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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十八、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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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哨声,划破夜空的哨声,却像极了一声尖笑。
紧接着是爆炸的声音,轰然而起,没有预兆。
一片通红的景象,将硕大的扭曲的影子,投到窗帘上。
窗外是一片火光。
樱井唯一的念头是拉着二宫往外跑,但二宫却站在原地。
“是对面。”二宫伸手指着,让樱井翔看清楚。
对面的公寓映上窗玻璃的火光。
一排房屋全部起火。
火苗从窗口窜出,非常戏剧化地龙腾凤舞着。
但不久就被滚滚的黑烟盖了过去,窗外开始弥漫起黑色的大雾。
樱井急忙拨打了火警电话。
二宫爬起来,揉了揉凌乱的头发,一直盯着对面。
火光映着他的脸庞,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的慌乱和哭喊。
“这可不是焰火。”这样的二宫,突然又觉得陌生了。
樱井翔披上外衣就往对面冲去,对于这样的灾难,他不能置之不理。
纷繁的脚步声向前涌去,樱井翔来不及细想就往更前方冲过去,但冲到一半的时候又停下脚步,止步不前。
火苗从窗口窜出来,伴随着滚滚浓烟,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会这样?
发现即使挤到了人群中也于事无补。和所有围观的人群一样,樱井翔没有金刚不坏之身,也没有三头六臂。
即使冲进去,也只是送死而已。
但事情远没有结束。
同一排临近的房屋又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玻璃碎片四散溅飞,围观的人群惊呼着四下逃窜。
又是一阵混乱。
樱井翔也狼狈地逃离开那片着火的房屋。
一直退着,又退到了二宫公寓的楼下。
胳膊突然被抓住,是二宫拉着他往楼上跑去。
刚开了门就被大力地推进去。
樱井翔措手不及,险些被绊了一个跟头。
“别离危险那么近。”二宫的声音很低,透着警告的味道。
樱井拽了拽衬衣,小声哼了一句就不作声了。
二宫依然看着对面的房屋,神情里是他读不懂的严肃。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樱井翔扳过二宫的肩膀。
“我知道什么?”二宫皱着眉头,不太像说话的样子。
“为什么不跑?明明对面的房屋已经着火了,这边也危险……不是吗?还能这么镇定地看着对面……又不是看焰火,怎么能如此镇定……”樱井翔一口气把心中的疑问全都说出来了,有些语无伦次,有些胡言乱语。但别管是用怎样的表达方式,他的心在发慌,他怕二宫和这件事有牵连。
“我说了……我家附近民主联盟活动得紧。我说了,我警告过你了,让你不要来。你过来刚好碰上了,我有什么办法?”二宫的声音有些恼怒。
随后又镇定下来,指着烧成一片火海的街对面:“突然间就烧得这么大,很明显是蓄意纵火。可能用了□□之类的吧。”
樱井被他这种淡然的态度刺激得有些心慌。他隐约觉得二宫隐瞒了些什么。
从先前的警告,到现在事件发生时的淡然的态度,仿佛……仿佛……
“你到底在干什么?”樱井翔几乎是从牙缝里抵出了这句话,说好不问工作,但现在不是说不问就不问的场合。
“那你在干什么?”二宫反问他,他一时语塞。
那个阻隔又清晰地浮现出来了,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无形的墙壁,每当谈到工作或者理想或者人生观和价值观的时候,就会招摇地横亘在两人之间,从天上到地下,一直延伸到无穷远,将二宫远远地隔在河岸的那一头。
二宫的想法,他理解不了,就像他理解不了二宫放弃高薪、地位和学历,来到偏远的小工厂工作还悠然自得的态度一样。
如果是他的话,他一定会想尽办法离开这个小地方,因为他的目标在城市的中心,在国家的中心,在世人瞩目的地方。
那种理想如战鼓般雷雷作响,撞击着他的胸膛,使他不顾一切打破现状,朝顶端努力着。
樱井看着二宫,他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也变得摇曳不定。是悲是喜也无从考究,只是那双眸子,盯着对面房屋的眸子,有火光在跃动。
消防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骚乱之中开启了水闸,水柱犹如高射炮一般重重地砸向只剩残骸的房屋。
“放火的家伙……”樱井翔攥紧了的拳头,几乎捏到骨节酸痛:“绝对不可饶恕。”
