的那些年，甚至连做梦都能梦到那人红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样子。有时候青春很大，大到能干出一番事业，创出一片天地，将整个江山旧貌换新颜；但有时候青春又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人，仿佛和他一起的日子永远不会改变。

　　厨房传来了尖利的水哨声，二宫光着脚在地板上打得啪啪响，冲茶的时候不忘吐槽一句“东京真他妈冷”。麻薯也热好了，夹起来一块儿放到嘴边，有被烫了，二宫又想像搞笑段子中那样吐槽自己，却发现身边没有观众，也没有笑声。

　　新闻开始直播首相的新年致辞。二宫捧着一碗麻薯重新窝到了被子里。

　　那热腾腾的白气隔在他和电视上那个熟悉的面孔之间，像某个圣诞节前夕看到的某人在雾中的背影。并不真切了，所以会觉得几乎没变化。也许苍老了，也许皱纹爬上了眼角，也许长胖了，连腮颊都圆了，也许还有肉往下坠着。但看在二宫眼里，眼还是那么黑溜溜地瞪着，牙还是如仓鼠般，笑起来也依旧是局促的样子。

　　“是首相啊……”二宫夹着块儿麻薯呼呼地吹着：“那块写着‘平成’的牌子应该在他家里吧……”

　　首相还说了什么，没有听清。二宫只看见他的嘴巴动啊动，牵动着每一块皮肤，每一根神经。电视那边的人是活生生的……和他生活在同样时空，有些有肉，还曾经触碰过的，那么亲密地在一起过的。但渐渐就隔着冷冰冰的屏幕了，渐渐就模糊了，渐渐就这样了……

　　那块儿麻薯已经凉了很久，他再也没动过。

　　红白歌会开始了，二宫揉了揉眼睛，只任电视里花花绿绿地唱着跳着歌舞升平。他打开了电脑，在网站和论坛逛了一圈。

　　网上没什么重大利好的消息，唯一让二宫多看了两眼的新闻，是首相夫人即将出版的自传，关于首相如何在一年之内荡平冥王会和太阳会并打压了山口组的“内幕”，业内评价是“以女人的视角，看男人之间的战争”。开启网页的速度极慢，因为到处都是flash的烟花炮竹，还有首相的卡通形象在跳来跳去。

　　百无聊赖的时候，他突发奇想地登入了以前的邮箱。那个邮箱自他加入太阳会之后就停止使用了。

　　原以为会在收件箱里看到满满当当的垃圾邮件，却发现塞得满满当当地收件箱里，所有邮件都来自同一个他熟得不能再熟的，后缀是“sakurai”的地址。从2012年至五天前，2024年12月25日。有时是信，有时是几句问候，年末的时候会附上一张电子贺卡，都是千篇一律的东京塔的景色，红色的灯光闪烁在漆黑的夜景中，观景台上变换的年份记录着时间的轨迹。

　　“nino，最近好吗？你突然音信全无，真令我有些害怕了。现在回想起来，你之前说过好几次分手的暗示，却都被我选择性地忽略，真是该死，我该挽留你的，虽然知道那是无用功。我不能勉强你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你有你的人生，你的判断，而我也无法放弃现在的事业。有时候我会有些心灰意冷，会想，我们之间大概就这样了吧……但又不甘心。我还是想留住你，所以冒昧地写了这封信。期待你的回音。”

　　……

　　年末东京塔上的年份闪烁着2012，那是他搬走的那一年。

　　……

　　“nino，真正进入了这个圈子，我才发现之前的想法都太天真了。人们都戴着伪善的面具，你必须小心翼翼地说话，以防得罪谁，还不能信任任何人。我在谋求党派的支持……可能还是免不了受到父亲的庇护……太子党这个名号难听得很。由他们叫吧，总有一天，这个名号会成为我的优势而不是掣肘。你那边怎么样？在忙什么？期待回信。”

　　……

　　2013年年末，仰拍的宏伟的东京塔。

　　……

　　“对不起，我想我是背叛了。你骂我吧，骂我卑鄙也好，小人也好……但不要一直不理我。这会使我觉得，我在你的生命中无足轻重。

　　我要结婚了，和副大臣的女儿。说不上喜欢或者爱，但人生终究要走到这一步的。我知道你不会责问我‘我们之间算什么’，因为你一早就明智地选择了离开，大概我早就被你看透了吧，你总那么聪明，在事件发生之前便会预防，所以使得现在我能名正言顺地说出结婚这种话。我欠你的，还不起了。

　　我大概会做个好丈夫，好父亲，走上一条被主流所认可的成功者的道路。真可笑，当初明明想反抗的，却变成了维护规则的大人，人的成长总是充满了污点与妥协。我看到了那幅‘独立的人’，因此想来跟你做个道别，我渐渐能体会你的妥协和无奈了，还有你那总不能舒展的眉头。但无论如何，我们还能做朋友的，我是如此相信着。期待你的回信。”

