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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六十七、六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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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晚上,他接到了相叶的电话。
电话那边,相叶的声音带了一丝胆怯,微微的有些颤抖,却咽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气来问:“二宫,这么多年,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捂着电话不敢出声,他刚想说我们换个电话,你别打过来,却听到相叶是几乎弱不可闻的音调:“你认识高桥冲的对吧,别否认,小润出事那天你打过电话给他。他是蛇头,你怎么会认识蛇头?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小润一直……一直……你不能这么做,快脱手吧……”
相叶把松本润被注射毒品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他的手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连里面的电池都摔了出来。等他再用颤抖的手把电池安回去再打过去的时候,相叶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他只觉得脑袋里轰地一声全部炸开了。
十年前松本润被抓进警察局的时候,他刚进太阳会不久。
他知道太阳会和贩毒沾边,而高桥冲是个不大不小的打点这件事情的人。
他确实打电话给他了,还警告过他不要动松本润一根头发。
只是当时他只是入会不久的水星副会长,高桥根本没把他的那通电话放在眼里。
他以为松本润出来了,就会没事了。
却没想到毒品这东西只要存在的一天,就会有人受害。
更没想到,松本润信心满满的承诺会一语成谶。
毒品通过高桥冲再流向SURPUX的中村正,后来出于对松本润的警告而被推向了他的体内。
而自己就在这个环节中,拿着那些贩毒收益的资金替他们做事。
他捂着鼻子蜷缩在墙角,寒意从每个渗透进来。
这些年,他在干什么?他用手摸着胸口,一遍遍地问。
无所谓信念,无所谓忠诚,无所谓信仰,无所畏惧……
他就是这么功利,这么实用,将自己一步一步变成了坏事的同谋。
到头来,他害了自己最信赖的最亲密的朋友。
到底在做什么……二宫和也,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问自己,他一遍遍地问自己,意义这种东西,做一件事到底需要的正当理由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渐渐地,这句问话变成了相叶的声音。相叶用颤抖的,怯生生的,愤怒的,克制的语气问他……二宫,这么多年,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的头疼得快要炸开了。
相叶的电话自此之后再也没有接通过。
松本的电话也早已不再使用。
那套公寓已经换了新的主人,Merry June扩建了店面之后一直挂着暂停营业。
他知道一个人避免见面的方法很简单,只要删去过去所有的联系,不再建立新的联系,就能在东京这个大都市的茫茫人海中,永不相见。
城市很大,人很渺小,在这灰蒙蒙的钢筋水泥的森林之中,人渐渐被融化在了纷扰的世事之中,忘记了初衷。
二宫并不责备相叶会怪他,如果是他的话,他也绝不容忍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而这个罪魁祸首最终是朋友的时候,二宫想,他到底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拨通了他的电话?
不知不觉间,那个总是逃避的家伙,渐渐长大的了呢……
二宫在Merry June的门口坐了一夜,入秋的风很凉,吹进他的骨隙,吹进他的关节,使得他明白自己的身体已吃不消这初秋的萧瑟。
不期望身后的玻璃门会突然亮起灯火,也不期待会有车灯晃过店面。
他只是想惩罚自己,坐在这个门口而已。
冷冷清清地坐了一夜,清晨起来的时候,他看见了天边的一抹朝霞。
红灿灿地映照了半边天空,那么朝气。
还有此起彼伏的汽笛,吹响了起航的号角。
但他已不需起航,他想靠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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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土屋和冥王会之间,他必须做一个选择,而现在,这个选择的结果已经很清楚了。
入会以来所做过的事走马灯似的在他的脑海里回顾,他寻找其中可能成为掣肘的瑕疵。
他又拨通了秦博士的电话,这个时候,需要他的力量帮一把手。
随后他换了个公用电话打给森下晟一,仔细核实下一步的计划。
最后,他打给了大野智,说要找他有点事。
太阳挣脱了地平线,楼宇的影子被投在地上,光影交错,像黑白相间的栅栏,也像监狱的入口。
大野智不习惯清早起床,除非要赶早潮。
此时此刻,他一手揉着惺忪着眼睛,一手揉着翘起的头毛,视线正好和二宫布满血丝的双目对上。
“一直没和你们联系,真抱歉。”二宫脱鞋进屋,大野后退了一步,让出一条道来,跟在他身后。
“你的背驼得厉害。”大野拍了拍他弯曲的脊梁,他不自然地拽了拽肩膀。
“工作起来也要注意休息。”大野示意他坐在沙发上,然后起身去洗手间洗漱。
他环视着大野的工作室兼书房,在右侧的作品中看到了那幅《独立的人》。
他觉得大野对人的领悟是错误的。
人不可能黑白分明,也绝不可能独存于世。
每个人都会犯这样那样愚蠢的错误,会冲动,会后悔,那些好的坏的混在一起,就变成了不可莫辩的灰色。
但即使如此不堪,也不希望孑然一身孤独地活下去。
人就是如此。
“你的犯过错吗?”二宫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那就很多了。”大野翻着眼皮想了想:“毁掉了价值千万的画作,错过了最美的时刻。和画廊老板吵翻了天,结果所有的作品都被打了回来,没有渠道,一张也卖不出去,潦倒得很。”
“看来我没跟你混是对的。”二宫放下手中的杯子,又在房间里转了起来。
“因为无法看清未来的道路,所以就这么不知深浅地朝前闯,不知不觉就成了这样。”二宫抚摸着画作的边框,那些装裱了好的作品已经固定成型,静静地躺着那里。
“但每个人的道路,不是自己选择的吗?”大野歪着头看着那幅作品,有些不解:“就像我画它之前会构思,会打草稿,会调色,尽管最终的效果和最后的并不完全一致,但几乎落笔的时候,就能想象得出来。”
二宫低下头,笑得有些苦涩:“被你这么一说,我更不堪了。”
大野接过他手中的空咖啡杯:“与其计划得太多,错过了当时的冲动与灵感,不如先落笔。比起一幅坏了的画作,没能留下当时的想法才更可惜。”
二宫笑了起来:“你这样说不就矛盾了?到底应该凭着一时冲动,还是应该长久地计划?”
“这谁说得上呢?”大野智皱了皱眉:“灵感女神什么时候光顾你可是说不定的。就像会遇见谁,会发生什么,这谁说得上呢?”
在大野家解决了早餐,二宫觉得自己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地坐在餐桌前对着一个人吃早餐了。
绝大多数时间,他都是一个人对着满屏冰冷的数据啃着手里的汉堡,接电话的时候嘴里还塞着嘟囔着。
正常的作息也是一种幸福啊……比如看朝阳,吃早餐,看报纸。
报纸的头条写着“自民党包揽众议员院321席,参议两院皆落囊中。39岁樱井翔有望成为最年轻执政者。”
“你现在越来越像樱井翔了。”大野说:“说话的方式,看报纸的姿势……还真是越来越像。”
二宫换了个姿势翻到了体育版看棒球,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巨人队的教练和球员大换血,新来的人员他一个都不认识。只得翻到了财经版去看股市行情。
临走的时候,二宫交代大野把寄存在大野账户下的那笔资金在9月23日之前转移到瑞士银行的一个账户中。
“这可是我安身立命的老本,别有闪失。”他千叮万嘱。
末了,他又给大野一封信,请他如果碰到相叶或松本的话,记得交给他们。
在信里,他写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千遍,一万遍的对不起,似乎也无法解脱他的自责。
他在最后写着“我已经知道怎么做了,选择哪边,我已经清楚了。9月23日,记得看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