二宫看了一眼对面渐渐稳定下来的局势,退后几步栽到了床上,有些困倦地揉着眼睛。
“翔桑,我想收回我的话……”二宫用手臂挡住眼睛,喃喃地说。
“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的那句话吗?”樱井翔走到二宫之前一直矗立着的位置,试图从他的视角去看对面。
“说过你不适合当官僚这件事……”二宫的声音细小得几乎不可闻:“可能是最适合的官僚也说不定呢……”
樱井翔转过头,看看倒在床上露出肚脐的二宫,伸手把他的衣服往下拉了拉。
却突然发现并不是衣服短了一截,而是扣错了纽扣,以至于整件衬衣都歪歪斜斜地穿在身上。
“同情心和正义感……”从二宫口中喃喃吐出了这两个词:“可能是当今日本最难能可贵的东西吧。”
樱井翔收回了拽着他衬衣的手,撑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尽管二宫用手臂蒙住了眼睛,但樱井还是能感觉到那濡湿了的目光。
“这可能也是……我们两人的区别吧……”二宫说着句话的时候,声音几乎弱不可闻。
19
2010年夏末,财政省开始为决算和预算忙得不可开交。
各省厅的负责人必须在7月31日以前将岁入岁出的决算报告书递交给财务大臣,财务大臣开始编纂决算明细书,并于11月30日以前送交会计检察院。
同时,预算报告书也要于8月31日之前送交财务大臣,9月份开始举行预算听证。内阁通常于1月份,将预算提请国会进行审议和表决。
这是樱井翔入职后所见过的,官僚们最忙碌的夏末。
厚生劳动省的各部门也都为了账面的数字而忙得不可开交。
“听我在财务省的同僚说,今年又是大赤字。”荒泽若善伸出两个手指比划了一下:“200%的负债,太恐怖了。”
樱井翔听着皱了皱眉头:“捕风捉影吧。”
“最后出来的数据肯定不是这样。”荒泽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作为樱井翔的同期,出身于官僚世家的荒泽有着与他的年龄不相衬的情报网:“据说关西港湾建设的项目已经导致大阪政府财政崩溃,只能依靠中央政府救济性拨款。而关东这边,只会多不会少。政府的隐形负债太重,这几年一直这么累积下来,现在经济发展一停步就凸显出来了。”
樱井翔低头想了想,不否认荒泽所说的。虽然他没有荒泽这么多的消息来源,但多少还是听了些风声。
“现在的市场吊诡得很。日元对外升值,对内贬值,财务省给出的药方就是发行公债。前几年发的公债都过亿兆了,也没见负载减少。”荒泽瘪了瘪嘴:“这是把老百姓兜儿里的钱榨干了再说。现在全部人都和银行拴在一条绳上,等到厚生基金再一完蛋,谁也别想跑……”
樱井翔赶紧捂住他的嘴:“你说话也要看场合。”
荒泽抬起眼左看右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风吹草动:“你太紧张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不过是把这件事说出来而已。”
“话是这么说……强弩之末?好像也不恰当。”樱井翔的脑中蹦出了这么个词儿,斟酌了一下,又咽了回去:“不过这些年负载都在增加,也没见日本崩溃退回90年代。美国还不是自小布什上台后,负债累积到10位数,却依然稳坐第一。”
“两个国家不一样的好不好。”荒泽对这个说法表示强烈抗议:“人家那是美元霸权,通胀全部转移到外国去了。但日本这是涨滞,地产和原材料价格攀升,农副产品却在贬值。一种说法是热钱涌入,我看没那么简单……”
樱井翔把资料全部整理好了,放到文件夹里:“别想那么多……你那边决算报告书出来了没有啊?”
说到这件事,荒泽的脑袋更耷拉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樱井翔,索性不再说话。
现在厚生省上下都为这件事伤透了脑筋,而荒泽作为统计情报局的官僚,想必比一般人知道得更清楚些,所以忧虑也是必然的。
“明年还要增加养老基金的上缴比率吗?”樱井翔试探性地问道。
“不增加就无以为继啦……”荒泽叹了口气:“老龄人口持续增加,公积金又连年缩水……”
“不是说各大银行正加紧偿还公积金贷款吗?”樱井翔左耳朵听到的消息和右耳朵听进的荒泽所言有些不符。
“问题就是……那是财务大臣和日本银行行长说的,厚生省可从没公开声明过。”荒泽抱怨着,他还想起了相似的例子:“今年6月下旬,国内排名11的荣田保险公司宣告破产了,河村大臣为此大骂财务省要求保险公司购买国债的政策,说这是为了票面繁荣而不择手段。国债每年连维持零收益都很难了……河村先生骂他们也是有道理。不过……结果呢?河村先生被调到驻西班牙大使馆去了,左迁。”
樱井翔也把头枕在手臂上,觉得太阳穴突突地开始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