　　……

　　年末的贺卡上，东京塔隐没在城市璀璨的灯火之中，像玩具似的，很小很小的一座，矗立在远方。

　　……

　　“有些事总想找个人说，于是就想到你。我被提名为首相的候选人了。这该是我期待已久的位置，但为什么那么害怕？我不单是害怕失败了掉下来，我害怕的是辜负了支持我的选民。比落选更害怕的是当选，如果当选了，我该如何缔造一个崭新的未来？当初，改造这个世界的狂想迫使我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如今真的唾手可得了，我却退缩了。如果你能看到，请鼓励一下我吧。”

　　……

　　一晃已经是2020年了，东京塔还是老样子，红彤彤的，霓虹闪烁。

　　……

　　“没想到能再见面，nino，好戏剧……我们又纠缠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恨你。你当初明明理智地选择了离开，为什么又要回来？看到现在这样一个低眉顺眼的樱井翔心情愉快吗？还是你要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成为掌握我命运的人？我不是因为这样而恨你，而是恨你怎么这么冲动地和政治献金搅在一起，如果你是为了嘲笑我，我可以让你嘲笑个够，但请不要伤害你自己好吗？我身在其中，我知道这里涉水之深，我不想你也陷入危险。我知道这个邮箱你不再用了，但我实在不知道怎样当面跟你说……注意安全，抽身而退吧。”

　　……

　　那是二人时隔八年的相见，戏剧化地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年末的贺卡里，东京塔矗立在正中的位置，顶天立地。那次见面之后，二宫去塔下吹了很久的冷风。

　　……

　　“你说你‘赢了’，所谓的赢是使我落选吗？那次见面的时候，我预感你会这么做。但我一点儿也不生气。说实话，走到这一步，功名利禄都淡然了，因为我知道即使竞选成功，身后还是有一大堆把柄，首相这个名头，不过是个前台木偶而已。

　　收到你的短信，我真是抑制不住地狂喜。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像我牵挂着你一样，一直没忘记我。你爱我，比我想象得更爱我，甚至比我爱你的更爱我。但我为什么没有早点知道？为什么你当着我的面从来都不说？我以为你先离开就足以给我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放手……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

　　……

　　“你的手机又换了，所以还是写邮件吧。9月10月交替的这一个星期发生了很多事，松田英世被撤职，我继任首相，小野寺天见被暗杀，我不知道是否和你有关。但我知道以前的那些污点，随着冥王会的灰飞烟灭而埋进了尘土，那一定是你做的。所谓的‘赢’不是把我拉下政坛，而是相反，推我一把，把我推到最高的地方，看到梦想已久的景色。所谓的‘赢’就是——你真的赢了，使我后悔，后悔最美的风景，我竟错过了。”

　　……

　　观景台上的灯光拧成了2022年，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事，多到……像东京塔那密密交错的钢筋骨骼一般，不允许任何差错。最终还是走过来了。

　　……

　　“年号变了。并未像昭和纪年结束时那样，陷入一片恐慌，相反，人们已经习惯了变化，习惯了动荡。首相的事务很多，我常常忙到凌晨三点，第二天还要早起出国访问，不过好的地方是有了私人医生做定期检查，还有营养师在控制我的饮食。日本的□□势力有必要肃清一下，包括你的那个太阳会，我下一步将着手处理，不知道把太阳会翻个底朝天会不会找到你？也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吧。”

　　……

　　2023年，这一年的新年，二宫不在日本。

　　……

　　“从太阳会那里得知你已经离开了日本，不期待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甚至不期望你能看见这些信。只要你能过得好。樱井翔。”

　　……

　　……

　　12点了，新年的钟声如期敲响。

　　镜头切换到了东京塔，观景台上的灯光也从2024变成了2025。

　　有时候，把人生和某些亘古不变的事务联系起来是一件悲壮的事。因为你永远看不到东京塔的变化，这么多年，它即使已不算最高的，却依然孑然在此，每到新年的时候，还会闪着格外灿烂的灯光。

　　但人心却已历经了千万种变化，忘却了，苍老了，疲倦了，怀旧了……那些度过了的光阴被压成了扁扁的记忆，不记得哪一年发生了那些事，却记得哪些事和那个人有关。

　　说到底，只有人与人之间是永恒的。

　　一起成长，一起变老，一起经历，一起欢笑，一起痛苦，互相伤害，又互相爱慕着……有了这些人，再薄的记忆也能叠成厚厚的一本，再错误的选择，也能付之一笑。

　　新邮件又寄了过来。

　　是一张东京塔的贺卡，2025年。上面写着：Welcome h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