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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chapter 30(2)(本章更完) ...

  •   病房里,明子替亮整了整脚后跟的被子,抬起头来,就见他正拿着手机,望着某一点出神。
      其实从刚才进病房时,明子便注意到了。亮总会时不时地触向自己的脖颈,像是缺失了什么,又或像是现在这样,也不说话,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表情淡淡的,眼里含着一层朦胧的光。
      “怎么了,小亮?是在找什么吗?”明子脚步轻缓地走到亮的身边,柔声问道。
      亮像是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连忙收起脸上的怅然,笑着说:“没什么,可能有点困了吧。”察觉母亲脸上的忧色,又安慰般轻轻握住明子的手。
      “母亲,我真的没事。”亮说,“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一个人可以的。
      就是最末的这句话,却让明子心中微微一颤。
      直到此刻,她才清楚地意识到,那个曾经会对自己撒娇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并且在不知不觉间,早已习惯了独自担下一切。尽管她相信,小亮他可以做得很好,但这种过分坚强与独立却并不是身为母亲的自己所想要看到的。
      她多希望小亮可以多依赖自己一些,可以走得慢一些。
      可如今,就连小亮在想什么,她都好像已经无法看清了……

      “妈妈没关系的,等你睡下了,我自然会休息的。”强压下心中酸楚,明子轻轻拍了拍亮的手,声音依旧柔和,再抬头看向亮时,语气却忽然一变,佯装生气地嗔怪,“倒是小亮你,既然困了,还不赶紧休息!”
      说着,就不动声色地拿过亮膝上的手机,放到床头柜上。
      亮默默地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手机,最后还是顺从地躺下了——也许是担心别人有急事联系自己,光临走时把他的手机留下了,就放在床头柜上,像是为了方便他拿取。
      半个多小时前,亮原想趁母亲走开时给光打个电话,谁知刚按下拨号键,手机便因为低电量而自动关了机,之后无论如何尝试,都再无法重启。

      亮躺在床上,缓缓闭上眼睛。
      可能是刚手术过的关系,身体有些发沉,嘴里也都是苦的。术后的不适感,让他觉得整个腹部都像是绞在了一起。
      很疼。
      但相比身体上的不适,他的心更加疼得厉害。
      只是在心里默念着光的名字,脑海里闪现的便尽是他离开病房时,脸上未来得及褪去的落寞与不舍。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选在今天?
      今天下午,他不是有意要对光发火,他只是、只是替光觉得不值……
      对不起,光……亮背对着明子缩起身子,然后用力揪紧了自己的双臂。

      在玄关稍稍平复心情,光终于按亮了客厅灯,缓缓往房间走去。
      早上的一切都太过突然,此刻回到家中,光才发现,主卧的门还敞开着,被子还凌乱地摊在床上。
      他走进房间,按亮了壁灯,弯腰把被子重新铺好,而后就像是被定住般,对着床铺发了近半小时的呆,才转身走到衣柜前。
      亮做完手术后,他有咨询过医生,所幸亮这次做的是无创手术,恢复得快的话,十天左右就可以出院。
      他将衣柜打开,正准备拿取衣服时,却忽然向身后望去。
      就在两个多月前,那个人还站在他的身后,轻轻搂着他。
      而现在,那个曾为他收拾行李,笑着接过领带的人却躺在医院里。
      光只对着虚空停顿几秒,便重新转过身来,快速整理出亮的替换衣物,将它们统一装入收纳袋里。
      余光瞥见床头柜上放着的几本棋谱时,光又直起身子,将那几本棋谱一块儿取来——他记得的,无论时间多晚,那个人总喜欢在临睡前,再翻上几页棋谱。
      将衣物和棋谱一并放进行李袋后,光又起身取出抽屉里的手机充电线与充电器。
      亮会用得到的,他想。
      做完这些,光有些死机的大脑才好像慢慢恢复了运作。
      他又想起阳台上的衣服还没有收,客厅地板还没擦过,对了,家门钥匙……似乎也还没有从门锁上拔下来……

      明天,原本是本因坊战六回战的第二日。
      但现在,也已经不需要参加了。
      仿佛就是仗着明天有难得的一日空闲,光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一直折腾到将近凌晨一点,才在简单洗漱后,睡下了。
      但他躺下后,却睡意全无。
      于是就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一小块从窗外透进来的光源。许多事情如同荒草般杂乱无章地在他的脑海里相互翻搅,相互碰撞,他花了一些功夫,才勉强将一桩桩、一件件如同排列珠串般,将它们各自安放在时间轴最恰当的位置上。
      等光稍有睡意的时候,天光已经微蒙。
      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光索性起床,仔细洗漱一番,尽量把自己打理得清爽些。
      早上六点,这个时间点上,要买早餐就只能去便利店。
      按照医嘱,亮前两天只能吃流质的东西,光出门去便利店买了2个包子硬逼着自己吃下——他明天还有棋赛,他需要有足够的体力,他不能让塔矢看了自己的笑话,然后又特地为明子夫人选了几款不会有太大味道的面包、饮料后,便提着行李袋去了医院。

      从医院门口到住院部的路上,会经过一个小花园。
      直接从小花园穿到住院部,可以比走大路少走一个直角。
      光穿过小花园的时候,一阵压抑的啜泣声忽然从中央花坛后面爆发出来。
      光的心微微揪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他深吸一口气,便脚步不停地穿过石子路往住院部走去。

      他到达病房的时候,明子还靠在沙发上睡着。
      由于拉着窗帘的关系,病房里很暗。
      他已经格外小心不发出声响,但靠近病床边的那一瞬,亮还是如有所感般地睁开了眼睛。
      尽管房间昏暗,光仍旧觉得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亮向光伸出手去,光连忙回握住他的手,转身看了眼后,低头吻了在亮的手背上。
      但,也仅此而已——在明子夫人面前,他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想……再失礼了。
      往后的时间,光将亮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默默守着他。
      亮也同样望着光,嘴边噙着淡淡的笑。后来,仿佛知道光会陪着自己般,安心地再度闭上了眼。

      明子醒转时,光依旧在椅子上坐着。
      她没有立刻开口叫他,而只是默默地凝望着面前的少年。
      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进藤的背影,她心中忽然涌上某种预感,好像小亮之于进藤,远不止“劲敌”与“室友”那么简单。
      过了一会儿,当她站起身时,光还是注意到了。
      他刚想站起身来,就见明子示意他不用多礼。
      趁着亮睡着的时候,光将早餐和行李袋一同转交给明子,简单地说明行李袋中的内容物后,又去水房将热水瓶里的水加满。
      他多想再多留一会儿,但顾及明子夫人的心情,等亮醒来后,便还是离开了。

      走出医院,时间刚过八点。
      光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等时间差不多了,才回了趟自己家。
      美津子不清楚光的棋赛安排,尽管如此,对于阿光居然在这个时间点上回来,还是微微吃了一惊。
      光没多解释,只说直接从医院过来。
      亮紧急入院时,光曾电话问过美津子一些住院需注意事项,美津子知道亮住院一事,于是很自然地问起:“塔矢君现在怎么样了?”
      光大致说了亮的情况,然后说:“我想学煮粥。”
      美津子当场愣了一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光,你说,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学煮粥。”光再次道。
      美津子打量着光,才几天不见,阿光看上去憔悴不少,眼圈还有些发青。
      她顿时心疼得不行:“他的父母呢?你不是说他的父母回来了吗?”
      光点点头:“嗯,住院当天就回来了。”
      “既然他们都回来了,自然会有人照顾他,还要你操这份心干什么?”美津子越发不解。
      光没有回答,只是反复地确认:“您能教我吗?”
      美津子见拗不过光,只好答应了。

      煮粥不难,但是对米和水的比例有要求,还需要有足够的耐心。
      美津子原以为光纯属一时兴起,在厨房里给光讲解时,语速很快,不想,光不仅将煮粥的步骤和要点都用纸笔一一记下了,不懂的地方还不时打断她进行提问。
      因为是给亮准备的饭食,光特地多加了点水,同时延长了煮粥的时间。
      美津子从没见自己的儿子对除了围棋之外的事情这么上心过,不觉有些惊讶。
      “有必要为别人做到这个份上吗?”当米粒煮到开花的时候,美津子问光。
      可光只是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不,母亲,塔矢不是‘别人’。”
      美津子没听明白:“阿光,你这是什么意思?”
      光却没再继续说下去,待粥煮到几乎看不见米粒的棉滑状,便关了火,将粥全部转入保温桶里,又替母亲将厨房都收拾干净后,就又出门了,连美津子在身后叫他,也仿佛装聋作哑般选择性地忽略了。

      然而,当光再度回到医院的时候,除了明子夫人,塔矢行洋也已经来了。
      光看见塔矢行洋的同时,塔矢行洋也转头看见了他。
      病房里,原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氛围,仿佛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自己的到来就如同未经许可的闯入者。
      光在门口迟疑片刻,拘谨地向塔矢行洋行礼后,终于还是提步走进病房。但仅与塔矢行洋对视几秒,光便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原想再与亮说会儿话的,现在看来也已经做不到了。
      于是,如同例行公事般询问过亮的身体状况,又将特地为亮煮的粥留下后,光就告辞了。
      从光进病房到离开病房,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
      而在十分钟里,光只匆匆看了亮一眼。
      ——既然无法久留,那最好少看你几眼,免得一会儿舍不得离开。
      但这一眼也足够了。
      至少我知道,你在一点点恢复,原本苍白的脸上已经能看见少许血色。
      拉上病房门的时候,光自嘲地想,他这两天来做的最频繁的事情,好像就是来医院,以及离开医院。
      而每一次离开,都像是仓惶地逃离。

      之后两天,由于自身棋赛所限,加上探视人员不断增多,光能在病房里呆着的时间越来越短,往往来一会儿就走了。
      直到第五天晚上明子有事离开,光才终于有机会与亮单独待一会儿。
      安静的病房里,难得拥有独处的时光,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对那晚的不快绝口不提。
      亮的精神还有些不济。
      光开始还安分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后来没忍住,干脆坐到床沿边,让亮靠在自己身上,和他说着这些天的见闻。
      他们实在太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光滔滔不绝地说着,说得眉飞色舞,亮便始终安静地听着,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
      期间,亮一度问到戒指的事情。
      光的表情微微僵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戒指他先代为保管着,等亮出院的时候再还给他。
      亮点点头,像是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作罢了。
      或许是太过投入的关系,闲聊间,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病房的那扇门曾经被人开启,又被轻轻关上。

      绪方精次在亮入院的第三天下午曾经来过,但当时亮睡下了,没能说上话。
      再来时,已是三日之后。
      看出绪方有事找亮商量,明子善解人意地回避了。
      病房的门几乎刚一关上,亮便问绪方精次:“我的手机里,7月11日上午有一则打给您的通话记录,那应该是光打的。请问他……进藤都和您说了什么?”
      绪方沉吟片刻,说:“他让我帮忙问棋院,你一周后的两场棋赛是否可以申请延后。我替你问过了,一场可以,一场不行。”
      他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忽然感慨一笑:“进藤他真的对你这一个月来的所有棋赛安排都了如指掌……”
      亮看向绪方,淡淡地笑了。
      他不禁有些骄傲,光比他所想的,还要强大。
      可笑着笑着,唇角便带上了苦涩。
      光本不需要这样做的,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缘故……
      亮不动声色地抓紧了被子:“他……还说了什么吗?”
      “他还让我想办法,隐瞒你实际入院时间。”绪方推了推眼镜,又说,“虽然你是住院第二天因故缺席当天棋赛,但你真实的入院时间是瞒不住的,我也不打算替进藤隐瞒。所以,我建议他被问起时,实话实说……”
      亮听懂了:“您的意思是……”
      绪方:“我建议进藤直接告诉记者,你们合租一间公寓。不过……”
      他看向亮,稍稍正色些:“就算如此,以现在的情况,这段时间进藤也会比较辛苦。”

      是了,棋手请假不比平常,缺赛一场便意味着缺少一份棋谱。
      一旦发现两人缺赛之间的联系,记者虽然不能把院中的病人怎么样,却可以将矛头全部指向另一位当事人。
      何况,没有人会在如此重要的棋赛中缺席。哪怕是合租人紧急入院,将他送到医院,将一切安排妥当后,你进藤光照样有时间去参加比赛,而你却选择了弃赛。
      这算什么呢?
      为了一个人,甚至连可能到手的本因坊战3200万日元奖金都可以不要?
      傻子才会和钱过不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chapter 30(2)(本章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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